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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杂烩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苏慧敏    阅读次数:10253    发布时间:2014-03-19

 

小时候赶会常吃那牛杂碎哟

牛肉那个香啊馋得我流哈水呀

那个牛肉香来飘呀飘四海

俺的这个村呀就像那杂烩菜呀

你说他好啊,他就好呀

你说他坏啊,他就坏呀

家家养个哈巴狗

偷鸡摸狗它样样有

哈,哈,哈……杂烩菜呀……

杂呀杂呀杂烩菜呀……

 

大杂烩,哪会是一个村名呢?因为它就像唱的这首歌中唱的那样,所以我叫它大杂烩吧,因为有点杂烩菜的意思。

那我就讲讲这个大杂烩村的故事,哪个故事吸引人就讲哪个。

“偷鸡子咧,您娘那个逼,啥都不让喂着,馋死你呢!”一个妇女骂道。

柳子村,骂人的那个妇女,她就是柳子村的朱大翠。

山村的早晨,就像一幅油画披上了一层雾纱儿,雾霭慢慢退去。

“你偷鸡子,让鸡子日你娘呢!”朱大翠在村街上一蹿一蹦地骂道。

“傻大翠,你可真有腰劲儿,我看今早上又要多吃一个馍了?”说话的是村中刘根生。

“日你娘那个逼,我傻大翠是你孩子叫嘞?”

这时,一个骑摩托驶来,他一边喊道:“收鸡子、收狗、兔子。”他见朱大翠在骂偷鸡子的,说:“该我倒霉儿,出门没看皇历儿。”他没停车就走了。

“看看,人家让你给骂走了吧!”

“去你娘那个脚吧!”朱大翠骂着刘根生。

刘根生仍给她乱着,他动起手来,朱大翠躲闪着。刘根生问朱大翠叫婶的,这里的规矩侄与婶正乱呢!

刘根生是换馒头的,他把一袋玉米放在路边等,这里的人们为了省事儿,常用粮食换这换那的。

这不说着说着,卖馒头的开着三轮车来了,“蒸馍,谁要蒸馍儿。”

车停了,卖馒头的称了一下玉米,说道:“五斤玉米,二斤六两馍。”

刘根生换了馍他拎着馍走了。

一辆接小孩们上学的面的开来了。车上的喇叭里的女童声唱着儿歌儿。

一个老太太扯着孙女走来,她送孙女去上学。

“婶,送妞呢?他娘那个逼,偷俺的鸡子!”朱大翠道。

你看看朱大翠这人儿,她明明与那老太太答讪儿,可她又骂开了偷鸡子的,明白了说她骂偷鸡的,不明白了认为她骂那个老太太,知道就不那么认为了。再说她就是那种人,在这个村她不好惹,一般都不给她太认真了,你一认真了,说不定会对上火儿,这一早上净与她交战了。

这几年山村变化大着呢!啥都方便着呢!想吃啥就换,上学儿还有车接送。这还不得法儿,生活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儿。

 

柳子村属于山区,古老的街道,依着山势的老式建筑一字排开。有透钻的便开了个经销店儿。

一夜之间,村街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这年头有人贴大字报颇觉新鲜儿,与“文革”时期没有啥差别,说他谁别有一番用心,那就冤枉了他,可这个村中的支书确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说群众的眼光是亮的吗?

这时早已有人在看,他们边看边念出声来。

只见大字报上写着:

柳子街路不平

村中出了个宁明程

花钱买来当支书

贪污办公费两万五

计划生育款腰中塞得鼓囊囊

一夜之间楼花雪片起

这样的支书要不要

……

“哟,又兴起了大字报了。这人写得也够水平的了。”

“这新鲜呢?人家其它地市都到省里上告了。”

“这种支书的日子长不了了,以后就是大学生支书的天下了,你看去年宝丰那个女大学生支书带领全村致富,还有史来贺,村官李天成,不都是一个个好样的。”

“走,揭将去了。”说这话的人他有经济头脑,不再看那没用的东西,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管了,这也是他的第二职业,他人在附近煤矿上上班,一班八九十来块的,再说小打小闹的,用他们的话说也算娱乐吧,这不算赌博儿,可这谁管呢。“扣了。”说着他用手指打了个响嗝儿,一阵风似的就进了经销店。他一进去,屁股后面就跟着进去了几个。

那些不会玩牌的便在村街上议论。

“大学生在咱这儿待不住,出不了几个月,就让给撵走了。”说这话的是二组的组长广臣,甭说组长与支书走得有点近儿。

王兴东说:“胡锦涛书记,还有咱省的徐光春书记有明文指示,说不了明年就执行了。”

“不可能!”广臣,这人也很犟儿。

“不信,你走着瞧,没了咱打赌,谁输了一百块。”

“赌,赌啥?”广臣结结巴巴地说。

“就赌看大学生支书往各村分不分。”

“再说贴大字报能把支书给搞下去。”

“往年不是有人去乡里告。”

“嗨,我看告支书这人没头脑,那还不是和儿子惹了祸儿,人家又告到他老子那儿一个样呢,让他又袒护起来了,这支书乡长好比是村支书他爹,书记把你上告的材料不是压着就是返到你村里。”王兴东说道。

“兴东说得很对。”

“你看王家洼村的支书,把自己一家办成低保户,不是人家村有人照样   把他告掉儿。”

“再说咱村的郝丙勋,乡长书记来了还不中呢!还没门他呢!”

“这真没王法了!”

 

王志远家的扯着女儿进经销店要买东西,她一进来,还是她的女儿眼尖,她一眼看见了爷爷在打麻将。“爷爷,爷爷”她喊着跑了过去。

刚要说要啥的王志远家的她乜了一眼公公,然后说:“拿一包盐。”

她买了一包盐后,“走!”说这话时,她没有个好眼色儿。

女儿可不给她脸了,说:“不嘛,我要和爷爷玩呢。”

王志远家的过去一下扯着女儿就走。

女儿哭了。

“走!”她的一声喝斥。女儿顿时一下子不哭了,却不情愿地跟着她走了。

“没涵养儿。”一个年轻人见王志远家的走后说道。

“顺爷中啊,五男二女,是该享点清福了。”

“一个儿子交多少啊?”

“儿子每人二十。女儿一人一百。”

“哟,快赶上一泵工的工资了。”

“建顺,是吧,有钱不花那才叫傻瓜呢!”

王建顺又输了。他说:“今儿,我的手气咋这么遭啊?”

“有人出钱吧,怕啥?是不是接着玩,再捞捞嘛。”

 

山上,有一个矮个汉子在放羊。因为他个矮儿,人们就叫他矮墩儿。

羊儿像一朵朵白云儿在吃草。

矮墩把鞭杆儿往肩一上担,唱着这里的顺口溜儿:

 

西岭那个高来东岭那个低

走山路来你翻山又越岭

东坡西坡有那个石头寨

柳子村咋就有个宁明程

 

噢,嗬,嗨……

 

夏河村两头凹

中间有个石头亭

女的多风流

女的那个多风流

 

呀,嗬,嗨……

 

 

一大早,乔江华就出了家门,出村时他没有碰到任何人,他是怕让人碰见。俗话说:“做贼心虚吗。”因为他不是去做光明事儿,他是要进城去告宁明程,他是想来个双保险儿,村中的大字报的事儿是他干的,那是他一夜之间的杰作。

乔江华为何要这么做呢?

乔江华刚当了一年村支书,就让宁明程夺了去,他心中不服,并且到乡里去告过,他也没告赢,他便想出此招来,搞坏宁明程,让他名声扫地,在群众中没有威信。这样柳子村的支书不就又是他的了。他是这样想的,就这事儿他也没告诉妻子,女人嘴松,弄不好万一说出去了,他不是没面子了吗?

柳子村穷得叮当响,无油水可捞,就这这个村的支书你争他争的,村里人是这样认为的。其实他们想错了。

可乔江华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当支书有权,这是他没当支书的感想,哪任支书不都捞了一腰腰,越是穷村的支书,得越有学问,那叫假公济(挤)私,私在这里就是群众,那个人找你办个事能空手架个肩膀,现在找支书办个事呀,你得帝豪烟,一盒还不中,一条,一条就是一百块。

乔江华到了县城,他找了一家偏僻的打字店,把事先写的材料让女打字员打。他坐下后,就掏出烟来抽,刚没抽几口,屋内就烟雾缭绕了。

“同志,这里不让抽烟。”那个女打字员停下用手扇着说道。

乔江华抬头一看,墙上贴着禁止抽烟的标志。他想掐灭,可他的烟瘾大,只好到门外去过他的烟瘾儿,他想立在那白等也是白等,再说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他就一边抽烟一边去逛。看看现在不当支书了,抽烟还得掏自己的腰包儿,他越想心中不是个味儿。

乔江华走着想着。

不知过了有多久,乔江华也过足了烟瘾儿,他估摸材料快打完了,他就往回走,当他一脚踏进打字店时,那个女打字员也打完最后一个字儿。

那个女打字员说:“你算得可真准时,你回来了,字也打完了,我出份你看有没有改动。”

乔江华校对了一遍,让打印一份又复印了两份,他掏出盒印色,用大拇指去按,他一想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儿,改用小拇指按了一下,又在几个村委、组长名单上一一摁了摁,手印也显得各有不同,他等印色干后,戴上手套擦了一遍儿,才折叠好装进上衣口袋,然后让女打字员把打的材料销毁了。他付了钱后,也把底稿和校对稿一起拿走了。

乔江华来到邮局,他买了两个信封,两张一元的邮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写,他的字就像刚会写字的小学生一样,这是他是特意这样做的,因为他知道像这样的检举信件,不能让人家看出是你谁写的,用他的话说,这是一门学问。他写好信封后,戴上手套,然后在信封上抹拉了一遍儿,把材料装进去,粘好口儿,贴了邮票,投进信箱。

他想他投进去的不是两封信,是两颗定时炸弹,吃不了几天就会爆炸。

他想到了爆炸后,在柳子村产生的震波儿会不同凡响。并且说道:“宁明程,你等着吧,会有你的好戏看的!”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这时,他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放了下。

乔江华走出邮局的样子,甭说得意极了。

 

 

王志远下地回来,他把锄往墙上一挂,他进了屋。王志远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五,父母和他住在一起儿,只是各自为厨。

王志远进了厨房,见锅没添,天都这般时候,他很是纳闷,他进了屋见妻子躺在床上。

王志远家的可能是知道丈夫进来了,她一翻身故意给他个后背儿。

“怎么天都啥时候了,还没添锅儿!”王志远问道。

他这一问不当紧,他的妻子突然来了个鲤鱼跃龙门,腾地坐了起来。说道:“吃,吃,吃您娘那个脚!”

她何缘于这么大火儿,倒让丈夫弄了一头雾水儿,是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

当王志远家的见了公爹在贺明家经销店打麻将的火儿终于像火山爆发了,她的话也就像打机关枪似的。

“你又不上煤窑儿。”

“你女儿上幼儿园都没钱交学费!”

“给你爹兑钱,让他打麻将输输。”

“我算是瞎了眼儿,嫁到您这个家。”

王志远家的这一唠叨,王志远倒是清醒了许多儿。

“那不是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都兑了。”

“啊,他有五个儿,都该他去挥霍啊。”王志远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让他家里的一下子给顶了回去。

“您娘那个逼,咋摊上你这个窝囊费儿。”

她这一句骂倒激起了王志远的火儿,这下他也就不显得那么窝囊了。

王志远抓起地上他家里的鞋照他家的屁股上就打。

“好啊,王志远你竟敢打我。”她跳下床来,夺下志远手中的鞋,穿上就出去了。

出了门刚好迎见婆婆,婆婆欲问。她又甩出一句:“我不跟你过了,让您娘跟你过吧!”

“志远,你还愣在那儿干吗?”王志远娘道。

半晌,王志远磨磨蹭蹭地出来,靠在门框上说道:“她走,可让她走了,我拦她干嘛!”

王志远娘:“整天您爷俩都给我气死了。”说着她出了门去。

这应婆婆也很贱,不管媳妇怎么骂,她也听到媳妇的日骂不是没道理,还不是缘于老头子整天打麻将,再说媳妇生气地回娘家去了,她能看着不管嘛,不是她让儿子拉,又是去喊那个老不死的。

为这她也不知骂过老头子多少回了,可他就是不改,这下可好。现在媳妇为这生气地走了,她怎不着急呢?

 

志远娘来到经销店,她一进门,见老头子的玩兴正高着呢,她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光知道打麻将。”

对于志远娘的到来大骂一通已不是第一次了。

王建顺仍像往常那样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我回你娘那个脚儿,天都塌了。”志远娘生气地骂道。

几个麻将友听了笑道:“婶,天都塌了,那你还站在这儿?”

志远娘搭拉着一张脸儿,瞪着一双眼儿,也不笑儿。

这下该王建顺吃惊了,他张大了嘴巴看着老伴儿。

志远娘认为那老不死的在给她玩瞪眼儿,她恼火了,她走过去一下把麻将抹拉了一地,边抹拉边说:“王建顺,王建顺,我叫你打麻将儿,志远家的就因为这生气回娘家去了。王建顺你死了,天下才太平呢!”

王建顺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儿。他没事拉茬地站起来走了。

这时,众人也都大眼瞪大眼,小眼瞪小眼地你看我来我看你。

志远娘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去的。

麻将摊儿也就不欢而散了,并且也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儿,人们各自回自己的家去了。

王建顺先到了家。他一进家门便骂道:“志远,你娘那个逼!你还愣着干啥,去她娘家叫呀,叫不回来就别给我吃饭儿。”

他把儿子骂得脸红如关公。

王志远脸夹不住了,他走出门去。

这时,志远娘前脚就踏进了门,大声说道:“你还有脸说孩子,都没想想你自己。”

王建顺一脸堆笑地:“我不是老了嘛,玩玩不中,你看看都搁着生真大气儿。”

“玩玩?你是给他们赢了个金山、银山,还是万二八千的,给孩子们一人分点儿,至于这样嘛!”

“那还是手不争气呀!”王建顺两手捶着膝盖儿叹气道。

志远娘更加生气了,她仍数落道:“那还不栽沟死了你!”

 

再说志远家的她一回到娘家,刚好赶上了饭点儿。爹娘正坐在院内的小桌上吃饭儿。她扯着女儿一进了院,就像个孩子见了娘有事没事哭一场儿,她边哭边说:“王志远,他娘那个脚呢,我就说他爹龟孙整天打麻将,他就打我,我不跟他过了。”

她见了女儿这个样子,先是一惊,尔后是张大了嘴巴,又变为说道:“淑敏,回来了,您娘俩还没吃呢,他爹那个老龟孙,手里有几个糟钱就不知道大哥贵姓了。淑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让王志远打一辈子光棍儿。”说着她回屋去给女儿、外甥女盛饭了。

“外公,外婆。”淑敏的女儿早已跑到了桌旁。

淑敏爹揽过外甥女道:“妞妞,饿坏了吧?”

“外公,我饿。”

这时,淑敏也坐了下来。娘也盛来了饭。一家人就接着吃了起来。

刚吃了饭,淑敏起身收拾碗筷。

王志远就进了门来。

还是她的女儿眼尖儿。她喊着“爸爸”跑了过去。

淑敏一声喝斥道:“妞,回来!”

她的女儿跑到了半道儿上,被妈妈一声喝斥,突然站住了,像放电影中的定格镜头一样儿。

淑敏爹欲说,可嘴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儿。

淑敏娘见了姑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可施展了她一个母老虎的本色儿。她说出的话儿就像打机关枪一样儿,要不怎说女儿是母亲的影子,可淑敏虽然和母亲一样泼辣,但她讲得是理儿。

“王志远,你行了啊?啊,王志远,你现在可会打人了,打,你在你家打了中,又追到俺赵家来打,你给我走,我不认你这姑爷儿。”淑敏娘说着扯下围腰摔在地上,她过去推搡起王志远来。

王志远见状,他扑嗵一声跪下来,一边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一边说道:“娘,我错了,我不该打淑敏,您原谅我吧!”

“你给我站起来!你滚!啊,你爹是老虎呀,五个儿子兑钱去赌,我家淑敏就不敢说,一说你就打呀,你回去告诉你爹,这得由他来请,到时候我得好好数落数落他,他不来这事就拴着下不来。”她说着就拉起姑爷往门外推搡,边推边说。

淑敏爹见了说:“淑敏她娘,你小声点吧,你是怕左邻右舍听不到。”

“我偏要大声!我偏要大声!”淑敏娘那个嘴快呀就甭说了,是一发而不可收了。

淑敏爹吓得也不敢再吱声了。

淑敏娘把姑爷推到门外,她脱下鞋朝姑爷砸去。

王志远见丈母娘像暴跳的狮子,他躲闪着跑了,这叫光棍不吃眼前亏儿。这样的丈母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称他天下第一霸儿。

 

 

王志远去叫妻子,他在丈母娘那儿碰了一脸灰儿,他想丈母娘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是让他爹去请,丈母娘才肯让淑敏回来,他想他爹的脾气儿是不会去的,那淑敏能回来吗?

这时的王志远越想往后没有好日子过了,他也很生气儿,一回到家里,饭也不吃就歪倒躺在床上睡去。

在上房的堂屋中一直呆坐抽闷烟的王建顺听到儿子回来的声响,他走到厢房门前,他进了屋一看,问道:“怎么,得只你一人回来了?她娘俩呢?”

王志远也没直身,只给父亲了一个后背。

儿子的这一举动倒激起了父亲的怒火。他发火道:“问你呢?问墙儿也掉点土儿!”他的话有点火药味儿,很冲。

这时,王志远忽地直起身来,说:“她娘说了,非得由你去请,才肯让淑敏回来。祸是由你引起的,那你请去擦了。”

“嘿嘿”王建顺他是笑,还是想笑笑不出来,他叹息道:“这亲家母也真是的。”

他只说了声“这”便转身出去了。

看来亲家母给他出的难题还真不小呢?要不他怎发起愁来,是不是亲家母把玩笑开大了。他这样想儿。

王建顺出了家门,在路过贺明家的经销店时,他进去买了瓶酒揣在怀里又出去了。

“建顺,不玩一盘了。”这人的话他也没听到。

谁知王建顺上了山,他来到了爹娘的坟前,屹立在那里片刻。

他爹娘的坟头立着个石碑,石碑上刻着:“父王忠,母张氏,儿子、孙子立。”坟后是一棵丈把高的柏树,葱绿绿的。

“爹,娘,儿子建顺来看你们了。”王建顺说着把酒瓶放在供桌上,他坐了下来。

王建顺说:“爹,咱爷俩喝吧,没菜,就干喝吧。”

说着说着,他拿起酒瓶往地上倒了点酒儿,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儿。

“唉,”王建顺叹息道:“爹,你说弄到这地步儿,我该咋办呢!我这人你也知道,爹,志远家我再叫不回来,那不是让我把他给毁了。”

就这样儿,爹一下,他一下儿,一瓶酒就这样喝完了。

活人与死人一起喝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第一次见过。已走到这步田地,是不是他……他也想了。

王建顺就这样坐在他爹娘的坟头,长坐,而又不知多久,多久。

天黑了,王建顺才下了山。此时天也影着脸了,在一棵柿树下,他站着了,他解下布腰带搭在树枝上绾了个扣儿,他把头伸了进去。

王建顺自杀了。

这样,王建顺就不用到志远家的娘家去了,也许他死了,她自然会不叫就会自己回来,他想,他是这样想的。

 

 

乔江华寄出材料后,他又到县一高给女儿送了点生活费,然后又到商场给妻子买了一件时下流行的裙子和一件真丝白衬衫。

等乔江华回到柳子村时,天也就黑下来了,妻子也烧好了汤儿,就等他回来喝了。

这时乔江华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衣服给妻子。

他的妻子接过衣服,笑着问道:“给我买的?在哪儿?是县城吧?”

“嗯。”乔江华又接着说:“不管在哪,你穿就是了。”

乔江华虽然人到中年,又生长在农村,也许是当了一年村支书的缘故,他很注意夫妻间的情调。

妻子脱了外衣,又换上了新衬衫,裙子是她先穿上之后,又脱了裤子的。这时,她显得娇贵、典雅了,这可真是人是衣马是鞍,再说她本来就有点靓丽,虽然上了年纪,加上她注意保养,仍像一朵嫩花似的。

乔江华抱着了妻子,他们接起吻来。

吻着吻着,乔江华把妻子抱上床欲那个儿。

妻子用手推开了他,说:“不嘛,等喝了汤儿,再……”

这时乔江华的一张嘴堵着了她的嘴儿,她不再动了,任丈夫解着她的衣扣,取下了乳罩,又脱……

男欢女爱,夫妻间做爱的事儿也就上演了。

 

笼罩在夜幕下的村庄,天空中有星星就显得不那么黑了。

只见两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进了一户农家,俩人直奔这家的鸡窝而去。

在鸡窝前,一个人轻轻放下堵鸡窝的石门,从鸡窝中抓出一只鸡子给身后的人,他不知用的是啥门儿,鸡也没叫,然后他又抓出一只鸡,堵了鸡窝门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灯也就亮了。那俩人一前一后进来把鸡扔在地上,两只鸡早已亡了命。

这时,锅里的水刚好开了,往洗脸盆里舀了两瓢水,就开始煺起鸡毛,开膛起来。然后,洗好放到锅里去煮。 

偷鸡的叫三元,他所偷鸡子不是卖,只是为解馋儿。

不知有多久,三玩揭开锅盖一看,鸡肉熟了,他捞出来,两人就坐下来各人拧了一只鸡腿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啃了半天才想起了酒。

三元走过去拿了两个碗,又拿一瓶酒,拧开,各倒了少半碗。

“哥俩好啊!”

“再亲亲!”

“不亲了!”

“走,五魁首啊,六六顺!”

“一指头,哥俩好啊!”

……

就这样俩人划来划去,肉也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光了。

“你,三……”晓军站起身来,他打了个酒嗝儿,“……元,你不中,就,就这。”

晓军一摇三摆了,“就这儿”像他说的那样儿,你看他这德性,但他还没忘了销赃儿。走时,他拎着塑料袋鸡毛儿,像他这样不出事才怪呢!

晓军出了三元家的门,他没走多远,一抡手就把塑料袋扔了。

谁知那一塑料袋鸡毛,不偏不正正落在文树家的猪圈内。

 

刘根生一早起来,他撒开鸡窝的石门,鸡出来了,他这人特能总想让鸡去人家田里多吃点食儿,他一能他突然发现鸡少了两只。

刘根生走出家门,他一边走一边找,他在文树家门前的路上,他发现土路上几滴血,顺着血迹寻找,他发现文树家猪圈内满是鸡毛,还有被猪咬烂的塑料袋儿,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村出了他谁就别想太平儿。”他的话音刚落。

“爹呀,我早死的爹,你咋想不开呢!”

王志远拉着架子车,王建顺的尸体放在架子车上,上面盖着被子。

大哥、三哥、四哥;大嫂、三嫂、四嫂在后面哭着。

刘根生张大了嘴巴,他一直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昨晚,王建顺上吊自杀了。”一个妇女说道。

“唉。”根生本来是想骂骂偷鸡贼儿,他一看王建顺死了,可他还凑什么热闹呢。

 

淑敏在院子里拿着梳子梳头。

军胜推着自行车进了院,他扎好车子,他扑嗵一声跪下给淑敏磕了头后,站起来,说道:“婶,俺建顺爷,夜黑儿吊死了。志远叔脱不开身,让俺来了。”说后,他又推着车子走了。

淑敏听了,停着梳头的手,梳子掉在地上,她怔着了。

“唉,”淑敏娘听到后出门来,叹息道,又说:“这王建顺可真会弄,不来可算了,还给我弄这呢!淑敏,赶紧和孩子一块走,你这孩子,你这一来,倒让我脱不清干系了。”

淑敏爹披着衣裳,抽着烟出来,说:“那还不是你非让他王建顺来。”

“就你多嘴儿!不说好像不知道你存在?”淑敏娘白了一眼老头子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收拾收拾着去。”

淑敏领着女儿一路哭着走了。

“我的亲爹呀,你咋早死呀!”淑敏是在离自家老远放声大哭的,那哭声抑扬顿挫,她悲恸极了,公爹的死她没在家,她这是赎罪,还是……淑敏在妯娌几个中就数她呢,她人长得也中,能说会道,在这时候,她何不表现表现自己。

在我们这里,家里死了人有真哭有假哭,真哭就是实实在在地哭;假哭就像唱戏中用的假腔,并非真哭就能赢得人们的称赞,往往假哭才能赢得人们的好评,也许叫以假乱真,那叫哭的一门艺术。

“你看志远家哭的多恸,多有孝心儿。”一个妇女说道。

王志远见淑敏回来了,上前问道:“回来了?”

“嗯,”淑敏走到屋中扯了白布勒在头上。

淑敏的几个妯娌们都拿白眼乜了她一眼儿去忙各自的事儿。

这时,尚未懂事的女儿,走到爷爷的草床前:“爷爷,你真懒,天都这般时候了,你还睡呢。”

淑敏赶紧把女儿拉了过来,她也给女儿勒了白布儿。

按当地的风俗,王建顺得放三天,他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讲排场兑钱给爹爹请了响气①。

是夜,王建顺家大门外挂着大灯泡,已搭起了灵棚,棺材旁王建顺的几个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身穿孝衣在守灵。

唢呐声声,调子甚是凄哀。周围坐满了看吹唢呐的人们。

吹唢呐的在演小品—《傻子走亲戚》。

傻子歪戴软舌帽,穿件破口袋的的卡中山装,裤腿绾到膝盖上,脖子里挂着女人的坤包,弯腰在地上乱摸一气儿,突然跑到人群中又蜇回来装作逮着了一条鱼。

女的手顶手帕转着扭着身子地走。

“咦,我逮着了。”傻子说。

妻子问:“傻子,你逮着了啥?”

“我逮着了你姨。”傻子傻笑道。

看的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啊,您姨就在那水里面啊?”妻子说。

人们又是一阵笑。

傻子又在地上乱踩了一阵子。

“咦,我踩着了。”

“这回你踩着了啥?”妻子问。

“咦,我踩着了鳖,您爹!”

人们又是一阵笑。

“啊,您爹又让你踩着了?”妻子问。

……

 

“这回志远家的可脱不清了。”一个妇女说。

“咋了?”

“那不是志远家的生气回娘家去了,她公爹才上吊死了。”

“少说点吧,别让淑敏听到了。”

……

 

次日中午,唢呐队一边吹一边接客。王建顺家亲戚较多,让唢呐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淑敏娘家来人了,她娘家弟弟把用烧纸包着的封子给了司仪,司仪又把封子给了吹唢呐的。

司仪拉着长腔喊道:“响上准备,老五娘家来了,孝子准备接客喽!”

吹唢呐的走在前,孝子们在后面哭着。

等接了客儿,俩个抬拾盒②的格外捣蛋,他们想让吹唢呐的多吹会儿,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后面那个抬拾盒的在拾盒里拿了一个炮,用烟点燃。

“嗵叭”炮在空中炸响了。

刚把淑敏娘家接到灵棚前,淑敏娘家人还没站稳脚儿。

志远娘生气地把拾盒踹翻了,供品散得满地都是,她说道:“我不稀罕你这些东西儿!”

志远娘这一踹儿,她没有想到会惹怒了母老虎,这还了得。

“嗬,”淑敏娘边绾袖子,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是我闺女在这儿站着,我,我知道你是哪鳖孙儿。”

“你嘴干净点,我老头都让你逼死了!”

“你放你娘那屁,让柳子村的老少爷们都听听,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说理的人,他王建顺上吊死了,你看看她愣说我给逼死了。是这两天我做闺女家来,他王志远把俺闺女打跑回娘,耶耶……”淑敏娘说着她坐在椅子,她猛然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她一把拉着女儿:“淑敏,走,咱非得赖在他家里……”

淑敏是跟她娘走,是走还是不走也不是了。

 

①响气:这里指唢呐队。  

②拾盒:河南豫西是指装供品的东西。

 

这时,志远二哥上前劝道;“婶子,你息息怒儿。有话儿慢慢说。”

管事的上前说:“老嫂子,志远娘做得不对,你多担待点儿。”

他劝罢了淑敏娘,又去劝志远娘:“嫂子,不是你兄弟我说你,你还埋不埋人了,没事找事儿,就是有天大的事等埋了人再说啊。”

淑敏道:“看看,俺娘家的拾盒也给弄坏了,这也不是自家做的,是租人家,这让咋说呢!”

管事的说:“侄媳妇别说了,该是多少得由你婆子出,这算了吧?”他问着志远家的。

这管事的也真会管,他一阵东说西劝的,事态没再发展。

是夜。淑敏背对着志远躺着。这时,她又嘟噜开了志远来,她说:“你看你娘今天做得对吗?她再对俺娘有气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办俺娘难堪,再说你爹是自己上吊自杀,能怨得俺娘嘛!”

“淑敏,你别说了,你能回来比啥都好!就怨我窝囊吧!睡吧,都忙了一天了。”王志远说着去亲淑敏。

淑敏拉了毛巾被盖上,她给丈夫一个后背,但她还是有点怨志远有那样的娘,她有那样的婆子。

志远拉开毛巾被钻了进去。

女儿睡在另一个毛巾被里,可她睡得正香,脸上露上了笑靥儿,好像她做了一个好可笑的梦儿。

 

 

半山坡上,矮墩又在放羊。他肩上搭衣裳。他又唱起了自编的词儿,似歌非歌的。

柳子村里有山和岭

村里咋就有个宁明程

低保五保家家住洋楼

银行存款上千万哟

衣衫破烂困难户来你别求

因为你不是个光棍头

宁明程他专欺那个老实头

矮墩突然想起什么,他搬起石头来,想建一座石庙儿,他边唱边搬,老是这么几句。不一会儿,一座石庙就落成了。

他双手撑腰,怎看恁看着他的杰作——石庙。

他这样看了半晌,他把衣裳往地上一铺,就躺了下来,又拿草帽盖着了脸。

至于羊怎么吃他就不管了,是仰百叉儿尿尿,尿哪流哪儿。

 

田间,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低头锄地,这个姑娘叫珍珍,是村里会看病的张让仨的二女儿。

苞谷齐腰儿深,风儿一吹过,掀起层层绿浪,甚是好看儿。

三元和晓军在闲转。他俩在一起嘀咕了一阵,便弯腰顺着苞谷的空隙向珍珍摸去。

因为珍珍只顾低头锄地,她没有发现这些。

三元离珍珍不远时,他蹑手蹑脚来了一个饿虎扑食上去用胳膊拐着珍珍的脖子,按在地上,立时苞谷地陷入一处宁静。

外面看着苞谷地风平浪静儿。

在苞谷地里,三元托着珍珍,晓军拿着锄,这样走了一会儿,三玩一看   ,珍珍没了气息,说:“啊,珍珍不中了!”

三元看着晓军说道。

晓军冲他一挤眼儿。三元马上明白了,他该怎么做了。

三元脱了自己的裤子,他又脱了珍珍的裤子,他先强奸了她。

三元完事儿,晓军也脱了裤子,他再次强奸了珍珍儿。

一番番的动作,珍珍渐渐有了喘息。也许是阎罗王不肯收留她,她又活了。

还是三元眼尖,说:“珍珍,又活了。”

“不中,她一活就会坏事。”

“那咋办?”

晓军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卡”的动作。三元立刻心领神会。

说着俩人卡着珍珍的脖子,珍珍的四肢抽动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这回她真的死了,阎王不收留也得收留,谁让这一双双罪恶的手非要了结她的生命儿。

事毕,俩人商量怎么处理珍珍的尸体。

“战轻家起坟时,那坟的洞顶快坐下来了,咱把她埋在那里面,再把土顶撬落下,这不是人不知鬼不觉嘛。”

“那锄咋办?”

“现在铁正贵着呢,卖了不买包烟抽抽,就是公安局破案也难破了。”

俩人说干就干,他俩抬着珍珍的尸体顺着苞谷间的空隙往埏根抬,抬进洞后,晓军拿起锄扒了几下土,然后用锄把儿把土坯子撬落下。

俩人又打扫了“战场”,把锄把去了,又把锄把儿插了进去。看了看没留什么痕迹才离去。

俩人来到苞谷地,又一番清扫“战场”后,用衣服包着锄走了。

刚走到村头,就碰上一个开三轮车收废品的,晓军问:“铁多少钱一斤?”

“好铁一块八!”

那男人拿出秤称了一下,说:“二斤八两,四块八。没两毛,给你五块,这中吧!”

俩人这才松了口气儿,打着呼哨,回到村中,在贺明的经销店买了两盒软红旗渠烟。晓军给了三元一盒,那一盒他撕开抽出两支一根给三元,一根自己叨上,然后掏出打火机燃上,这才各自回各自的家去了。

 

村西头的十字路口。

陈功在自家的地里挖地基。一辆三轮车拉着砖开过来了。王红利开始往下卸砖了。

这时,宁明程骑着摩托车过来,他停下,下了摩托,来到陈功挖地基处,问道:“陈功,怎么在耕地里建房?”

“明程叔,我想在这里盖个门面,种庄稼能打多少呀?”

“不中,不中,耕地不准建房。”

“我这是门面儿。”

“门面不是房,你停着吧!都像你还种不种地了。是你是支书,还是我是支书,你可别建了。”说着宁明程又骑上摩托走了。

宁明程走了后,王红利问道:“功,还拉不拉砖啦?”

陈功嗫嚅着半天说:“球,只管拉,只管盖,我看他能啥门我呢!”

“人家是支书,有权,你不信吧!他说让你扒,你都得扒,与他对着干没好处,得罪了他比害眼都厉害。”

“唉,怕啥,大学生支书都快下来了,以后都是大学生支书的天下了,他还能再当几年。”

“你说得也是啊,兴会是的吧!”

王红利卸完了砖,又开着三轮车去拉砖去了。

 

“孬,你听说了没,不知谁又到县里告宁明程去了。”

“这,我也听说了,说明程贪污了六七十万元,这样告像不像呢。”

宁明程骑着摩托走来,他听到了俩人的议论,停下了摩托,没下来,说:“他谁到县里去告我,进趟城一来一回得拾几块,打材料五六块,寄材料少说两块多,想告掉我,太阳从西边出来。”

宁明程说完,一加油门儿,摩托车冒着一股烟儿远去了。

“告他的真没头脑啊。”那人看着远去的宁明程的背影说道。

“告的,尽是些没法查的东西,真算是想错了。”

“哎,你不能说,人家想的不是门,告他贪多了,不是一下就给撤了职。”

 

珍珍吃了早饭就去锄地去了,中午也没有回去,她的父亲到地里找了,也没见她的影子。可他哪里知道女儿已赴了黄泉。

“珍珍。”珍珍爹喊道。

珍珍爹喊珍珍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那声音让人听了十分可怜。

在九泉之下的珍珍这时你听到了吗?你能告诉父亲,你已不在人世了,你已被一双罪恶的手夺去了正处花季的生命,好让他替你鸣冤,可是人无魂魄。

珍珍爹从自家这块地里找到那块地里,也没见着珍珍的踪影儿,老人喊啊喊啊。

“爷,你在找珍姑姑?”矮墩问道。

“哎,矮墩,你放羊见没见你姑呢?”

“上午我没在这山放,我在后山放了,我见到她会给你说一声的。”

珍珍爹又喊着女儿的名字走了,那声音仍在山谷间回响着。

晚上,珍珍还没有回来。

“八成,珍珍出事了。”珍珍爹说。

“那她能往哪去呢?不就去锄地嘛。”珍珍娘说道。

这时,珍珍爹开始埋怨起妻子来,说:“你咋就让她一个人去锄地呢?你咋就让她一个人去锄地呢,八成是出事啦,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末了,珍珍娘说:“我要知道出事儿,就不让她去助了。去助了,去助了。”

她的话像祥林嫂的话儿。

 

乔江华在看电视,他最爱看河南卫视的《今日关注》这个栏目,这是当官人和想当官的人所关心的,所犯的是一样的通病儿。因为上面宣传的是政策,关心政策是当官之道,这他乔江华懂。

今晚这个栏目所谈的是关于大学生村官的事儿,什么观点儿都有。

节目一完他关了电视说道:“没戏了!没戏了!”

“啥没戏了,今天是星期几,擂台紧急风不是周日才有的嘛。”

“戏,戏,戏,你整天就知道看戏,我说的是我想当支书没戏。”

“你看看你,没事了,不清静些。”

“妇人之见,大学生一当支书,谁还要大老粗儿没文化的干支书。”

“我不当支书,就没权了,想要什么都得自己掏腰包儿。”

“那将来宁明程不都和农民一样啦?”

“一样是一样,我看是早晚的事儿。一日不掌权操心啊!”

乔江华说的操心是操权的心,有权了才能有钱,权能胜过一切,钱更能胜过一切,这是他乔江华的理论儿。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将会没有这些,将会没有一切的一切,他失望了,他愤怒了,他愤世不平儿。

 

 

没过多久,柳子村就分来了一名大学生支书。

这时,在贺明的经销店旁边,人们又在议论开了。

“知道不,咱村分来了一个大学生支书,不上二十岁,还戴着眼镜儿,是个毛孩子,能弄个啥儿!”

“我看出不了一个月就会被撵蹿。”

“咋啦?”

“光一个郝丙勋就难对付啦!那是个愣头青儿,咱本地的支书还没门呢,别说是他了。”

“不见得吧!”

“啥?”

“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无理取闹,他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把你抓起来关个半月四十的,看你还横不横儿。”

“还电话呢?咱这的电话线架一次被割一次,电信局里也头疼。”

“现在谁没个手机,手机比啥都方便儿。”

 

宁明程见分来了个大学生支书,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支书,但他已预感到他的末日指日可待了。

说了宁明程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想只要把才分来的大学生支书赶走,就是他再调来一个需要一段时间,那支书不还是他的支书了。他想,你来一个我撵一个,让你们上级头疼儿。

要想撵走大学生支书,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他挖空心思想了个招儿,是让村中有名的愣头青——丙臣出马。

宁明程还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为了这顶乌纱帽,且是低头该是低头处,不是有能大能小是条龙,光大不小是条虫。这可真急傻了宁明程。

这日,宁明程来找丙臣了。丙臣刚要出门去干什么。

丙臣见宁明程找他,心里格登一下,说:“爷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他想宁明程从来不登他的门儿,更不用说是搭腔了。

宁明程不说话,用头示意,让他坐上自己的摩托。

丙臣不知宁明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他瞪着眼睛看着宁明程,但他还是上了摩托车。他想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坐好啊,爷们。”宁明程关照道。他一加油门儿,摩托车远去了。

不一会儿,俩人来到“十里香”饭庄。

“哟,你怎么往这来啦?”丙臣抬头一看饭店的招牌说道。

宁明程扎好摩托后领着丙臣走进饭店,尔后进了包间。

这时女服务员进来了。问道:“先生,你要点什么?”

宁明程坐下后,拿起菜单点了几个菜。

女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了。

丙臣没有落座儿,他在东瞅西看,显然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没  有他宁明程的邀请他怎么会来呢?这地方可不是他要来就要来的地方,就是来他也消费不起,再说他还有气(妻)管炎(严)病儿。

“刚出去的那个女的怎么样嘛,丙臣要不让服务(就是搞的意思儿)一下儿。”宁明程说。

“嘿嘿。”丙臣不说让,也不说不让,只是笑儿。

“我看你是默许了吧?”

“找我啥事儿,你请说了?”

“不慌!不慌!等上了菜边吃边说。”宁明程说。

不一会儿,菜端上来了,还有酒儿。

丙臣夹了块鸡肉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回爷们该说了吧!”

“我找你来,是咱村新分来了一个大学生支书你不是知道?”

丙臣一边剔牙一边说:“知道,知道,这我知道。”

“你想法把他给我撵走。”宁明程说着掏出五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推给丙臣。

丙臣一看是钱:“怎么个撵法儿。”

“凭你这人,还用我教,啥法儿没有。”说着宁明程在丙臣耳旁耳语了一阵。

“嗯。”丙臣听了,咯咯地笑了。

宁明程走了出去,他来到前庭,说:“我要一个高级服务的。”

女服务员随他进了包间。

宁明程给了那女服务员四十元后然后冲丙臣挤眉弄眼地,说:“丙,帐我结了,放心消费吧。”他拉着了门,捂嘴笑着走了。

他静候丙臣的佳音儿,他想他会办得让他满意。他的心也就放下了。为啥宁明程咋就恁舍得呢?俗话说,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这道理他懂。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郝丙在村头公路闲逛。

这时,他大老远看见新来的大学生支书骑着摩托驶来,这个大学生叫温新民。

摩托车近了近了。

郝丙在路上东躲西闪的,看样子他好像是在躲车儿,其实不然。这是他故意这样做的。

温新民眼看要出事儿,他还不迷儿,来了个急刹车。

就在温新民刹车的一当儿,郝丙就势倒在地上。这一切,温新民看得真切,可他怎知这是一个爱找茬的货色,他以为是碰上了一个醉鬼儿。

郝丙倒在地上,“唉哟”地呻吟着。

温新民下了摩托扎好上前问道:“大叔,碰着哪啦?”

“唉哟,唉哟,唉哟。”郝丙不说话,只是叫个不停,好像伤势很严重儿。

温新民见状忙掏出手机打120呼救。

这时,路上围了许多人。

“这不是才来的那个大学生支书嘛。”

“碰着丙,那可得掉一层皮呀,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谁碰上他谁倒霉呗!”

“支书,支书也不中,这人会搅,他更说你是支书,是党员,你有觉悟还这样。”

不一会儿,丙臣的家里来了,她很生气地说:“你还看啥,碰着人了,你还不赶快送医院。”女人就这个样儿嘛,但她也说得在理儿。

“这是新来的支书。”一个男人说。

“我管他支书不支书,碰着人啦就得给人家医治。”丙臣家里说。

说话间,120救护车来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问道:“谁打了120,人呢?”

温新民上前说:“我,赶快把人抬上车送乡卫生院。”

医护人员忙把郝丙抬上车,他的家里也上了车,车关了门开走了。

温新民骑着摩托跟着救护车走了。

温新民一边骑着摩托,一边想,明明摩托车没碰着他,他就叫得那个样子,莫非他是想敲诈我,他这样想儿,那些人的议论他也听到了,他长了个心眼儿,忙停下摩托,他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到乡医院等候。

等温新民他们一到医院,派出所和司法所的人员已在医院等候了。

郝丙被抬下了车,又被抬到了诊断室,诊断、拍片儿。

很快结果出来了。

大夫说:“经过诊断,身上无伤。”

民警说:“郝丙勋,你的行为属于敲诈,一切费用均由你承担,后果自负。”郝丙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也清楚,他只不过是想吓吓他儿。

温新民也笑了。

郝丙什么风浪没见过,可他却栽了,他的把戏儿让温新民给揭穿了,他气急败坏地说:“看来还是老姜没有新姜辣啊!”

郝丙也明白不给他弄个罪名关起来才怪呢,他便付了费用后和妻子一块灰溜溜地走了。这戏他也就不再演了。

 

宁明程见郝丙被送往医院,他高兴了,他想他的计快回来的也快,他可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了。

后来宁明程知道,郝丙的伎俩让温新民识破了,没到乡医院,温新民就打电话通知了派出所和司法所,等到了医院,谁知派出所和司法所的早就到了,弄得他差点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儿,他心中暗骂他窝囊儿。

这叫枪头不快①弄断枪杆儿。

宁明程的那个气呀!那个骂呀,就甭说了。

而郝丙心中也暗骂宁明程一百个娘儿。

这时宁明程说:“看来,非得我出马了。”

这叫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不知宁明程又要施啥诡计了。

他的诡计以后读者自会明白。

 

 

晓军回到家里,他肩上搭个衣裳儿。

晓军娘见儿子这样回来又嘟囔开了,说:“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整天跟着三元瞎混,你看你山柱婶又给你提了个媒茬儿,这可咋整啊!”

晓军娘这一嘟噜,他连声说:“娘,别说了,今晚我就去煤窑上上班儿,今个儿我,我已给广柱说啦。”

说着晓军就歪倒在床上睡了。他想睡一觉儿,晚上好上夜班。

 

一大早,村中的人就议论开了。

“知道不?夜黑中兴煤矿出事了,咱村的晓军让砸死了。”

“看来这孩子不是上煤窑的料儿,头一班就让砸死了。”

“阎王路上没老少,这句话可真不假啊!”

“是啊,晓军早死了爹,他娘熬寡把他拉扯大,还是就这样没了。”

“谁说不是呢!”

 

 

宁明程吃了早饭,他要去村里了,他走进了卧室,拉开抽屉,拿了两千元钱装在衣兜里,还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着的妻子,然后推着摩托就出了门。

大狼狗虎背熊腰蹲在那里,让人看着疹人。

 

                                                                         

①快:这里是指利的意思。

在院里,宁明程用脚猛蹬了一下,摩托突突地响了。

妻子忙去开了铁大门。

宁明程骑着摩托出去了。

 

村支部。

宁明程开了门,他走进去坐在办公桌旁,拉开抽屉,从衣兜内掏出钱放进抽屉内,然后关上。

这时,温新民也吃了饭进来,坐在宁明程对面办公桌旁。

宁明程装作关心地说:“新民,你才来生活起居还不习惯吧?住久了就好了!这里不像你上大学的城市。哎,你上大学家里花了不少钱吧,现在工作了,得想法弄点钱补贴家用啊,不是我说你。”

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拿出两千元,推给温新民说道:“这是别人送的,一共四千,那两千我留下了,这两千给你,俗话说‘见一面分一半’嘛。”

“  这……”温新民说道。

“别这个那个啦,收下吧!别太死心眼啦,这也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现在是啥世道嘛!”

无奈,温新民只好收下了,把两千元钱放在自己的抽屉内,然后他刚关上了抽屉。

这时几个村委们来了。也开始开会了。虽然来了个大学生支书,但这会还是由宁明程来主持,他讲道:“现在开始开会了,啊,新民写了《关于柳子村的发展》啊、《发展乡村公路》、《农业合作社的建设》、《怎样把柳子村建设成小康村》……嗯,很好嘛,不愧是个大学生,谈起来都是道道,咱柳子村有希望了。在不久的将来就是一个小康村嘛,啊……”

宁明程讲话的语气、腔调,还有他那个“嗯呀啊的”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儿。

温新民听起来别扭,心想,他是赞扬啊,还是持反对态度,不管是两者兼顾,他不好说啦,。因为上级搞这种形势确实让他不明白,他给了你有职无权,还得听政于他,至于他说雪是黑的,那你就得接着说雪是黑的,如果你说雪是白的,那他宁明程立刻给你翻脸儿,因为人家是支书嘛,你算个老几呢!

其他几个村委们也只是听,也不说好也不说坏,是典型的老好好主义者。

会就这样开着,宁明程就这样讲道。

温新民就好像在云里雾里升腾着。这时他想,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供他读书,我为什么要考上大学呢,又为什么考上村官,又为什么分到这里来,想为这里的人做点事,得不到理解,得不到支持,他还要做什么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会了,人什么时候走了,只他一人还傻坐在那里。这时他才起身走出屋去。

他走回到自己的住所做起饭来。

 

宁明程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他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了,他刚骑着摩托进了院。

“你死在外面吧,你还知道回来,宁明程,我日您娘哪个逼。”宁明程的妻子见丈夫回来了骂道。

宁明程不是傻瓜儿,他知道妻子骂他是何故,是两千元钱的事儿,他不耐烦地说:“别骂啦!别骂啦!”说着他把摩托车推进了屋。

“你拿钱也得吭一声,你知道那个钱是弄啥呢?那是给咱女儿准备这学期的学费。”

宁明程笑着说:“那会没钱,只要我当着支书,想要啥有啥,不是成了呼风唤雨的主儿。你猜,我拿钱是去弄啥啦,准备把新分来的那个大学生支书温新民赶走。”

“他收下啦?”妻子问。

“哪有不吃腥儿的猫,当然是收下了,我可就有的戏唱了。”宁明程说着他有些得意了,他唱道:“诸葛亮我站在城头观那……”

宁明程又说:“今晚别打扰我,我得整材料儿,明个我得进趟城去,新民,哥们不哥们,爷们不爷们了,谁让你来我柳子村呢,你走吧,这叫老乡见老乡背后又一枪。”最后那一句他是唱了起来,你看他这得意劲儿,好像他已成竹在胸了。

他喝了汤就到女儿屋里去写材料了。女儿是县重点高中读三年级,不回来, 只是到了周末,才回家来一趟,周日下午又得慌慌张张地走。光祖耀宗,他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了,他指望女儿考上大学,给他争光。

 

温新民吃了早饭后,拉开抽屉,拿出昨天宁明程给他的两千元装在衣袋内,他又拿了四五十块钱装在另一个口袋里,他锁上门走了。他要去哪里,他要进城去把钱交给检察院,因为他是大学生村官,他的档案关系在县组织部,他必须这样做。那样子就不辜负党和国家培养他多年。他想他现在是村官,理应为群众办些实事为己任,他心里踏实地去了。

温新民坐在去县城的客车上,他的心里时刻不能平静,车外的景致他无暇去光顾,任它拜拜了。

到了县城,温新民搭了公交车,他到检察院附近下了车,徒步进了检察院,他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问道:“同志,你找谁?”

“您是院长吗?”温新民问道。

“嗯。”院长先是“嗯”了一声,尔后问道:“啥事?”

“我是大河镇柳子村刚分去的大学生支书温新民,我村支书宁明程无缘无故给我两千元,我是特来向检察院交这钱的。”说着,温新民掏出两千元恭敬地递给院长。

院长数了数钱:“不错,是两千,我给你写个收条。”

“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全中国都能像你,也不整天喊打贪了。”院长一边说,一边写收条,他写好后说:“你在下面签个名儿。”

温新民在下面签了名。

“好了,没事了。”

“那我就告辞了。”温新民说着就出了门。他出了检察院的大门,他站住了,他掏出手机,拨了号儿,手机通了。

“爸,是我啊,新民呀。”

手机那边传来:“新民,你才去工作可要注意身体呀!”

“爸,我没给你丢脸儿,你猜,我现在干什么啦?”

“你又给你爸捉迷藏儿,小子说吧。”

“我刚把支书分给我的赃款交检察院了。”

“好样的,你不愧是我温家的好儿郎。哎,你可要注意身体呀!”

“好,我挂了。”说着温新民挂了机,把手机装进衣兜里走了。

此时检察院门口的国徽更显得庄严了。

 

宁明程走进一家打字店。

“打一张多少钱?”宁明程问道。

“你要多大的纸,A4四元,B5三元。”女打字员说。

这时,宁明程掏出材料给那女打字员,他便坐了下来。

女打字员就给他打材料了。

一根烟的功夫,材料打好了,那女打字员让他看看有没有错的。

宁明程看了一遍,只改了几个字,说:“出吧,再复印两份。”

材料打出来了,又复印了两份。

“多少钱?”

“八元。”

宁明程付了钱,拿着打的那一份和复印的两份材料就走了。

宁明程这人很粗心,他没有乔江华心细,再说了,谁还去查你谁在哪儿打的材料呢?材料本身够份量就中。

宁明程,他想他的材料足够一个炸弹了,这也许会让你温新民十年寒窗白费。

宁明程来到邮局,他买了三个信封,三张一元的邮票,写了信封,装了材料,粘好口儿,贴了邮票,然后把信投进信箱里,他这一系列动作成了一条龙生产线了。

宁明程长舒了一口气儿,他出了邮局,上了公交车,又坐上到街磨的班车回家了。

 

十一

 

“他娘那个逼,郭群把我家的树刮了。”朱大翠骂着进了宁明程家。

朱大翠走到院里就喊道:“明程叔,你去给俺处理处理事吧。”

宁明程正在开膛鱼儿,他抬了一下头,说:“你去找那个大学生支书温新民吧。”

“你不是柳子村的支书?”朱大翠的意思是,你是咱本地的,也许我还能占点便宜儿,去找那个大学生支书吧!朱大翠心中打了个问号。

朱大翠还想再说什么。

宁明程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摆摆手说:“你去吧,你去吧,一切民事纠纷,都由他温新民处理。”

无奈,朱大翠出了宁明程家,她一想,说:“我去找温新民嗨,日他娘,我还不胜回家歇会儿。”她谁也不再找就回家去了。

宁明程不是不处理,他是故意想刁难温新民。温新民没来时,他处理民事纠纷,常常和稀泥,他真给那戏中唱的一样,吃了原告吃被告,让温新民来处理,他宁明程在一旁好看个笑话。宁明程是这样想的,他得意地笑了。

可他不知故事却没了后文。

 

约摸一周后,宁明程正在村支部里办公,温新民在他对面坐着,还有其他村委也在。

“谁是宁明程?”俩个检察院的人员进来问道。

宁明程一愣,抬头说道:“我是村支书宁明程,你们是来找谁的?”

宁明程想他的“老鼠药”儿可真妙,说来可来了,且还是这么快儿。心说,温新民你栽进进去吧!

“谁也不找,就找你宁明程,你随我们去检察院核实一些情况。”

宁明程这下不熊了,他耷拉着脑袋随检察院人员出了门。在走廊里,检察院人员给宁明程戴上手铐。

检察院人员带着宁明程下了楼,上了检察院的车,车开出了柳子村支部大院。

 

十二

 

几个月后,柳子村传言:宁明程因涉嫌诬告、贪污、受贿等罪判刑入狱。

宁明程的支书也被撤了。

乔江华在贺明家经销店买了一挂鞭,他出了门儿就撕开用烟点燃了。

鞭霹雳啪啦地响着。

他这一放不当紧,人们都涌到经销店买鞭了。一时间,鞭一售而空,有的还没有买到。贺明见鞭没了,忙让儿子骑着摩托去进货。

这一天,柳子村像过年一样,家家户户放起了鞭炮儿。真是大快了人心。

宁明程本想搬起石头砸别人,谁知他力不从心,石头竟落下砸着了自己。这叫偷鸡不成蛀把米儿。

 

这天,柳子村支部院内召开群众大会了。院里坐满了村民们。

温新民已接替宁明程的支书位置,用现代的话说,叫代支书。

温新民讲道:“要想脱贫致富,得修公路,路是一个村发展的重要部分,上级扶持一部分,另一部分还得由咱们自己出,也就是集资修公路。会就开到这里,然后各个组尽快把集资款交到村支部,散会!”

修路,是温新民带领群众脱贫致富迈开的第一步。

人们慢慢散去。

“看来这个大学生支书中啊。”

“你不是不信?”

“我算是服啦。”广臣说。

“那一百块咋办?我看应该是二百了。”王兴东说道。

“你二百五吧!”广臣开玩笑道。

 

十三

 

夏河村的村街上。

“看相,看风水啦。”一个中年男子背着黑皮包,一手掂个茶杯,边走边喊道。

村街上几个人在歇响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坐在那里抽烟。他是夏河村的长辈,这个村是清一色的李姓,这个老者就是李姓家族的族长,他叫李水道。

那个先生看看这村的地形再看看远处柳子村的山形,说:“这个村的风水,被柳子村那座庙治坏了。”

“你胡诌吧,柳子村哪有庙啊。”一个年轻人说道。

“古人云:‘高高山上有座庙,低洼村的姑娘往外跑’。西为上,东为下,西山必有一座庙,不信你去那山上看看。”风水先生之乎者也道。“庙不再大小,形似就是了。”

李水道站起来问道:“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咱谁也说不了,你们村就有几个姑娘跟着外地的男人跑了。”

李水道捋着胡须说道:“确有此事,日他柳子村十八代祖宗。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咱去看看再说。”

几个人随李水道去柳子村山上看了。

几个人在山上寻找着石庙。

一个人眼尖,他看见矮墩垒的那堆石头,咋看咋像座庙,他喊道:“道爷,在这呢。”

众人都随李水道过去一看,李水道骂道:“操他十八代祖宗,谁这么缺德儿,还真有这个玩意儿。”

他这一骂,众人都朝山下的柳子村骂起来。

“柳子村的人操你十八辈子祖宗……”

骂声在山谷间回荡。

“走,别骂了,回去了再说。”李水道领着人下山走了。

村中一棵大树下,李水道在敲钟。

人们听到钟声都走来了。

李水道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他说:“夏河村的老少爷们,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人治坏了咱村的风水,使得咱李河家闺女跟着安徽的人跑了,还有……我就不再说了,是谁家谁家心里有数,有我李水道在一天,我带领大伙找柳子村算帐,都回家操家伙儿,散会!”

众人又都散去了,各自回家拿锨的拿锨,拿扁担的拿扁担儿。

 

这日,柳子村的人在修公路,有刨土的刨土,铲土的铲土。

李水道带领着众人向这里走来。他们手举铁锨、扁担势与柳子村人决一死战。

柳子村的人们见了个个惊呆了,他们呆如木鸡儿。

一队人马越来越近了。

土匪打开柳子村的寨门,将柳子村的男女老少杀得一个不胜,血流成河,那是解放前的事儿,缘于柳子村的土匪吃二食,打劫了夏河村的土匪,惹怒了他们,他们与九沟寨、仙头赵、葫芦炮的土匪结伙踏平了柳子村。难道今天还将上演此事儿……

矮墩啊矮墩,你怎么垒着玩咋垒了一座庙呢?

李水道等人来到近前。

温新民见了忙让柳子村干活的人们停下。他说:“大爷,什么事让您带这么多人来?”

“一个毛孩子,一边凉快去。”李水道说道。

“他是大学生支书。”一个人说道。

“我是柳子村新来的支书叫温新民。”温新民介绍道。

“那好,你把山上垒石庙的人给我交出来,要不我们就踏平你柳子村。”李水道说道。

“大爷,何以动这么大肝火?”

“你给我装什么糊涂儿,他有意治坏我们村的风水!”李水道仍不客气地说。

矮墩拨开众人,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我在山上没事儿,垒了一座石庙儿。”

“打!”李水道一声令下,人们围上来就打起矮墩。

温新民忙过去用身子护着矮墩,说:“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谁敢打人,我让派出所的来,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兴什么风水,不就是一个石庙嘛,垒了再扒了不是什么都没有啦,难道非打死人,弄出个人命才中。”

他这一番话说得夏河村的人们哑口无言,停止了打。

温新民让矮墩去把石庙扒了。

这场战争总算平息下来。

十四

温新民一拿报纸,一封信掉在桌子上,他一看是自己的,忙放下报纸,撕开信,抽出信笺展开,一看信是他的女朋友写来的。

新民:

我已在省城找到了工作,你在乡下是个村官,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那就是城乡差别,咱们分手吧!

丽娟

十年寒窗你跃龙门

一腔热血你把村官考

满怀志愿农村去

到头来还是燕南飞

温新民看罢信,他叹息着,一双手把信纸攥紧了,他一松手,纸掉在地上。

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怅然若失。

院子里有两个女孩在玩跳绳游戏。

那女孩一蹦一跳地跳着绳儿。

温新民失恋的痛苦爬上额头,他能恨丽娟吗,多年的恋情化为乌有。

 

一个月后,柳子村与乡里的公路贯川通了,铺的是柏油路。

陈功的门面盖成了,生意很是红火。他致所以在村头这个十字路口建,因为这里是通往西井、夏河、东王庄的要道,他看准了这是发财的宝地。宁明程不让他建时,他惧于宁明程淫威,着时停建了多时,当宁明程被抓判刑入狱后,他立马没几天的功夫就建成了,并开始营业了。

温新民看到了希望,他那颗空虚的心多少有点安慰。此时,他已从失恋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他甩开膀子朝着他的目标奋进。

 

十五

 

一辆公共汽车开来,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她掂着一大兜水果,卖票的也跟着下了车,她打开后车盖取出行李箱后,又上了车,车关门开走了。

那女孩把箱子拉到路边,她一身都市女孩的装扮,并且她靓丽极了。这个女孩叫乔艳丽,是柳子村的乔江华的女儿,这离柳子还有五六里地,也不通班车,让她走,看她那娇样,哪是走路的料儿,她掏出手机准备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一看手机没电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没有可以打电话的地方。这时,她怨恨起她的几个同学们在车上打电话没长没短地聊,这下可好,该用着了没了电,她正发愁着呢?

温新民骑着摩托车从乡里开会回来了。

乔艳丽见了忙上前拦着问道:“同志,你去柳子村吗?我爸叫乔江华,你给他捎个信让他来接我。”

“嗨,那还用捎信儿,我带你一程,你是柳子村的?我怎么不认识。”温新民停下摩托车说道。

嗨,温新民才来多时,他可成了老柳子村的人啦!

温新民这人厚道,他下了车扎好摩托车,他把乔艳丽的行李箱绑在后架上,他骑上摩托车,乔艳丽也坐上了摩托车,他用脚蹬了一下,摩托车发动了,又加了油门摩托车走了。

乔艳丽就这样冒失,像她这样摩登女郎儿,也不怕遇上了个坏男孩儿。她想天底下的男儿个个都是个坏人,就那么放心儿。

“我是柳子村的大学生村官,叫温新民。”在车上的温新民自我介绍道。

“当村官有意思吗?新民,柳子村怎么样?”

“柳子村就像一本书,说它好读,它就好读,说不好读,就不好读儿。”这是温新民的见解儿。

乔艳丽说:“我刚郑大毕业,咱镇一高到郑大去聘请教师,我被录用了,等一开了学我就去报到。”

“那你就是人民光荣的教师了?”

“我想职业不在贵贱,只要干一行爱一行就行,我就是这样看的,才选择了教师这一行当。”

“真的吗?”温新民问道。

“真的。”乔艳丽显得很是天真地说道。“新民,我觉得你心眼儿好。”说着她把身子贴在他的背上,她感觉到她依靠的是一座大山,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值得她依靠。

这时,乔艳丽才想起,手中的那一兜苹果,她拿出一个从温新民胳膊弯里伸过去,伸到了他嘴里。

温新民感到嘴被什么碰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苹果,张开了大嘴咬了一口儿,这时,他刹了车儿,他扭过头去深情地看着乔艳丽。

他的一张脸和乔艳丽的脸贴的是那么的近。

乔艳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读着温新民的那双眼睛,她的樱唇贴在他的脸上,狂吻起来。

一见钟情让乔艳丽出演了,演的是那么出色儿。

温新民两脚立在地上。

乔艳丽抱紧了温新民,抱得更紧了。也显得更幸福了。

就这样俩人吻了一阵后,温新民如喝了蜂蜜儿一般感到甜在心里。他幸福地扭过身去一加油门,摩托车像离弦的箭儿向前飞去。

 

柳子村的村街变了样,那宽宽的柏油路儿把一街两旁的建筑隔开。有人们在走动,一只哈巴狗看见温新民骑摩托驶来它汪汪地咬着,也许它是亲昵着这对恋人的到来。

“到啦。我到家啦,新民。”乔艳丽柔声说道。

温新民停下了摩托车。

这时,艳丽妈出了门来,说道“我家艳丽回来了?”说着她接过女儿提的一兜水果。

“这?”乔江华不知弄啥回来,他见了俩人问道。

“爸,我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去接我,可是手机没电了,正赶温新民从镇上回来捎我了一程,也省得你来回跑了,是吧,爸!”还是乔艳丽的嘴会说。

“是吧?”乔江华笑着问着女儿。

乔江华见女儿竟和温新民在一起,他不禁高兴了,女儿在回来之前,已打电话告诉他,她要回镇一高教学了,现在女儿又找了个大学生村官,这岂不圆了他的梦想,与他当不当村支书有什么两样儿,姑爷当了也等于他当了,这怎能瞒过他的眼睛,这是他从女儿脸上看出来的。

乔艳丽搂着爸爸,在爸爸脸上亲了一下,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笑了。

这时,温新民已解开了摩托后架上的行李箱。

“到家歇会,喝口茶吧。”乔艳丽这时也不唤其名,却更显得俩人之间的亲昵。

“不啦,”温新民说,他又冲乔江华夫妇道:“叔、婶,改天吧!”说着他又骑上了摩托车走了。

乔江华夫妇直把温新民目送了没影没踪。这才转身回院。

艳丽妈手提一兜苹果,她用下颏示意丈夫拿行李箱,那意思是别累坏了女儿。

乔江华这时拉着行李箱,一家人高兴地又说又笑进了院。

 

十六

 

大河镇电信局施工人员在柳子村架电话线儿。公路上停着一辆四轮拖拉机,一些人在拉光缆,有两个人空中的线上卡光缆。

“现在谁没个手机,架这电话线有啥用呢?”柳子村的一男的说。

一个施工人员接着:“架电话线不是为了打电话儿,比如上网啊都能用得上。”

“开网吧,那小孩们不是又都学坏了,天天钻到网吧里不知道回家,以后这谁负责啊!”另一个人这样说道。

“上网不光能玩游戏,查个信息,网上交易呀通方便着呢?”

“是不是卖个蒜呀,猪娃啊都不用出门了。”

“这不又给那些偷电话线的创造条件。”

一个施工人员把一个铝牌挂在了上面,只见牌上这样写道:保护光缆,人人有责;偷光缆可耻,等于犯罪。

三元看着“嘿嘿”地笑。

“丢了再架呗!”这人说话也很干脆。

“那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儿!”

是夜 ,夜深人静之时,天不是太黑,月亮西移快落了山儿。整个柳子村笼罩了一层蝉翼般的月光之中。

白天架了电话线的地里,一个人影在晃动,他用长镰杆使劲抖了两下,线断了,他开始襻线。这是柳子村的偷鸡贼三元,他忘了光缆上的“偷光缆可耻,等于犯罪”的话儿,那不是一斤铜三四十来块在诱惑吗。

这时,一辆警车驶来,车灯照着了正在作案的三元,车上下来几个打电筒的民警。边追边喊:“抓着,抓着他!”

三元见了拔腿就跑,可是没跑多远,就被两个民警抓着押上了车,警车鸣叫着开走了。

山村又陷入了宁静,不知什么鸟儿又叫了一声。

到了派出所,连夜就审讯了三元。室内灯光明亮,三元戴着手铐、脚镣坐在隔离间。他是所有犯人不肯招供前的那副模样儿。

一个民警说道:“政策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你就把你的做案经过讲述一遍儿?”

另一个民警拿着欲做笔录。

三元想顽抗儿。

“姓名,籍贯?”

“我叫唐三元,住单田县大河镇柳子村二组,三十四岁,我和纪晓军一块偷割电话线一次……不,是三次……大概是五次,共卖铜六千元,一人三千。又合伙偷鸡,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只……”

“没啦?”民警问道。

“没啦!”

“我看不至于这些吧?”那民警严厉地问。

唐三元心里格登一下,他想和晓军一起强奸张珍珍,又把她掐死,尸体埋在连战轻他爹起过的坟里露了马迹。

半晌,又说道:“今年六月份,我和纪晓军在山上闲逛时,见张珍珍一人在锄地起了歹心,我俩从苞谷地里摸过去把她强奸了,又把她掐死,把尸体埋在连战轻他爹起过的洞里,锄去了把儿,锄把塞在珍珍的尸体边,锄头卖给了一个收破烂的。”

“纪晓军呢,他现在何处?”

“二个月前,他上煤窑,头一班就让砸死了,就这些了。”

……

 

山上,地头的路上停着两辆警车。

在连战轻他爹起过坟的洞前。几个民警们在扒土儿。周围是些村民们在围观。

不一会儿,张珍珍的尸体扒出来了,尸体已高度腐烂,公安人员让张让仨辩认。

张让仨从衣服和锄把上辩认是自己的女儿——张珍珍。这时,他才知珍珍是被人害死了。此时,张让仨仰望着苍穹骂道:“唐三元、纪晓军,操你十八代祖宗呀,天打五雷轰呀,你俩咋弄死了我女儿。”他老泪纵横了,他的骂声惊天震地了。

一个公安人员把张让仨搀走了。

另外,几个公安人员拍照、解剖了。

“嗨日他娘那个逼,这俩货的门儿还少呢,把人家的闺女强奸后弄死,又给张珍珍订了鬼亲,许给了连战轻他爹,他这一招还真损儿。”

“真看不出啊!”

“这一看纪晓军一上煤窑就被砸死,不亏呀,老天有眼啊!”

“这不是给张让仨夫妇杀啦!”

“……”

 

纪晓军虽然上煤窑被砸死了,但他仍逃脱不了法律的严惩,却冠以了罪名。唐三元却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判了死刑。

 

村街上。

“珍珍。珍珍。珍珍。珍珍。珍珍!珍珍!我家的珍珍呀!”

珍珍妈边喊边蹒跚地走。

珍珍妈就这样走着。

不知过了有多久。珍珍妈站在那里,她的视觉里……

珍珍在冲妈妈笑儿。

珍珍妈扑向了女儿,可哪儿有女儿珍珍的影子……

在不远处,珍珍的身影又出现了。

珍珍妈又扑向女儿。珍珍的身影又没了……

珍珍妈就这样一扑一扑的。

“唐三元、纪晓军,我日您娘那个逼呀,咋就把我家珍珍害死了呀!”这是珍珍妈在骂道。

珍珍妈撕乱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她蹒跚地走着。

“嘿嘿,哈哈,珍珍!嘿嘿,哈哈,珍珍!”

珍珍妈就这样边喊边走着。她疯啦!

 

十七

 

柳子村里有盘井呀

东家吃来西家吃它都有啊

咋就养育了村中那个几百口噢

天上下雨哗哗啦啦地响呀

柳子村里啥样的人都有啊

雨星点儿砸人那个疼呀

宁明程你可是栽进去了哟

大学生支书掌权村里有那个大奔头噢

俺的这个村人人盼幸福

小康村那个日子在后头呀

矮墩赶着羊上山。他唱着他自编的歌儿,他转过身来望着山下的柳子村,他唱着别提有多高兴儿,他的脸上幸福极了。

领头羊一直在往山上走。

矮墩走在羊群后面,他甩着个鞭梢儿,“噼啪”鞭梢儿在空中炸响儿。

 

温新民走在山路上。

矮墩的歌声响彻山谷间,温新民停下了,他望着对面的山峦,他感叹大自然的独具匠心,就这么构靳出一幅山水画儿。

河里一对鹅在凫水儿。

温新民看到这里,他笑了笑,回过身来走了。

这时,温新民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背着一捆柴吃力地上坡儿。这个鳏寡孤独的老人叫王姜贵。

他忙下去接过王姜贵肩上的柴背着,与老人肩并肩地走着。

“大爷,您几口人?”

“啥,你大声点儿,我耳朵有点背儿。”那个叫王姜贵的人说道。

温新民又加大了声调,问道:“大爷,我是问您几口人儿。”

“一人呐,吃饱了一家不饥呀!”

“您入五保了没?我看您这条件足够。”

“没……”他说道,又咳嗽了两声,接下来是喘了。

“这样吧,您写个申请,我给您办一下。”

这时,王姜贵打量着温新民来。

温新民又补充道:“我是支书温新民呀。”

说话间,俩人就到了老人家。

温新民把柴放在柴堆上,说:“大爷,我还有事儿,我走了,您可别忘了呀。”说着他转身走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劳。”王姜贵这样说道,他进了屋。

这话也让温新民听到了,他的心里有点儿疼,好像在滴血儿。

 

一天天过去了。

温新民也没见王姜贵把申请送来,他拿上纸和表格骑上摩托来到王姜贵家,老人又欲去拾柴儿。

温新民进了屋,他坐在椅子上,拿出纸和笔,问道:“大爷,您姓啥?”

王姜贵见温新民来真格的了,他起身去拉开抽屉,拿出一盒软红旗渠烟,抽出一支给温新民,看来这种烟他是专门用来招待大人物的。

“不抽,我不会抽烟儿。”温新民摆摆手说。

王姜贵颤颤地把烟放回烟盒,就那样不自在地拿着坐了下来,说:“我叫王姜贵,没妻没子。”

温新民在膝盖写着,然后他又替老人填了表,就走了。临走时,他说:“大爷,您等着我办好后就给您送来。”

王姜贵出门来送。

“不送,不送,大爷,您忙把!”温新民说着骑上摩托走了。

王姜贵还站在门口张望着温新民远去了。

 

没过几天,温新民骑着摩托来,他把老人的五保户证亲手交到王姜贵的手里。

王姜贵感动得哭了,他忙跪下,大呼:“青天大老爷,我给你跪下了。”说着他跪下给温新民磕起头来。

温新民忙把王姜贵搀扶起来,连声说:“大爷,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

末了,王姜贵说:“宁明程当支书时,他也找到我说,让我写个申请儿,咱想现在办个啥事,缺了钱办不成,就给了他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三百块钱,他收了钱后,也就没了信儿。下年了,他又找到我说让我再写,从那后我算是看透了,就没找人写儿,我才知道凡是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啦。”

“嗯。”温新民点了一下头,说:“原来是这样儿。”

后来,温新民通过走访柳子村的所有低保、五保户将情况反映到上级,并予以取缔。

这又是温新民为柳子村办了一件实事儿,他更得到了人们的拥护儿。这时,他才领会到矮墩唱的歌词中的寓意了。

 

十八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噢

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东北风还是西南风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

乔艳丽屹立在那里,她在唱《黄土高坡》,她的歌声是那样的嘹亮,是那样儿动听。

风儿吹拂着她的秀发和衣裙,她显得更加靓丽儿。

她唱得像极了,可以与原版原唱相媲美儿。

在这里,温新民是她的观众,唯一的观众。她被她的歌声惊呆了,被她的美貌震惊了。他仰坐在草地上,两手撑地,身子荡秋千似晃悠着。他说:“你简直就像一个歌手啦!”

“你还甭说,我获得过电视大奖赛冠军呢。”

“说你喘了,你可真喘了。”

乔艳丽跑过去骑在温新民的身上惩罚着他,这时,他只有招架之力了,佯装投降,乔艳丽才罢了手。

 

乔江华提着一条大鲤鱼和三四斤猪肉走进院来。他的妻子正在院内逮鸡子。他说:“你怎么这么磨蹭儿,我都赶集回来了,一只鸡你还没杀了。”

这时,艳丽妈已逮着了鸡子,她一脚踩着鸡翅膀儿,拿起菜刀在鸡脖上杀了两下,血窜了出来,流在碗里。少顷,她把鸡扔在地上,那只鸡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天不早着呢?看你着急得啥样儿,不就是让女婿来家吃饭儿。”艳丽妈嘟噜道。

乔江华嘿嘿笑着进了屋。他把鱼和肉放在厨屋的案子上,回头问道:“艳丽,这丫头又疯哪去了,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去叫温新民快点来家来。”

“看你猴急的,啥都还没弄好,就那么急啊!”艳丽妈一边煺着鸡子一边说。

妻子的话儿,他好像没听到,他坐了下来,拿起了话筒,开始拨号儿,电话通了,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乔艳丽站在那里,她刚要去吻温新民,突然腰间的手机响了,那是一首歌儿。歌声是那么悦耳动听。

“谁打电话,这么偏不是时候儿。”乔艳丽抱怨道,通了,“啊,爸,啥事?”

“你现在在哪儿,你让新民来家儿。”

“好,我知道了,爸,我挂了。”乔艳丽说着关了机。

温新民大概也听到了,他故意问道:“谁打来的?”

“还没过门呢,老丈人就这么关心起姑爷来。”乔艳丽嫣然一笑说道。

温新民正欲说什么。

乔艳丽抱着他吻了起来。

俩人狂吻着,抱得是那样的紧儿。

一对大雁鸣叫着飞过天空。

温新民骑着摩托带着乔艳丽飞驰着。乔艳丽抱着他的腰儿,脸贴在他背上,脸上写满了幸福儿。

 

乔艳丽、温新民一前一后进了屋。她走过去在小桌上的盘子里捏了一块肉放在嘴里,说:“咦,真香!”

这时,艳丽妈端着盘子过来见了,她一手打了女儿的手一下,她说:      “馋猫洗手去,看把你给馋的,这不客人都在这儿。新民呀,以后你给我管好她这张馋嘴儿。”

乔艳丽过去洗了脸和手,她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扮着鬼脸儿。

“叔、婶,您二老的身体可好?”温新民向二老问好。

“好,好……”乔江华招呼温新民坐下,他说:“新民,快坐下儿。”

温新民坐了下来。艳丽妈也坐了下来。这时,乔艳丽也走过来坐下。

温新民拧开酒瓶盖儿,他倒了酒后,说:“那我就借花献佛,敬叔和婶一人两杯。”

女人不会喝酒,艳丽妈说:“我不会喝,我那两杯由你叔代劳。”

“不中,不中,只两杯嘛!”乔江华这样说,但为了面子还是喝了四杯酒。这四杯酒下肚,他如吃了辣椒儿,辣得他,张着嘴儿,用手扇着,忙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嘴里,一边用手扇着,一边又用筷子指挥到姑爷来,他连声说:“新民,来,吃吃,吃儿。”

这时,艳丽妈在向温新民碗里夹肉。乔江华见了也不肯落后,他也向姑爷碗里夹着。

“看看,现在都知道疼女婿了,倒把女儿给晾一边了。”乔艳丽见爸妈这样儿,她不吃了却嘟囔道。

还是乔江华夹了块肉放在女儿碗中,他说:“这回中了吧!”

乔艳丽见了咯咯地笑了。

“温新民,你家是哪的?”乔江华问道。

“我家是长葛的。”

“不远,不远……。”

乔江华是当过支书的人,说着说着他的理论又上来了,他像讲话儿地说:“新民,你当支书没多久,就使我们柳子村起色不小嘛,在这说,现在的支书不比过去,可要注意仕途,这村干好了,可以调那个村、乡里、县里、地区、省里甚至到中央,得把这看成登天的梯子,可不能有闪失啊。”

“就你的官道理多。”艳丽妈慎怪丈夫道。

“叔说得对,当官要以公为重。”

乔江华讲罢了官之理,他又接着说:“我和你婶,就艳这么个女儿,打小就娇生惯养了她,你叔想下个月就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对,到时让你爸妈来。”艳丽妈接着说。

“不嘛,我还没在家吃够呢,就把我往外推儿。”乔艳丽开腔了,她近乎于撒娇道儿。

温新民也显得不自在了,脸红了一下,他说:“爸,妈,这您放心,我和艳丽会好好照顾您二老的。”

 

十九

 

温新民大刀阔斧地朝着他的目标挺进,他凭着一腔热血,将所学的知识熔进了改革的大潮中去。柳子村的一些年轻人到深圳、上海、北京等城市去打工了,另一部分人还在家乡上煤窑儿,还有一部分没有上煤窑的而在家种地的。

温新民实施他的农业合作社建设,以发展经济为主,搞蔬菜大棚种植,又请来农艺师指导他们,在短短个把月已初具规模儿。大棚一个连一个,这又是柳子村的一道风景。

还有村中颇有规模的网吧,他指导村民们怎样上网、学习、查信息、交易等知识,这里成了现代化的山村。

这时,温新民正在大棚里帮村民们摘茄子装箱,他脸流露出幸福之色。

一辆桑塔纳轿车开来了。

车停下来了,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中年男子,他们分别是刘书记、大河镇庞镇长。

“嗨,柳子村变化真大,都不敢让我认了。”刘书记说。

“温新民,温新民。”庞镇长叫道。

温新民听到有人叫他,他出了大棚,惊讶道:“啊,原来是刘书记、庞镇长大驾光临啊!欢迎指导!”

“嘿,新民你可真会变戏法儿呀!”

温新民听了一愣,继尔他大笑了。

“你这儿,我们来参观一下,准备向全镇推广儿。大学生真是发挥了大学生村官的威力啊!”刘书记赞扬着温新民。

“你们的网吧呢,走,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庞镇长道。

说着刘书记、庞镇长、温新民上了车,车向村部开去。

网吧里,村民们正在上网。有的在查致富信息,有的在网上交易,脸上且是交易成功后的喜悦儿。

温新民带领着刘书记、庞镇长在观看。

“好使吧?多看一些,有很多惠农政策都在网上。”刘书记对一个网友说。

“欢迎大河镇的刘书记和庞镇长的到来。”温新民率先鼓起掌来。

人们也跟着鼓起掌来。

“你们村的小康日子不会太久了。”刘书记说。

人们高兴了,一阵又一阵的高兴,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一张张幸福的脸儿笑成了弥陀佛儿。

 

二十

 

乔江华家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温新民穿着崭新的礼服走出门来。

王姜贵穿了一身新,他挎着一竹篮鸡蛋进来,竹篮上老人特意贴了红纸,喜事嘛。

“大爷。”温新民上前叫道。

“你结婚,大爷我给你送点鸡蛋。”王姜贵高兴地说。

温新民不肯收,他说:“大爷,您还是拿回去补补身子吧!”

“哼,”王姜贵生气了,说:“你大爷,这辈子没儿没女,你呀就是我的亲孙子,艳丽就是我的孙媳,这样该收下了吧!这个红包,你替我孙媳妇拿着。”说着他硬将一篮鸡蛋和红包塞到温新民手里,他那个高兴呀。

温新民只好收下了。

这时,新民爸妈进了院。

“爸,妈,你们怎么才来呀?”温新民见了爸妈说道。

“我的亲家公呢?在哪?”新民爸拉着长腔道。

“哈,亲家。”乔江华上前握着新民爸的手热情地说。

“儿子办喜事,您俩早几天都该来了。”艳丽妈埋怨起亲家母来。

“这不到了嘛?这还得感谢你给我们养育了一个好儿媳呀。”还是新民爸拉着慢腔说。

众人高兴地进了屋。

 

一辆桑塔纳婚礼车开到大门前停下。

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的温新民搀着乔艳丽,她穿着婚纱儿,有人燃放鞭炮。 有人喷着彩丝儿。弄得新郎、新娘满身都是。 喜钱儿满天飞。

一对新人手挽手进了院。

新民爸、新民妈;艳丽爸、艳现妈端坐在堂屋前。

司仪拉着长腔喊道:“一拜天地。”

温新民和乔艳丽拜着。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拜着。

“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拜着。

“幸福万年!”

人们一张张幸福的脸笑开了一朵花儿。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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