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遵义省立高中门前大石桥原是一座石平桥,被洪水冲垮后,改建成五孔拱石桥。一夜之间,大雨滂沱,河水陡涨两丈高,又将拱桥冲垮,迫使全校师生员工和两岸群众绕道下游万寿桥行走,很不方便。
张肇奎知道后,立即奔走呼吁,向知名人士和商界朋友劝募重修洗马滩省高大石桥资金,得到各界朋友的大力资助。修桥的全部预算资金收齐后,张先生亲自雇请石工开山取石,协力将大桥建成。这时,不少人提议,将新建大石桥更名为“肇奎桥”,张先生坚决拒绝,最后定名为“明新桥(也写作“民心桥”)”,以示桥为老百姓齐心协力、共同修建而成。
截止于解放初期,该桥被洪水冲毁三次均得修复。每次都是张肇奎耗费心力,不厌其烦,始得建成。人民政府体察其劳,予以嘉奖,并行文各机关、单位派代表到他家去庆贺,张肇奎用红烧肉粉答待众宾。
1943年初夏之夜,张肇奎家里的余客快走完时,又新来了一位夜访的不速之客。寒暄、烟茶招待后,客人从怀里递上一张挂衔名片,张先生定睛细看,上衔是遵义地区法院院长兼推事,中间是宋冠西三个楷印黑体字。张先生当时吃了一惊,预感到推事上门、必有祸临,便想“莫非他是来找岔子、暗拿弊端的”。后来,推事自述来意:“听说张先生府上生意特别兴隆(暗示解决群众矛盾纠纷多),每天日食两餐都腾不出时间,可把个法院冷落得快关上大门了。望张先生高抬贵手,少管闲事,让我们法院也有点工作干。”张肇奎这时摸清了客人夜访的用意,解释说:“平时一些小兄弟和穷朋友,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和小纠纷来找我说理,管得来又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不管来又怕他们扯皮,还涉及不到打官司告状这个问题,也承他们看得起我,卖我的情面,听我的意见,相互和解了事。我从中也没有得谁一分半厘钱的好处,相反到经常贴钱贴饭去白操心。希望你们多了解实际情况,不要轻听谗言,误伤好意。”
这位夜访的推事官因找不到任何弊端只好悻悻辞去。
七
有一位在川东行署做统战工作的人士叫杨其昌,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师长,和张肇奎有一定交情。他听到张肇奎在遵义的表现后,对贺龙司令员说:“你还记得张肇奎吗?”贺司令员说:“记得他,现在怎么样?”杨其昌便把张肇奎的情况进行了介绍,并请贺司令员写信到贵州,希望关照这位真诚投降人民的洪帮大爷。贺司令员的信转到遵义专员公署,李苏波专员派人把这件事告知张肇奎,张肇奎感激不已。
原来,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张肇奎因杨其昌的关系,得与贺龙将军交往。其时,张肇奎在汉口为杨其昌(曾任四川省涪陵专区副专员)经营公兴昌公司。该公司名义上经营棉纱布匹,暗中却供应贺龙将军的医药和枪弹。由于张肇奎的灵巧用心,每次供应都及时到位。张肇奎曾用棺材伪装出葬的方式运送过枪支弹药。
杨其昌师长在攻打李晓炎时曾缴获一匹追风战马,后经张肇奎建议,将此马赠送给贺龙将军,助将军驰骋且在洋人的赛马场上获胜。
1933年张肇奎任正安县长时,贺龙遣使到正安洽商军费。尽管僻境穷乡,张肇奎仍反复召集绅商征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筹1000元袁大头,每次500元分两期才攒齐,然后派族弟张肇能雇挑夫送到桑植。贺将军不忘张肇奎的资助,所以遵义一解放,他便来电要接张肇奎去西南军区驻地。因李苏波专员认为当时工作需要而固留,因此张肇奎未能前往。
张肇奎不仅是遵义洪帮的老大,而且结交甚广,无处不通,官府常有借重之处,因此一般人奈何他不得。
国民党政府和军队在黎明前准备毁掉乌江大桥,也赖张肇奎婉言力争才得以保留,足见他的旷达明智。
上世纪四十年代,他曾自称“娄山寨主”,受到多数群众的拥戴。渐与官府由隐而显分庭抗礼,无所畏惧。
解放后,他更是脱胎换骨,处处适应着新社会的需要。他一改数十年睡大觉的陋习(解放前,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等候他起床解决问题的人,坐满房间和堂屋,他却安然稳睡,有时甚至睡到午后一两点),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即起床去单位上班。人民政府要的公粮,他总是积极筹办,提前完成任务。
1950年,遵义地区土匪活动十分猖獗。张肇奎充分利用他袍哥舵把子的社会关系,每天信函不断,发送四方,协助人民政府争取和瓦解土匪。有一次,剿匪司令被匪所困,是他送去一张名片后,才被放了回来。张肇奎不是土匪,但所有土匪都会卖他的账,俨然是遵义的宋押司。
八
解放前夕,卢杰强迫群众“搬家”,实行“焦土抵抗”。张肇奎在卢杰的督促下,正在社会服务处召集“兄弟”开会,动员大家下乡,把家人也搬走。余大才同志知道这一情况后,立即告诉辛必泽。辛立即与潘名挥研究,决定派张的熟人高允夫去劝阻。高到会场把张肇奎喊出来说:“地下党有人托我问候你张大爷,请你看清形势,不要离开遵义,弟兄伙也不要走。留下来协助保护地方,共产党不会亏待你。”张问:“地下党负责人是哪个?”高说:“你认识的,以后可以见面,你先按他的话办。”张点点头,回到会场后,话锋一转:“大家刚才说搬家太慌乱,我想也是的,啥时候走,听我通知。我若不走,你们也不走。”会场一哄而散,搬家的事没有人再提。
原来,国民党遵义专员卢杰的“反共应变计划”主要是切断进出遵义的重要交通,把遵义变成一座孤城。针对国民党的所谓“搬家运动”和“坚壁清野”,曙光社、川黔边纵举行了反“搬家运动”和反“坚壁清野”的活动:一个是除了曙光社、川黔边纵指战员都不搬家、用实际行动稳定人心外,同时串联亲友不上国民党的当;另一个是争取一些地方头面人物加入反“搬家”行动。张肇奎是“遵义剿共联防指挥部”副指挥长,所部“联防大队”主要是各行各业的洪帮帮会的成员。
后来,曙光社、川黔边纵的几位负责人都说:在“反搬家”这个问题上,洪帮首领张肇奎起了很大作用。
潘名挥与张肇奎建立联系后,积极推动张肇奎搞活法斗争。国民党第14军军长陈春霖要炸毁乌江大桥,吴剑平以影响“贵州人吃盐巴”为理由反对炸桥,陈说他是奉了罗广文之命,不能抗命不遵,于是两人吵了起来。张肇奎从中调和道:“炸桥吴司令对不起贵州,不炸陈军长又难以交差,两边都需要考虑,依我看多少炸一点儿算了。”于是,只把乌江大桥炸了一孔了事。
张肇奎还代表“官绅士民”请陈春霖的客,送陈春霖的礼,请陈春霖约束所部,不要纵火抢劫。在专门为陈春霖举行的“公宴”上,张肇奎话中有话举杯说:“善有善报,陈军长在遵义做好事是为了积德,不是怕共产党清算。”陈既得了厚礼,更要考虑后果,不能不有所顾忌。
国民党第二交警总队司令佘万选(遵义人,少将军统特务)心狠手毒。一天,他与张肇奎密谈时说:“听说杨天源回来了,他们还在我的部队里活动,熊灿昭中队有问题。”张肇奎劝说道:“你愿意就起义,不愿意就走,不要在这里带过了。”佘离去后,张肇奎立即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曙光社的潘名挥。熊灿昭隐蔽起来后,佘万选只是把他这个中队的枪收了。
九
解放后,朱振民被安排在遵义军分区政治部联络处任主任秘书,与张肇奎、杜叔玑、潘名挥、陈福桐等联名向各县士绅、军官及散兵游勇发函,劝其归向人民。1950年,朱振民去高坪剿匪,遭到袭击,落入匪手,被押至山盆。张肇奎派人送去他的名片后,匪首苏志东询问朱振民为什么会认识张肇奎?朱振民一一作答,还说张肇奎如今已是“遵义专区剿匪委员会”的委员,专门负责情报工作。苏志东想,连张肇奎这样的洪帮老大都能得到人民政府如此这般的宽大待遇,想来投诚后也会受到优待。于是,他的心里就轻松了,再加上朱振民的耐心开导,匪首便带领匪众缴械投诚。
土地改革时,陈福桐先生再次激励张肇奎先生:“只要土地改革关过好,我可保先生终身无虞。”这天,张肇奎在居室前院摆条桌一张,郑重地垫上白布,上面呈放着黄灿灿的金条和首饰,他像恭候神灵下降地徘徊于院中,虔诚地等待。良久,农协会派人来家如数取走,其心始安。
张肇奎就是这样矢志跟着共产党,积极靠拢人民政府。他听从辛墨林市长的话,廉价将祖业街房和一大片自置私房卖给国家,并将钱捐给红旗民办中学,换来一个“名誉校长”头衔,纯粹靠工资吃饭。他留给12个子女的明训是“自食其力”。
1950年,张肇奎作为开明人士,荣任遵义市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大会协商委员副主席。不久,他又被直批加入遵义市民革。
张肇奎曾是遵义市政协驻会会员。他脱下绅士装,换上灰制服,当上了国家干部,勤勤恳恳,不辞辛劳,精神百倍地监修“遵义会议纪念馆”,兢兢业业地做七街的调解员。他懂得不论职务高低,都是在为人民服务。他为自己能跟着共产党走、建设新中国而十分自豪。
“三反”“五反”时,张肇奎在遵义电影院召开的工农群众大会上作检讨:“我从头至脚都是剥削来的……”李苏波专员问大家:“他检讨得好不好?”群众一致回答:“好!”“你们是要他赔还是不要他赔?”“不要他赔!”
(注:本文写作过程中参考了《遵义县志》(1992年11月第一版、张知行《黔北名人张肇奎传略》、冯开津《张肇奎传奇趣闻》、陈梧山《张肇奎解放前后二三事》等作品,在此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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