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贞丰•吴家胜    阅读次数：34548    发布时间：2021-04-02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我父亲离我而去已经足足40年了，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他的容貌随着岁月的流动渐渐模糊，但他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还有很多事迹值得追忆。

1958年，是我国不平凡的一年，中共中央提出“工业以钢为纲”，号召一切部门都要为钢铁生产“停车让路”，支援大炼钢铁，我县也不例外。1958年9月，我父亲作为师范毕业生，分配到鲁贡区沙坪公社的一所村级小学任教。现在家中留存的他向家人的来信中说：“现在我到学校以后，在这所学校的环境很好，在校的老师有4个连我有5个很热闹的，有190个学生，这个村庄是个很大的布依族寨子，有300多户，在工作我是感到高兴的愉快的，我在这个地方工作也安下心来搞好我的教育工作。”但信的另一段却这样写着：“在1958年10月8日全体教师都到白层去参加生产10天，又到鲁贡去3天，巧苗干1天半的秋收工作，把这项工作做完后，在沙坪参加钢铁生产8天的工作。由于国家发展中，由工业和农业的需要分配到各基层单位的需要，调动到各项生产岗位上，虽然在教学工作中教学与生产相结合的方针，还要联系群众，放两个星期的秋收工作，教师还要组织连进行接收，向工农业生产大跃进，在总体的光辉照耀下，大搞钢铁生产，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努力！”（信的内容是原文）

那是他分配到鲁贡区沙坪公社村级学校任教的第二封信，从这封信不难看出，当时的教师队伍除开展教育教学工作外，还要参加农业生产及钢铁生产，特别是钢铁生产。

当年12月，撤销贞丰县并入兴仁县，划归安顺专区，我父亲任教的当地政府认为“天高皇帝远”，把教书这个职业搁置在另一边，把教师队伍抽去参加农业、工业等各项生产，特别是大炼钢铁的生产，教师在学校的时间少得可怜，没有时间好好地教学生。由于受“重工业”“轻农业”的影响，农村各生产队也必须抽出大量青壮年劳动力投入到大炼钢铁中，各村寨土地荒芜，杂草丛生，粮食减产。 兴起的大食堂，将群众集中到生产大队或生产大队划片区建设的食堂就餐，到了1960年，出现了粮食“低标准”，每人每餐熟饭从原来的8两降低到3两，群众过着吃不饱的生活。

我父亲在鲁贡区沙坪公社村级小学任教不到两年，便愤然辞职，回到家乡。

在我略懂事的时候，问过我父亲，“父亲，你在沙坪教书好好的，为什么现在没有工作呀。”他说：我刚去工作的时候，还要和群众一起上山砍树子，装房子作教室，群众很欢迎我的。我还在学校空地上栽有白菜、青菜、分葱，每年群众杀年猪，都会请我去吃刨汤肉，我带白菜、青菜作礼物，他们更是欢迎得不得了。那时，贞丰县下半县的白层区、鲁贡区群众没有种蔬菜的习惯。当时，下半县没有通公路，特别是从鲁贡区到下属的沙坪公社，更没有公路，群众通行时走的是山路坡陡路窄，行走更是无比的困难，加上有些地方茅草比人还要高。1960年5月的一天，沙坪公社派出工作人员，每人用绳索牵着几头上调猪去鲁贡区政府上交。在途中，有部分上调猪挣脱绳索串入草丛中，便找不到了。为了将丢失的上调猪找回，沙坪公社将配置给民兵用的步枪，分发给部分干部职工，配合民兵上山找回丢失的上调猪。公社书记发了话，找回的每头猪，公社安排人宰杀后，一半归公社政府，一半分给找回的人员。我父亲领到一支步枪后，与大家一起上山找上调猪。寻找中，他与一位民兵同时发现一头猪在草丛中乱串。看到猪光身乱串，原来系在猪身上的绳子不见了，追到也抓不住，他们只好开枪把猪击伤，两人用竹杆把这头猪抬回沙坪，交给公社。那时，沙坪一带养的猪不像现在这样大，有100多斤毛重算是一头大猪了。当时贞丰县上调猪的标准是，上半县的城关、者相、牛场、龙场等4个区，毛重130斤算一头；下半县的白层区、鲁贡区等两个区，毛重100斤的可以算一头。沙坪公社负责管理上调猪的工人将猪宰杀后，把一半肉分给我父亲和与他一起找到这头猪的民兵。我父亲和这位民兵分得的这半有30多斤肉，平均每人分得16斤左右。回到宿舍后，我父亲将猪肉炼成油，把部分油装入小礼谭托人带回给我爷爷奶奶，我爷爷奶奶要在深夜，看到别人家熄灯了才敢升火，用油炒从食堂打来的饭混着从山上摘来的大部分野菜，才能勉强充饥。在一天夜里，者坎大队巡逻人员发现我家房屋冒着烟，便冲入我家，将小礼谭及装着的油全部没收，归食堂所有。我父亲收到带回家中的猪油被大队没收的消息后，认为在外辛辛苦苦工作，连自己父母的生活都照顾不到，十分生气，一到暑假便愤然辞职，回家陪同父母务农。

我父亲回到家后，看到寨邻老幼每人都是面黄肌瘦，心中沉默不语，无比的心痛。

回到家，他看到群众饿成这样了，怎样才能过好这个冬天呀。他知晓可以扩大自留地的政策后，建议生产队划出部分土地分给群众作自留地，让群众自行耕种。当时全生产队有30多家，120多个口人。生产队长组织开群众会，将10来亩在寨子边比较隐蔽的土地分给群众作自留地。我家分得的自留地将近4分（1亩=10分）。我父亲与当时在者相区供销社的寨邻韦启兴联系，他到各分店收集白萝卜及其他秋季种植的蔬菜种子，我父亲带回后，一部分种在自己分的自留地，其余分给寨邻种下。那年种下的蔬菜，特别是白萝卜长得出奇的好。到了10月，种下的蔬菜、白萝卜反而成了主粮，每家从食堂打饭回来，从自家的自留地里摘着菜渗进每顿每人只得2两的熟饭中，饭饭菜菜混着吃下。直到1961年秋收后，群众才能把饭吃饱。

分得自留地，大家栽上蔬菜，解决了“低标准”后，我父亲建议在寨子前面的小河新建微型水库，用于提水解决高傍田水稻生产用水，同时安装机械打米、磨面。生产队长组织群众召开会议，建提水坝的想法得到群众的支持。生产队长将情况汇报给大队支书，大队支书极不赞成。我父亲只好去找公社书记，公社书记命令大队支书同意建设。我父亲以生产队的名誉拟好申请书后，分别得到大队、公社、区政府支持，签字同意，最后得到县水电局（现水电分家后，称水利局）批准建设。

在我老家新建微型水库，用机械提水，解决高榜田用水问题的申请书通过一级一级审批后，我父亲便带着生产队长一起到县水电局找邻寨在水电局工作的韦礼民帮忙，韦礼民带着他们把建设水利项目的申请交到水电局局长的手中，申请很快就得到批复，同意建设。

当时韦礼民任贞丰县水电局机械工程股负责人，水电局安排他负责对者坎水利工程进行监督和指导。在者坎河修蓄水坝，安装水能泵开展提水灌溉和加工水稻打米、小麦磨面等综合水利设施，是一项惠民工程，得到群众的积极支持。工程由群众投工投劳，县水电局匹配机械设备，1966年春，正好是我出生的那年，新建的微型水库竣工投入使用。工程安装的水力提灌设备扬程达80多米，提起的水沿着修建好的沟渠灌溉本寨60来亩干旱稻田。我父亲负责水库的管理和机械维修维护，解决种植水稻要等望天水的实际困难，粮食可望得到丰收。“抽水”、“打米”成为群众心中的两个新名词，代替了原来的“抚水”、“舂米”，在寨子中，从此夜半“舂米”的舂碓声消声灭迹。在整个者相区，最早结束本寨群众用碓舂米、用石磨推面粉的历史，结束了群众干了一整天活外，还要半夜舂米的繁重劳动。

在微型水库投入使用中，我父亲负责水库机械运行及维修，本寨的韦茂成负责对前来加工的谷物进行称重和收款。当时加工100斤稻谷收5角，100斤小麦收1块2的加工费，收入归本寨使用。除了加工本寨的水稻、小麦外，水库储存富余的水可供本大队的上下者忙、块鲊、骑龙一二三队及邻近的牛场区下董畔、纳近等寨子，挑稻谷、小麦来打米、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