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真的要去读吗?”曾敏芝在磨磨蹭蹭之后还是问了这个原本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是她却仿佛像问一个新鲜的问题一样,急切地等待金浩的回答。
“对,我好不容易考取,我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金浩看着那被月色照得鲜亮起来的对面青山,仿佛明天踏上的这条路是一条壮士征战的长征路一样,他有些兴奋和憧憬,但又有些不舍和忧愁。
“四年,我可以等你,但是你不可以在四年之后变了心,若是变了心,我现在就不让你走。”曾敏芝眼里情不自禁地湿润了,她好久没有哭了,和金浩在一起的日子,她每天都是笑着的。记得以前一起在县城里上高中时,她每天都和金浩坐在一起,一坐就是三年。她自己也明白,自己长相并不出众,而金浩不说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但是大家都给人家他是本班的帅哥之一,当然,也有很多女生上课给他暗送秋波,下课约他吃饭,但是他就是不理睬。她知道,金浩是真心对她的。可憾的是,如今自己没有考上本科,父亲又身患重病,母亲早已去世,继母所生的孩子又多,看来没有陪她读书的机会了。
金浩转过身,发现这位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哭过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活脱脱像那黛玉的俏脸儿染上了春天的露水。金浩是个随性的男孩,拉起自己的袖子去帮曾敏芝擦泪,随口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可以分开,但不可以相忘。我答应你,不相忘。”
风吹在周围的树林里,沙沙作响,树林里大都是些正在葱葱郁郁的竹林,在这个夏季变得更加翠绿浓密,里面暗藏着的蛙声打破了早已寂静的夜空,但在他们的心里,仿佛一切都静得出奇,仿佛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可以压过那一片片的蛙声。他们静静地相拥,两个人影和皎洁的月光混在一起,仿佛永远也分不清谁是谁,只听得金浩的母亲叫道:“小浩,快来收拾行李,明早要起早点哦。”的时候,他们的嘴唇才不情愿地分开。
清晨,太阳在遥远的山头泛着红光,地平线上的云彩抹上了一层金色,鸡鸣狗吠中,金浩的家人和曾敏芝已经把他送到了村口。母亲总是唠叨着上了车就要打电话回来,到了学校要打电话回来等等,只有曾敏芝一句话也没说,满脸都是忧愁的状儿,直到金浩站住回身来看她时,她才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们是那么远,却还是那么近,只要你等我,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这是金浩在临走时,对曾敏芝说的话。
远去的身影越来越远,仿佛被模糊在淡淡的晨雾中,送行的人,如同秋日里独立的几棵老树,似乎在守望着,也在消失着。
金浩一路走过那蜿蜒崎岖的山路,这里的每一座山头都有他童年的脚印,不管是放牛还是打柴,不管割草还是嬉戏,他童年就是在这些山头度过的。后来,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和家人的努力,终于考上了省城里的大学,他想,这回终于可以风风光光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了,于家是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于国是追求卓业、为国贡献,他的理想是做一名“骑士兼诗人”一般的教育家,效法孔夫子,做一个哺育苍生灵魂的工程师。所以,他越走越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平坦了,像飞起来了一样,直到他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他才突然从自己的理想国里走出来,此时已到他当年去读初中的那条路上了,此地高山悬崖,回望家里的方向,一片苞谷林和稻田像金海一般,他的豪放情怀又再次泛起了。于是便大声朗诵起了诗来:“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那高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响侧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他心里调侃了一下,如果老毛没有写这首诗,那么可能就是我的成名作了。
大学真不像金浩想像的那么差,和以前在晚上看到的那些图片截然不同,大,太大了。如果不是一位学长来帮他拿东西,那颠沛流离的一天可能更不知何处是安生之所。那位学长把他带去登记,签字,报名,找宿舍等等,最后带他去买铺盖。金浩以前就是一个不爱逛街的人,所以更别说买被子了。那位学长带他到学长的一个寝室说他们的被子可以便宜几十块。金浩知道今天幸好有学长帮助,既然别人都无偿帮助你,那你怎么会好意思不去买他的东西呢,所以120元买了一床薄薄的棉被。后来,才发现,这个被子没有用多久就可以看到花絮片片了,在灯光下一看,仿佛是那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彩。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学长骗学弟啊。
回到寝室,金浩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中间的一个床位上,他四处瞧了一下,环境不错,设备都较好,只是那个抽屉有点坏,因为有一颗固定的钉子被弄丢了,但是这对于金浩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只需要找一颗钉子来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于是他就跑到宿管哪里去要了一颗钉子和一把小钉锤。那位宿管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了,带个眼镜,瘦瘦的身材就像一棵饱经沧桑的老树,但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感觉这人像电视剧《欢天喜地七仙女》当中那个扫把星的徒弟,一副给人刁钻和讨厌之感,果然,这位宿管要他签字写些保证,还要他拿出身份证,担心他是外边混进来的坏人。金浩虽然觉得有些多余,不就是那个钉子与钉锤嘛,干嘛要这么多头绪,而且还带着怀疑的眼光去审视堂堂正正的自己,但他想,人家这样做也没啥错误,毕竟凡是要有一个程序规则,于是他便按照宿管的要求痛快得做完了。
把抽屉安排好,他长舒了一口气,找一根凳子坐下来休息。他想,还是大学好,难怪有那么多高考的青年挑灯夜战,甚至因为一次考不上而跳楼的都有,哈哈哈,我居然来读大学了!金浩有些兴奋,兴奋过后,才知道自己应该给家人打电话了,于是拿出自己那个新买的电话,他先打给母亲。通报了一声后,迫不及待地问敏芝是不是还在母亲身边,母亲说,中午就回去了,因为他爸好像病得很重,等到晚上父亲和她一起去看他。金浩随即又打电话给敏芝,敏芝接到电话后,声音有些低沉,她说父亲有些严重了,恐怕要去住院。金浩说:“不怕,如果需要住院就去住吧,反正人活着,钱就可以挣来......哦,我已经到校了,这里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想我会在这里学到很多的,至少不会荒废我的日子。敏芝,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要挺住,相信一切都会走向光明的未来。你忘记了吗?当年你说你最喜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保尔的精神吗?我要你好好等我回来......好了,我挂了,好像有人在敲门。”挂了电话,金浩就去开门,原来是一个背起一大袋行李的白净又瘦小的男生敲门,他直戳戳的走进来,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当然连一声谢谢金浩开门的话都没有说,就把行李放到靠门的床位上,然后就急忙地爬上他的床上去铺床。金浩自己觉得无趣,就到阳台上去看风景了。“喂,同学,麻烦你帮忙一下啊”金浩转过身来,看到这家伙叼起一支烟,示意他把床下的棉被递上去,原来这家伙的棉被也是新买的。“新买的?多少钱?”“130”哟,原来这家伙是重庆口音。“哪里的?重庆的吗?”“哟,你咋知道?”那家伙眼睛现在才开始正眼瞧金浩。“汶川大地震时经常听到的熟悉口音。”“汶川是在四川,不是在重庆。”他好像有些嘲笑的样子,金浩却不以为然,觉得把我一个读大学的人当作文盲耍,有点侮辱我地理当年考全校第一的名气,只是初次见面不好辩驳。“叫啥?”“黎宗。你又叫啥?”“金浩,金色的金,浩浩荡荡的浩。贵州的。”金浩好像要把自己的全部信息抖出一般,却不料黎宗却说:“贵州的山挺多的。”金浩有点无语,难道重庆就没有山了吗?
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床铺,他们两个就去食堂吃东西,点了几个菜,原本想一起付钱,金浩却不好开这个口,只好自己把钱付了。因为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也是不甚了解,所以两个都装一下绅士风度,所以最后,一碟一碗饭都没有吃完。
第二章
一切都是陌生的,在金浩的眼里,这里无疑是崭新的世界,他和黎宗道了一声别,自然就去逛校园了。这个校园不大不小,但是在金浩看来,这里却是无比的大,相比他高中的校园,这里没有了满地的灰尘,没有了隆隆的汽车声,没有了枯藤老树,没有了黄叶翻飞。这里真的是“崭新”的。
这个学校里有一个小山,四周有一条长廊环绕,长廊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藤萝,这些紫藤萝一年四季都是青绿的。紫藤萝开花的时候,一串一串的,像极了那新年里燃放的鞭炮,血红色的花朵连着红白相间的花瓣,是这个学校最惹眼的一处了。山上是很多小树,但越上去就越是参天大树了,松树都结满松子,杨梅树还挂着黄叶,一切都显得秋天还停留的余韵。小路分叉而上,金浩沿着路而徐徐而上,他认为这里太美了,比起他家乡那些看腻了的地方,这里无疑是最有诗意的地方,可喜自己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看书。他一抬头,一座古朴的亭子在山顶屹立着,四角翘起,仿佛也有很多年代,再定睛一看,上面有“听松亭”三字,柱子上有一副对联,可能是年代已久,使其字句不太清晰,难以辨认了。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又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多么美妙的散曲啊,对,这是散曲,可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多么美妙啊,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这人一定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她一定有心事,不然不会如此的婉转忧郁啊。金浩被这突然的声音所吸引,他顺着声音去,发现亭子傍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女孩,粉黄色的衬衫下是苗条的身材,微黄的发丝下是白皙的皮肤,金浩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那双动人的眼睛,但是他并不敢直地看着,仿佛预知她会随时都要转过眼来看见自己一样。自己怎么会让她看到自己呢,这样多不好啊,多么尴尬啊,毕竟自己只是路过嘛,简简单单的路过嘛。可是他发现他看了一眼还是想再看一眼,于是又颤巍巍地假装欣赏这亭子边的美景,其实眼珠子是斜着的,斜眼过去,女孩的手腕上一个白色的手镯被这脉脉的斜晖反射着光线,这光线直溜溜地投递在金浩的眼里。“叮叮叮”电话响了,唉,电话怎么就响了?他拿出电话来看,噢,原来是敏芝来电话了,“敏芝啊,怎么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把头斜在一边的,他声音也特意地压得低了一点。“没怎么啊,你干啥啊?”“没有做什么,就是看看校园,明天就开学了,先熟悉一下环境。你呢?”“浩,我刚和父亲去检查他的病情来,医生说,他的病情又加重了,明天可能要去城里检查,说不好......说不好,又要一大笔医药费啊。”金浩叹了一口气,认为这里的空气有点压抑,他不自觉地下了山来,他对于敏芝的担心,除了安慰,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哎,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啊,以后咱们可是要呆四年啊,不可以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彭佳海,贵州六盘水的,你们都叫什么啊?”。彭佳海是一个个子较小,但是还是有几分帅气的男生,自从金浩从校园里回来他就在床上呆着了,玩着手机,说话还算有点煽动力吧,大家都开始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是还有一位没有到吗?我们以后可是六人的寝室啊?哦,我叫陈孟,陈毅的陈,孟子的孟。你们呢?”“我嘛,名字可是没有你们的好,尚青,时尚的尚,青涩的青,山东人。”尚青是典型的山东大汉,看起来有些像土匪,尤其是他那一头的卷发和他那爆破一样的嗓门。“哦,忘记说了,我是福建人,沿海的,也就是鼓浪屿旁边,我家那里可是旅游区,我很多时候都去鼓浪屿洒太阳,想不到还是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这话的是陈孟,他叼起了一支烟,仿佛有点不满,把手直接地打在了床下的桌面上。金浩听了这话,心里就有点火了,你小子说我贵州不好,那你干嘛还要来呢,要是你厉害,你咋不去北京上海?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毕竟是初次见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介绍到这里,似乎有些冷场了,金浩正要补上,可是只听到后面的男生开了口,“‘客色青青柳色新’,‘庭院深深深几许’,‘王孙自可留’。每句中选一个字便是敝人的名字。”还没有说完,彭佳海就立即打断说:“别忙说,可能就是‘王几色’?哈哈哈”。“此言差矣,敝人柳庭孙。以后请多关照。”柳庭孙说完这句,便埋头看他的《唐寅诗选》,摇头晃脑,仿佛沉迷其中,手中拿着一把古朴的折扇,扇来扇去,仿佛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柳兄甚爱诗书?不妨哪天和你请教一下?”金浩平时也比较喜欢诗书,此时开口纯属好意,想不到柳庭孙却来了一句:“敝人学诗,只为济世所用,不为授教所用。”金浩正要辩驳,被彭佳海尝出了火药味,便打断说:“这位兄弟,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哦,我叫金浩,浩浩荡荡的浩,以后大家可以叫我小浩啊。哈哈哈”,后面这个“哈哈哈”是金浩为了打破大家的沉寂而故意发出的,可是说出来之后,又发现没有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便又沉寂下来了。
自我介绍环节总算完成了,就是接下来又不知道要怎么打开话题了,于是金浩便想起了今天刚进门时看到的一个通知,就是要大家在今晚上认识之后,要选出一个室长,给寝室取一个名字,还要确定好规章制度,过几天还要装点一下寝室。这一系列的问题理所当然是现在来谈啊,于是金浩开口了,“哎,今天的通知你们都看到了吗?贴在楼下的那个。”“什么通知啊?我哪有时间看啊?我来的时候带了那么多,唉,累死了。”陈孟漫不经心地说,他继续抽着烟,眼圈里可以看到彭佳海好奇的眼色。“就是学校要大家选出一个室长来负责以后寝室的管理,还要确定好寝室名,理出规章制度,以后还要装点寝室。”
这个话题一跑出来,果然像一个炸弹,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我认为,还是金浩来当这个室长吧,因为金浩这人我一看就是稳重而又负责的人,大家同意吗?”“好,我听说大学里的室长可是得像保姆一样,关键时刻还能给我们打水、送零食的,何乐而不为啊?”尚青的话里带有一点嘲笑的意思,但是金浩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认为尚青没有这个必要。“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可以为大家服务,只要大家支持我,我都会努力的。那么咱们寝室的名字应该叫啥啊?”“我看叫‘怡红院’吧,哈哈哈”尚青边说边笑,这时彭佳海便接过去了,“咋不叫‘青楼’呢?”这时又是一片疯笑,只有柳庭孙一人沉思,看他冥冥的双眼里透射出光芒,便知道这是他要发话了,“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敝人认为,就叫‘卧龙湾’吧?”
“哈哈哈,兄弟是把我们这里当成海底世界了吧,要是我们做不了龙,那岂不是成了小虾米了吗?不行不行。”尚青的话语总是含有一种火药味。“其实这里面是有名堂的,要是其他寝室的人来看到我们寝室名不好,岂不是会笑话我们吗?”陈孟的话倒是中肯,但是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这些道理谁都懂,只是不知道,要什么名字取出来才‘有名堂’。等一下,“有名堂”、“没名堂”,哦,对啊,金浩发现这三个字太有玄妙了。
“我认为,取名为‘没名堂’较好。”
“此话怎讲?”柳庭孙刚才被取笑了,现在听到如此之‘俗语’,便有些不服气。
“你们听好了,‘没名堂’,我们可以分析出三层意思,第一,表示我们弟兄从此以后不猜忌、不怀疑、不动心机。第二,单取一个‘名’字就是说我们不求名利,就是淡泊名利,你看多么高尚的品质啊。第三,这个名字有新意,不落俗套,比起你们那什么青楼妓院的,卧龙虾米的,这还算好的了。”一口气分析下来,令大家赞叹不已,大家直说“真是高,这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么,接下来的规章制度要怎么办呢?”彭佳海把铺盖拉来盖着头,看着床下越谈越兴奋的金浩。
金浩正是兴头上,便开口说:“这个嘛.....”,“好了,我们太晚了,你们看,现在都一点过了,以后每天晚上十一点半就准时关灯,可不要养成不好的习惯啊。”尚青有些不耐烦,可能是有点累的原因吧。金浩也只好闭嘴,看看手机再确认时间,打开手机,一条短信映入眼帘,是曾敏芝发来的:“浩,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睡了,我也不打电话给你了。我爸爸吐了很多血,可能熬不过天亮了。”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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