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天台的少年（6-9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林木    阅读次数：8398    发布时间：2014-03-04

　　夜幕降临，白天的炎热已全部消退。一个身着校服的少年匆匆地走在校园的路径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只手低垂着将课本掐在拇指与无名指之间，另一只手却没有任何负担的空着。对面的教学楼传来了抑扬顿挫的电铃声，这意味着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加快的步伐，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快速走去。

　　不一会儿，少年就来到了一个门口，门是敞开的，有乳白色的灯光从门框溢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一条银白色的河流在寂静的夜里无声流淌。门口的左侧挂着一个小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着高一（1）班几个红色的字。少年轻车熟路地跨了进去，走到一张桌子面前将书轻轻地放在了上面，不言而喻这就是他的座位。快速地向四周扫了一圈，有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在低头做作业，有的在交头接耳闲聊，有的在激烈的讨论着某道物理题。

　　少年开始有些未雨绸缪起来。每每看到奋笔疾书、潜心笃志的人他都会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向他施压过来。他直立地坐了下来，从桌子上的一垒书里抽出了一本物理课本，然后从物理课本里拿出了一张空白的试卷，两肘支在桌子上，对着试卷上的选择题思考起来。啧啧，上面的题型大多是老师上课时讲过的，他眯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凭借他上课认真听讲，养成喜欢做笔记的好习惯，解决这些题当然不在话下。A、C、D......他隐隐感到一种成功感，这种感觉犹如一股暖流注入心田，畅快无比。

　　落尘，这道选择题你会做么。一个稍微有些发胖的少年走到了他跟前,将一张试卷平铺在了他的面前。

　　落尘猫了一眼题目，然后在洁白的草稿纸上画出了一个十字交叉的受力分析图，做这道题时要考虑动力、重力，还要考虑摩擦力。他一步一步地讲解着，仿佛是一个年少的老师再为一个年少的同学授课。

　　原来是这样啊，一旁的胖子有些惊讶。

　　听懂了吧。

　　懂了。

　　那你自己再去巩固一下这方面的题型。话音刚落，少年又低头对着试卷思考起来。他想早一点做完试卷，准时下晚自习，到操场上溜达一圈，说不定还能碰到白天的那个少女，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嘴角浮出一丝凛冽的笑。

　　不知不觉，天彻底的黑了下来。

　　时间依旧一秒一秒地流逝着，一道道物理题在他的笔下循序渐进地阵亡，经过无数个一秒，电铃再次响了起来。终于下晚自习了，教室里的寂静突然被划破，教室里的人欢腾起来，顿时乱成一窝蜂，有的四处乱串，有的收拾桌子上的书准备回宿舍，有的打情骂俏。憋屈了太久的情绪，就像积蓄在低洼处的水流，随着电铃声的响起，山洪暴发。此刻就是属于他们的天下，可以肆无惮忌地释放欢乐或者悲伤。

　　落尘看了看这群与自己有着共同命运的人笑了笑，站起身来从课桌上拿了一本语文课本，朝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操场上。此时，漆黑的天空早已撒满了繁星，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天际，一道弯弯的月牙挂在远处的树梢上空，细小、玲珑，像镶嵌在黑丝绒上的一枚象牙。

　　巨大的足球场上散落着一些人，但没有一个是落尘认识的。这让他有些失望。人的一生，成功或者失败，常常要凭借一些机遇。感情也一样。落尘怅然若失地走在绿油油的足球场上，等待着机遇的到来。他围绕足球场走了两圈，他所期盼的少女依旧没有出现，看来今天她是不会来了，该出现的总会出现，一颗狂热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回到宿舍，便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宿舍里很暗，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靠近窗户的写字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的床刚好位于写字台的侧面，月光斜射进来，撒在他墨绿色的被套上和床头的镂花杆上。他双手折叠着放在头下面，似乎对窗外的月色并不感兴趣，他像走进了一个寂静的空谷，感到孤独和凄凉。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和他床下的室友聊聊天，但将头伸到床外，听到下面正在呼呼大睡，便又犹豫地打住了。高中是人生的一大关头，成功与否决定着很多人以后的命运，面对激烈争夺的高考，他们必须全力拼搏，在高一和高二打好结实的基础，为最后一年赢得更多的时间砝码，当然自己也不例外。想必他已经睡着了，他不敢叫醒他。头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将头退了回去。他知道在高中时间尤为宝贵，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学校，特别是在像他这样的重点班，他极力想将自己的心静下来，但此刻却不由他控制，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一个少女的身影，雪白的肌肤，圆圆的脸盘儿。天上的月亮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从容不迫的向黎明走去，自己呢？他现在处在一个十字路口，茫然徘徊。马上就要文理分班了，此刻谈儿女私情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我必须将心收回来，立下破釜沉舟之志，逾越这道障碍。

　　明天还得背诵诗词，得早些睡才行。亢奋萦绕着他，折磨着他。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无法入睡。他必须要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竟然在心里默默数起绵羊来：一只，两只，三只......

　　这招最老土的方法发挥了作用，在他数到一万的时候不便知不觉的睡着了。此时，西天的月牙儿已经移到了东南，天色一片灰白。  

第七章

二中实力之雄厚，在整个北城可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想要成为二中的一员学生，分数至少需要达到四百四十分，而且这只是进最差的班级而已，其重点班才是培养真正人才的地方，人随不多，但是能凭借着自己真实的成绩进入，不说日后能不能考取清华北大，本科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正因为进入的都是精英，所以，重点班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了，能进入二中的人里面，也是千分之二的比例。如果再加上谦虚好学的品质，那么在距离重点大学的道路又将近了许多。二中是省级示范性学校，若能在二中评的本校“三好学生”的称号，学校可以直接保送重点大学，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因此，每年都有无数的学生，挤破了头皮，尽一切努力的考进二中。

这也正是落尘所当心的。二中竞争比比皆是，他在走一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若不慎坠入桥下的洪流，便是平行班级的命运等待着他。落尘皱着眉头，高一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意味着学校要重新分配班级，竞争会相当严峻。无论如何，我不能在阴沟里翻船，得调整好最佳心态，努力冲刺。

这是一次转折，学校将又一次百里挑一，同班同学也将面临再一次的分离，这样的分班无疑是残酷的，落尘也有些无奈。但落尘明白，这已经成了大家遵循的定律。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的世界。

所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接下来的日子，他不断地激励着自己，夜晚宿舍关灯以后，他就偷偷的用台灯看书，有时有宿管员来检查，他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像是在和宿管员打一次游击战，本着“敌进则退，敌退则进“的原则，最终他取得了胜利。这还不够，白天走路和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冥想着课堂上余留的问题。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自然是多数，等待着的，有的是信心满满，有的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有的则是忐忑不安。

就在落尘早晨背书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在食堂里遇见的少女。少女穿身着一套天蓝色的校服，清新自然，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沉进去，令人防不胜防，甘愿为之沉沦。

你好。即使他好不容易摆脱失眠的折磨，落尘还是忍不住上去打了招呼。

你好。少女手里捧着一本英语课本，顺着落尘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飘在水面的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两弯月牙儿似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乌黑晶莹的眼睛，衣服虽然有些宽大，也难以掩盖青春期少女发育趋于完美的特征。就像春天的花蕾儿在风中摇摆，花儿，迟早是要盛开的。

落尘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先前他不明白那份情感，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喜欢上了她，很多个日夜，整个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几乎无时无刻，白天上课走神，晚上失眠。这样一位清新如同莲的少女，自然不缺少像他这样的人。

“雨桐。”

一个颇为甜美的声音响起，让的落尘的身子微微一颤，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是一个脸庞白净，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顿时他的身子就僵硬了，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眼眸内闪过一抹厌恶。想必，眼前这位少年家世不错，高贵的气质和白净的皮肤在农村是不曾拥有的。少女侧着脸，看向俊秀的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清淡的笑，那种笑与对落尘的那种笑截然不同。他不会就是夏夏尘轩吧，落尘心里开始有些没底，父母的基因以及他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的长相，有什么资本和他一比高低呢。想了许久，他得出了两个字：“成绩。”成绩才是硬道理，有了好的成绩他才可以挺直腰杆，引人注意。看着少女清丽的身影缓缓地向少年走去，他平静的心绪，又翻腾起来。见少女一去不回，他感到心烦意乱，也只好远离那道身影，求得心静。那两道身影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萌发了他读书的冲劲，他要证明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千古名言。

枯燥无味的生活，竞争激烈的校园气氛复苏了他那颗由于长期孤独而变得冷漠的心，干瘪的校园生活塑造了他以追求得引人注目的性格。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等于重新塑造了崭新的人生，吸吮着老师的心血、北城二中的水土，悄悄地长成一个落寞的少年。

第八章

林荫道两旁翠绿的树叶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空中有淡淡的洁白的云朵。

晨曦斜射在少年的身上，宽宽的肩膀，结实的腰身，唇边长着茸茸的胡须。

这个少年不言而喻是落尘，他远离了那两道俊美的身影，文理分班迫在眉睫，他必须要控制自己纷乱的心绪，将心沉浸在书本里，吸取更多更广的知识，获取更多的筹码，到高二，确定了读文科还是读理课，自然就没必要八门课程一起抓了。

走在林荫道上，他想起了母亲照片上的模样，母亲是难产而死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为他而死的。他不曾真正见过母亲的模样，只能从照片见的母亲年轻而漂亮，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从脑中唰唰闪过，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层薄雾，缭绕，飘动，他瞬间停止了悲伤清醒过来，这是与风浪搏斗的时刻，他必须镇静沉着，胸怀坦荡，将心情的浮躁抛之脑后。他在天台上对天上的母亲许下的誓言，他不敢忘记，出人头地是他毕生的奋斗目标。

自从他深入知识改变命运的这条长河里的那刻起，他便明白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想要安全抵达彼岸，他必须要像一名久经风浪，饱经风霜的舵手，面对途中的惊涛骇浪，心神淡定，稳稳地把着舵，在疾风恶浪、激流险阻之中找准方向，小心翼翼地航行，不容许有丝毫的懈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落尘在僻静的一角静下了心绪，又重新投入知识的海洋，专心致志，抑扬顿挫的背诵着毛泽东的诗词。此时，他完全忘却了身边的事物，他把他的命运和心神都和诗词融为了一体。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是清亮的，炯炯有神，他的大脑呜呜地运转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粉碎机，吞噬着书本上的词句。晶亮的瞳孔像燃烧的流星，迸射出耀眼的火焰，随即熄灭了。才几分钟的功夫，他已将这首《沁园春.雪》倒背如流，心中颇为满意。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嘴角高高的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为了明天的更好，他要拼搏，他要超过他人，击败他人，使自己壮大。在知识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在高考的命运长河里，任何伪装、虚假和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唯一使自己能乘风破浪的是真才实学。

一篇，两篇，三篇......一篇篇诗词被迅速消化，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前只有诗词以及诗词里的意境。此刻，他仿佛融入了诗词的殿堂，森林浓密，黛色参天，茫茫无际，没有鸟鸣，没有人迹，只有阳光照耀下的一条幽静小道，明晃晃地呈现在脚下，他踏着带露的小草，踏着青色的石板，抬脚而上。

第九章

终于等来了星期五。这天，落尘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一趟，一来是为文理分班的事，二来是为生活费的事。

时间风平浪静地过渡到了下午。此时，北城火车站的站台上人潮汹涌，如果你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个身着校服少年挤在队伍之间。长长的队伍呈一字型，少年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正缓慢地向火车上下人的地方移动着脚步。

站台的屋顶被巨大的铁梁支撑着。不远的地方吊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北城站”三个大字。

显然，这个少年是落尘。十八九岁的模样，穿一身已洗得有些发旧的校服，后背上写着“北城第二中学”几个字。

少年摇摇晃晃地登上了火车，他似乎不确定自己的座位，又一次看了看手里的车票，确认无误，方才坐了下去。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时朝车窗外的站台张望，此时对面的火车正相向启动，不断向后退去，站台上空无一人。十分钟之后，他感觉火车轻轻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发出长长的鸣笛声，车轮“咔嚓咔嚓”的转动了起来。坐火车是一件无聊的事，他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熟人或认识的人，于是俯下身子，将手放在了侧脸上，不一会儿，那有节奏的隆隆声便使靠在台桌上的他昏昏沉沉，象在做梦似的。此时，火车轮子“咕隆隆——咕隆隆”地响着，正向着幽深而漆黑地隧道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从北城驶来的火车摇摇晃晃地停靠在了六盘水站。少年在佯睡中，隐约感觉到火车突然减速，轮子与铁轨相互摩擦发出哧哧的声音，随后戛然而止，火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在惯性的作用下，少年的身体向前微微地倾斜了一下。他眯着眼睛，看到车窗外写着“六盘水站”四个醒目的大字，于是少年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上了自己的东西，缓缓地朝着车厢的一走移动着步子。不一会儿，少年托着行李箱和一个书包下了火车，此时，夜幕已降临，站台上的白炽灯乳白色的光芒刺得他刚睡醒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恍惚中，少年看到人群向着出站口的方向汹涌走去，和暮色融合在一起。

站台的景色显得迷迷糊糊，有的静止，有的却在飘动。

少年从火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捆干草般的轻盈无力，双脚就这样软绵绵地落在家乡。风从旷野上吹来，夹杂着香烟气味的晚风已经变得有些冷，少年校服里面是一件单薄的衬衫，冷风从他袖口穿进身体，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身体。他紧跟在人群里，最后在上楼梯的时候他撇过头，看了看身下的铁路：它在暮色中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直至消失在暗淡的暮色里。

穿过月台上杂乱的货包和人群，朝外面出站口的宽阔地带走。火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所以落尘在火车上没有用餐。积聚的饥饿感现在到达了极顶，他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嘴里想流清口水，腹中空得要流出血来，他除了吃了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落尘一边走着一边将一支手伸到塑料袋里掏着，手指触到一颗颗粒状的坚硬的东西，他把它从袋子里掏出来塞进嘴里嚼咽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一颗糖。是镇宁出产的波波糖。他嚼着最后剩下的这颗色泽麦黄的波波糖，慢慢地进入城市的北端。

大概是才下过雨的缘故，泥泞路面的坑洼里还积聚着雨水。稀疏的路灯突然一齐亮了，远处昏黄的灯光剪出某些高楼和灯光的轮廓。空气中莫名地混有颗粒粉尘和垃圾腐烂的臭味，除了从铁轨上火车传来的沉闷的鸣笛声，街上人迹稀少，一片死寂。少年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在经过某条街道的时候，他看到街道一旁的墙上贴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广告：无痛人流、房屋出租、人才招聘、治疗性病的私人门诊地址......有的像是刚贴上去不久，有的已有些时日，在风的吹动下摇摇欲坠。落尘对这样的广告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早些回到家填饱咕咕着响的肚子。少许，他便消失在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就在少年消失不远的地方，交通信号灯正变幻着红光与绿光。（未完待续）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