白色君子兰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章烈火    阅读次数：5901    发布时间：2014-02-08

 天天来信了，淡蓝的信封，熟悉的落款，不禁让我想起窗台上那盆白色君子兰。眼光便飘到了窗台上，那一抹白色的影子，晶莹又显得傲然，茎干笔直地挺立着，稀疏的叶片便似那稀落的年华，以及在这样年华中挣扎的男孩——天天。

天天，快两年了，你我的分别已经快两年了。今年我17岁，你也17岁，只是两年前我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分享学习的喜悦与烦恼，而两年过后，我依旧在教室里读书，而你早已用纺纱机的喧闹代替了课堂的宁静。各种缘由，我终是明白的，只是你不喜欢用“上帝对我最大的恩赐就是让我可以一直照顾我妈妈”来表达你对生活的满足，所以你可以为了瘫痪在床的妈妈每天用不少于六次的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于家校之间为妈妈做饭，洗衣，擦身……可以在大热天为妈妈扇一宿的风；夏秋的蚊子分外刁钻，往往等到后半夜就会在蚊香燃尽后苏醒过来，而你往往在它们苏醒之前又点上了蚊香；你更可以在寒冬里为妈妈烧一夜的暖炉……

噬骨的冰寒让纤细的双手变得麻木，只为了能够在日出前洗好衣服，夜风的呼号让本就怕黑的他感到毛骨悚然，可他没有哭，更没有退缩，继续洗衣服。他心里想着，黑暗终将散去，远方的鱼肚白就将来临。黎明来了，寂寥的天空响彻一声鸡鸣，该回家烧早饭去了……即使这样，他还是那么优秀，能够拥有在我们区里最好的学校读书的资质，可是结果却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惊讶了。

我一直这么认为，命运对他是极不公平的，他不该退学，他应该拥有更广阔的明天。而他，一直那么固执地相信“上帝对我最大的恩赐就是让我可以一直照顾我妈妈”他甚至能够在啃几个月的干馒头以后还那么执著地相信。18元钱，一个月，这个我想也不敢想的一组联系，他却可以那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一个月，我只需要18元就够了。“当我目睹他在那纺纱机边娴熟地操作者，眼神依旧像往日那样专注，只是孱弱的身子被过早地套上了叫做成熟的外衣，我竟说不出什么话。

窗外的雨有些大了，滴滴嗒嗒地落在玻璃上，敲打在我的心里。握着信纸的手不禁紧了紧。

纺纱厂50米开外就是他的家，与周围的新房对比着，它的破旧残漏显得“与众不同”，推开虚掩着斑驳的大门，庭院的整洁与植物的有序交相辉映，蓝的、紫的、白的……只是一律的兰花，不见其他花草。一株白色君子兰开在最不显眼的墙脚，只是突兀地立着，并不傍着谁，也许这白色君子兰只会单细胞地想着，吸取泥土的精华，我就能长得很好。

快两年了，再看到他的妈妈，竟没有生疏感，他妈妈强撑起小半个身子，沙哑却十分高兴地说：“小火，你好久没来了。”“是啊，阿姨，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身体还好吧？”“能怎么样呢？老样子，只是苦了天天啊，是我拖累他了。”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说了句：“妈，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其实我心里本想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可是看向窗外墙脚处的白色君子兰，似乎已经无声地告诉我“真正的君子永远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叹了口气，无意间瞥了正中央的八仙桌一眼，看见那放着一叠熟悉的课本，心不禁更加抽紧了些，呵，他还是没能放弃未来，即使现在的生活是多么的简单，他还是愿意自学那些可能能够改变未来的教科书，愿意做高考梦。他是那么倔强，我却一直以为他很傻。

我的脚不自主地向八仙桌移过去，眼睛朝厨房里看了一眼，他很熟练地打火、架锅、倒油……旁边是切好码得整整齐齐的土豆片。趁他不注意，我走近八仙桌，随手拿起一本课本，翻看起来，书很旧，发霉的气息让我有点受不了。我一本又一本地翻看，发现每本书上都有两种不同的笔迹，还有红、蓝、黑三种不同颜色的标注，特别是数学书和历史书，用红色的笔，工工整整地写了评价和方法总结，熟悉的笔迹揭示了他的内心世界，他又何尝想过放弃呢？他是那么喜欢逻辑和历史。

这一刻，辛酸与痛楚一齐涌上心头，为了他也为自己。他是用生命在学习，投身这个冰冷的社会，孤军奋战，单薄的肩膀上有压力更有动力。而我为学而学，栖避在与世无争的小班级中，与同窗挚友携手并进，父母师长为我们撑起一片晴朗的天，明媚而温暖。饶是如此他的清澈纯洁我们谁也及不上。

炒土豆片，蕃茄炒蛋，蒸了不知几遍的干菜扣肉和一碗干菜汤。这一餐午饭，味同嚼蜡。

饭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突然地又问了他一句：“那你又有什么打算呢？”他的笑容僵住了，只一瞬，又是那一副玩世不恭地笑：“有我老妈就够了！”我默默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他又问：“下午就要走吗？几点走？”我木讷地回答：“回学校，2点吧。”“哦！”他似有怅然。我突然想起了窗外墙脚处的白色君子兰，就想让他把它送给我，他欣然答应，便取了个花盆小心翼翼地把它移栽到花盆中，找了个结实的塑料袋盛好，送重地递给我，似乎在移交一样很珍贵的宝物。

他速速地解决了午饭，跟我说了声“慢吃”，便去厨房里倒了碗用细火炖了好长时间的小米粥，我想这食主该有多幸福。他轻轻地用汤匙舀起碗里的粥，用嘴轻轻吹去热气，小心地送到妈妈的嘴里，就像小时候妈妈喂我们吃饭那样，我竟有些惘然。

妈妈咳嗽起来，嘴里的小米粥从嘴边漏出，你赶忙拿了纸巾帮妈妈擦去，并着帮妈妈顺气，然后一如既往地微笑，仿佛微笑就是你最珍贵的礼物了。

时间将光阴粒成了细线，一个个晶莹的片断被串起保存，过得越久，越能散发其光华。我实在见不得你送我上车的场景，好似有一种莫名的留念，或者同情。可是你从来不会向别人叙说他心中的苦楚，因为你不想博得别人的同情，你就像我手中捧着君子兰，靠细细的茎叶便能亭亭玉立，风霜不倒，并永远不想接受别人的帮扶。

你以超过175cm身高却不足90斤体重的身躯，担起了生活这样严酷的重担，怎能不令我敬佩呢？

汽车绝尘而去，湮没了你的一声“拜拜”，而窗外的世界仿佛为你而停留，我只见你转身，渐渐地走远，而一直走不到尽头。“这一切大概也没有尽头吧。”我对着手中捧着的白色君子兰轻轻地说。静谧地马路，无声的树叶飘落，一个又一个落印，缓缓地，轻轻地，一直到很远……

信中一切安好，天天仍是奋斗着的勇敢少年，我的心便有些踏实了。我小心翼翼地折叠起白色的信纸，塞进了淡蓝色的信封，眼睛又望向窗台，那一抹白色显得更加晶莹透彻、高傲凛然，又好似在对我微笑着。我看看窗外，雨渐渐小了、停了，细细阳光爬上窗台，映在白色君子兰上。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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