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彩的角落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一民    阅读次数：163372    发布时间：2021-10-26

（校园悲情中篇小说稿）

不光彩的角落

                           ——谨献给从事基层教育工作的同志   

内容摘要

本小说通过一位高考中榜的补习生陈勇的叙述，让读者仿佛置身其中。小说中的人物似乎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小说中的情节似乎就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故事，小说中的环境正是大家熟悉的普通校园，小说中的情节安排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平常生活经历。当然，陈勇只是故事的“录音笔”，并非故事情节的真正见证人。故事的实际见证人恰恰就是陈勇当年的老同学周海雅，因为周海雅是城里人，别说经济条件总比陈勇优越，就连父母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孩子受影响程度也总比从遥远的少边穷地区进城来求学的陈勇优越得多。想当然，尽管国家刚刚从文革后期步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新时期，但作为陈勇老同学的周海雅在求学和就业路上，要总比乡巴佬进城的陈勇一帆风顺得多。当已辍学回家务农两年，跑小买卖一年正好三年后，周海雅已从师范院校英语专科毕业下来并很快分配到本县一中来担任高三一个班的班主任并兼任高三英语科（还兼任高补班英语教员）教师了。这时的周海雅反而成了陈勇的老师。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当年老同学的那种关系。因为他们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特别是陈勇的困难，周海雅都想办法尽量帮助他。因此，陈勇与周海雅的关系，可说比亲兄弟还亲。因为此，周海雅才把自己在大三下学期，到省城市六中实习期间所发生的不同寻常经历，在陈勇连续追问后，周某便把自己在实习期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给陈勇听听。

按周海雅的叙述，他被安排到省城市六中实习期间，校方领导当时安排他担任高三两个班的英语课教学并兼任高三一个班的班主任。周某说了他在教育教学工作中，他进教室后，发觉坐在后面一个角落里的一位俊俏女孩很难抬头上来，别说她在课后会主动跟老师搭讪，并询问自己还不大弄明白的知识点和具体问题。但他周海雅已连续上了一个礼拜的课也仍见她那位女生如此“冷酷”。这时候，作为老师的周某只好想尽一切办法找那位女生谈谈，尽管是三个月的师生关系，但也得尽力把实习期的工作做好。可以说，至少要让学生满意，让市六中领导和老师对他陈勇有个好印象。于是，他陈某终于逮住机会了，他请那位很难开口的女生在当晚到学校某处谈一谈，交流一下感情。这位女生想当然也按时赴约。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位女生向他“老实交代”了。她叫肖筠，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既大胆直率，又特别重感情，最崇拜有才有德者。因此，当晚的肖筠，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平心静气地把自己这些年来（主要是从进入高一以来）的幸与不幸如实向实习老师周海雅“交代”了。从此，只要是周海雅的课和周某安排的各类活动，肖筠也不再变得那么沉默寡言。是因为，肖筠虽遭受前任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刘文兵的欺侮，但已从不快活的阴影中走出来，并且她还得到实行老师周海雅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得她从此看到了希望。而最主要的是肖筠认为周海雅跟她年纪相差不大，只要他不嫌弃她，她准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他。因为在她这一生中，她肖筠已不再相信别的男人了，她就只爱他周海雅一个人，希望他千万不要忘掉她，并但愿他很快过来娶了她去成亲。

然而，由于周海雅毕竟只是实习生，还没有正式一份工作干，她不可能过早考虑了个人的终身大事呀。就哪怕真的爱上了肖筠，至少也得等她把书读完，并且还得考上了一所大专院校，确保以后能弄得个铁饭碗再谈婚论嫁呀。于是，实行期一旦结束，周海雅必然回到原校来继续复习才好参加毕业考试。从此，周海雅因为多方面的原因，远在省城六中暂时当他几个月学生的肖筠，因为日思夜想他周某的缘故，终于弄成了相思病而最终走上卧床不起的地步了。尽管她肖筠在高考毕业那年已顺利挤入省师大历史系，但仅仅上学了一个学期，便因为相思病而只好办理休学手续而干脆搬进医院长住了。但她的心病因为没有得到周海雅及时探望而一天比一天加重，以至于在第二个学期的五月份便归西了。当周海雅得知她肖筠的病情而赶紧上省城去找到那家医院找到她常住的那间病房时，她肖筠已闭下了双眼真正地离开了尘世下黄泉了。她的辞世不得不给他周某造成了震动和影响，他因此深深地懊悔，就懊悔自己没有及时答应了她的求婚，如果早答应她她也不至于这样过早离开人世呀。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后悔又有何用！ 

（正文如下：） 

我接到大学通知书了，我真高兴，高兴得发了狂。我手捧着这张盖着本省师范学院大印的通知书，我太激动了，太高兴了。连续几晚上到三更半夜了两眼怎么也合不拢。我暗想，从今以后，我的生活肯定要充满阳光和雨露、充满舞蹈和音乐、充满幸福和快乐了。从此，生活再也不显得那么枯燥无味了。并且可以这样说，它将永永远远是音乐和歌声陪伴着我——注定走现代化的浪漫生活。我的家乡，是一个“世外桃源”似的小山村，一个外地人很难听到过名字的僻远小村寨，甭说有大车进，小车出了，就是在基本生活方面都几乎还残留着几千年前的“原汁原味”，只要稍微略知一二的人，没一个不称我们为“原始氏族”。

这天，高校通知书才发下来到手，我几乎像范进突然中举一样，一路上狂颠着，既是笑又流泪，简直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如此我认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谁能有我这时候幸福。我觉得我好幸福啊，在我仅接到通知书的那时刻起，我因激动而欢跳起来，手抓着它翻来覆去，眼儿时不时总盯着通知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行楷字——陈勇（我的名字）、汉语言文学专业（四年：本科）。你看看，这哪有错？连一路上的秋华香草也顾不得瞧她一瞧，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呀，我就像那仅仅有头十岁的娃娃儿活蹦带跳着一路上蹦跳回家来。整整六十多华里的泥泞路，好像只有从区场坝（镇）到我那小山村三华里那么近，而那天天儿竟还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秋雨，落后山村的泥泞路就那么滑溜溜的。哪怕遇上初秋的阴风凄雨，但四十华里路程对我来说全不在话下。

我一路上想得多美啊，一走到了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亮出大学通知书出来，给家里人看，保证阿爹阿妈那多年来忧郁的目光顿时闪现光芒，二弟必赶紧去买了一瓶酒来祝贺我。而且我也这样想着，以至到后来我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乘坐了客车还是开了“十一号”车从县城返回来的。总之，这天的我，是这样在心里头说：家乡啊，你尽管是太落后啦，但又那么教人依依不舍啊。从此秋日起，过没多久我可要远离你到五百华里外的省城那个我省最大城市生活去了。也许从此我就会这样远离了你------这时候，我自感觉得我是一个比任何人都好快活的人，是一个从忧郁、痴呆而麻木的人们中间转变过来的人。我从今起在社会上，不再是一个庸人，不再是一个废人，更不再是一个被城里人看不起的“高加林”，而且也告别了村夫俗子连本地汉话都不会讲的“圈子”了。从今天起，我是个有了一定地位的人，再过去四年后的今天，我就可踏入社会去生活了，要去贡献我最终选择的光荣职业了。一个人总是“原地踏步”还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不追求进步还符合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要求吗？

我，从今秋起就是一个大学生了，理所当然应称叫“进士”或至少称为“举人老爷”了。加上拿到我们那个文化落后地方去，还得列入“状元”行列呢。就由于我们那个六十多户人家，甭说它还有一些人在外当“官”，就是连个称得上算正规初中毕业的也很难找到。以前曾同我村合并为一个生产大队的北琪村，去年偶尔有个考上了师范学院专科，在全乡都是唯一的“举人老爷”了。其余的有很多年轻人（还甭说姑娘家）一旦出门就连汉话都还不会讲哩------我们那个小山村就是如此落后到这种地步。今儿我有幸第一个获得普通高校本科录取，说起来难道还比不上昨年的那个同学更显得荣耀，更显得“高人一等”吗？我庆幸我春天的播种终于在这美丽的初秋见到了收获。我感觉得我太万幸了！我实在应该感谢了天老爷！

多么幸福的岁月——一九八五年初秋，这相对于一个苦命人来说算“扭转乾坤”了。对人生前程“定大局”的一个春秋，无论到了哪一天我也不会忘记的，坚决不会。我自认为我应该感谢农村艰难生活对我性情的陶冶，感谢艰苦环境对我的影响与鞭策，特别应该感谢这块生我养我育我的偏远小村——一直还很落后的特困之乡。她何曾不是我努力攀登高楼大厦的基石呢？到了今天，我非常相信：一个艺术家，一位天才，一位成功人士不是有的正出生在那条件差，环境恶劣的地方？！我已整整有二十三岁了，十九岁那年就高二毕了业。可读了又停停了又读，几经断断续续补课后，直到今年才勉强考上了省城这一所普通高等学校，说起来我真差劲不过，实在差劲不过。

我曾叹息过去那白白被浪费的大好时光，同时又促成我不得不想起了当年的同桌同学——周海雅。在那个八一年，我俩就一同高二毕业同时离校了。打那以后，我就回到了小山村不安心地干了两年农活，半年买卖了。而他因为幸运，当年高二一毕业就轻而易举考上了地区师专外语专业，且在八四年夏季一毕业就很快得分配到本县一中教高中了。我暗想，同样是人，我为什么考不取？我常常在心里头说，为什么乡下人要总比城里人落后？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也一点不错地记得在校那几年，无论是同学们，还是老师们都清楚，我俩成绩莫不相上下。总之，在全班乃至全级，谁不公认我们是那一届的尖子生。而就不知为啥，一经考了试后，我却名落孙山了，当年他也就此中了榜上学去，只我愧对亲人无法解释清楚。我平素以家庭生活苦，环境条件差自辩；又以“家世”不顺做掩盖吧？或是拿七九年冬家里既死了老母牛，老妈又生病住院花钱为“顾虑”吧？！可那时周海雅和我的平时成绩又不无均衡相当呀。

我还没忘记好像曾有那么两三回，他的数学测验还比我的低呢。然而------就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说才对啊。可能老祖先保佑他，他终于获得录取通知书走人了，仅丢下我独个儿回到了老窝来，让我苦对凡间尘世的冷言冷语，特别是早不碰晚碰的村人——那些永远没资格参加高考的乡亲，他们一看见我后不是挖苦就会从旁讽刺。这几年来因为高考失败，直接让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打击，教我再如何也没心思去看望老同学了，也更没好意去“恭喜”他入学“中举”了。

可他却不以我们之间已隔了一堵厚墙壁而不理不睬这几年来同在一条战壕里战斗过的战友，反而不辞辛劳，按民族风俗，买了一只公鸡，两斤糖果亲自问来我家同我住了两晚上方返回去。并还再三嘱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气馁，加倍努力下年再战。他坚决说了，我底子不差，就算明年得不了后年也一定会考上的，就是说我终究要得到大学上的。但毕竟因家太贫太苦之缘故，当年只好“叶落归根”了。三年过去后，他毕了业，领了薪水，听说我仍然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于是下决心要拿一半薪水来资助我补课，但经我多次婉言谢绝说了“谁家也苦，何必要劳你操心？如今农村也开始富了起来呢------”并说了回乡苦干这三年，家里多少也能捞得点收入。

在他激励下，我这才在八四年秋进了县一中高补班，而周海雅这时刚好毕业分下来任教了。他时时拉我去他新分得的住房玩，并常常辅导我的外语，还暗暗给我不少物质上的帮助，什么大小事都要同我商量。有一回他还偷偷地把一百块钱塞进了我的被褥里，待我知道后要硬拿回去归还他时，他又常常锁门不在家，一直有好半年了才罢。总而言之，他对我，从不以门第之见相对待。他的家人也如此。我想，我们俩的“平起平坐”何不正是消灭三大差别的最好范例！我应该感谢他，更应该感谢他给我不少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今儿我得承认，这八五年所弄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何曾不是凝结了他的一部分汗水在里面？明早我得回城去一趟，去看看他的父母亲，去报喜这一年来我因他的帮助和照顾，使得我在今年的高考中终于大获全胜。

当天我从县教育局招生办领来录取通知书后，当然是先去报喜了本乡本土的亲朋们。次日早才动身赶路去县城。

这天他（周海雅）正巧在家。要进家了我却有点不敢进门，因为究竟要我叫他周老师还是随便乱喊名字好呢？我实在摸不着头脑。按年龄，他只比我大一岁，又曾是同桌，按原来自然以同学的身份喊不错。可是---可是啊，他已经当老师一年了，况且他还担任高二毕业班的外语课，也兼授高补班的外语课（一年来正上我的课），说起来我理所当然正正当当该叫他老师了。

当然我以后的职位何不跟他一样？四年以后不是照样有人叫我陈老师吗？等到了那时候，以老师喊也好，以同学喊也好，甚至乱叫小名都行，那时我俩咋不“平起平坐”了？就是现在还不能，因为我毕竟还是学生，况且他还兼任我们的外语课教学。然而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他前几个月来辅导我时都随便乱叫乱喊人，特别他不分师生关系乱说话时，我就也不管他三八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了，恰进门去竟索性用一句洋不洋、土不土的外语话喊了起来：Are in the room zhou hai ya?（周海雅在家吗？）这天我用一个发音不标准的口腔随便乱套出这么一句怪话来。

他听了马上猜到是我的口音后赶忙回敬一句道：Its nice to be bere again (又到这儿来了，我真高兴啊！）他当时马上放下手中的书本迎了出来。

我也连蹦带跳进了他家来。

“Its nice to see you.”（看到你真高兴！）我又对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