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之所以称父亲为老庄主,是因为父是一个实实在的老农民,是一个一生在土地上刨食的庄稼汉。勤劳、俭朴,对土地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我家的土地种上核桃后,只要是影响到核桃生长的杂木,父亲通通把它们清除,然后背到家里垛好。清除的杂木多,我家的房前屋后就码满了成堆成堆柴禾。除了要烧煤火炕苞谷,父母亲都是烧柴火做饭、煮猪食。由于常年烟熏火燎,我家的老屋变得黑乎乎的,每次回去看父母,看到那黑漆漆的老屋,我觉得仿佛走进了一个老鼠洞。在这个老鼠窝里,父母就是把这个窝筑起来的大老鼠,我们就是社里面长大的小老鼠。
父亲终身不辍劳作。我家小田隔家很远,但隔地拱寨很近。有几次,我嫁到地拱寨的侄女对父亲说:“二爷爷,你家的田太远,干活太累太苦,我大叔的工资又高,您和我二奶搬到常明享福得了!"父亲笑着说:“干活太累太苦,就让我们把它苦完了,搬到常明你大叔家去,吃饱了不消化哩。"有一次我从水城回来的路上遇到侄女,侄女对我说:"大叔,我爷爷在小田干活一干就是大半天,我看见他头发全白了,你家的那头老水牛也大老了,角都长抱圆了,还是劝他们两个老人和你们到常明去在吧。”
我家的老水母牛是在阿戛的桐子林买的。我和父亲去买牛时,那家人拉着他家的老母牛送我们到米萝天生桥下边,趁小牛不注意时拉着在苞谷林中走了,小牛发现娘不见了就一直“哞哞”地叫着,最后被父亲和我连拉带赶的牵着向高石坎的方向走了。来到许乌拱,路边的一个坟堂里青草正嫩正好,我们便让小牛在那儿吃草,看见它的嚼口特别好,父亲和我都特别高兴。小牛在我家长成大牛后,基本是以两年三胞,我读书的那些钱,大多数费用都是卖牛儿的。每次回家看到我家的老水牛,头脑中的影像都是父亲扛着犁耙,慢慢地赶着老水牛在夕阳里回家。
我一直希望我家的老水牛能在家寿终正寝。老水牛最后两三年没有生育了,父亲把它调了邻村的安家的一仔母黄牛。我回家看到新来的那两头黄牛,一种不祥的感觉悄悄地爬上我的心头。由于村里的土地摞荒的多,父亲觉得适合养羊,就约大爹买羊喂。养牛养羊种地,父亲在土地上更忙了。
二零一四年,我家田里稻谷特别的好,苞谷也特别硕大,随便栽在地里的大南瓜也结得遍地都是。国庆中秋长假期间,我给妻打电话说我要到高石帮家里收苞谷。我到高石坎后,大妹和我负责掰苞谷,母亲做饭吃并招呼她的那几头猪和鸡,父亲招呼他的牛羊和背瓜,一家人忙得火吼。当我背着苞谷在路上走,汗水湿透衣服的时候,我常想这值吗?我每天的工资可以请两个人来干这活,但我想得更多的是,我的父母就是这样生活的,我这样做是在尽孝。
二零一四年十一月八日,大妹打电活给我说父亲病了,要我赶快回家,后又说她们已把他送到村卫生室输液了,没有车第二天再来高石坎。第二天,大妹打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加重了,他们正找车准备送水城。我回到常明后,在大塘边等大妹她们,车来后我坐到了父亲身边,见到我时他已不能再说一句话,我把他扶着靠在我的肩头,他的手拼命的挣扎着,我想他可能是大疼痛了,到中寨刘医生家门口时,我准备请刘医生给他打一针镇定的药再送水城。刘医生扒开父亲的眼睛用手电看了看后对我说:“瞳孔都放大了,没把握了,现在往家送还来及。”我们转车回高石坎,我和大妹泪眼朦胧,那段回家的路,在我记忆中是那么的漫长。
十三
父亲去世后,暂时不能安葬,我们便把他的灵柩停放在离我家老屋三四百米的沙拉枝。
父亲在世曾涚过我家的菜园子里有一好阴地,沙拉枝我家地里也有一处,沙拉枝那块几十年前有人曾出过五百块钱,我请做先生的二哥看过后说两处都不太适合。
大侄儿安葬头天晚上,我们在果布夏乡政府后面的半山腰守了一夜。天要亮的时候,天上簌簌地下起了雪,不一会儿地下的雪全白了。我看见周围有几座立了碑的坟,就过去看碑文的内容,前后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地貌,觉得很不错。埋完大侄子走下山坡时有一老人对我说:"张达二,果布戛这里比我们高石坎平顺多了,在这里给你爹找个地方吧。"我听了后不由得有些怦然心动。后来通过二哥联系,在二大爹和大找侄儿右边高一点的地方,花八千零八十八元找了块地。二哥说那块地最初是想找给二大爹的,但地的主人要留着给他的老岳母而没搞定。二哥劝地的主人说,那个地方可埋两个人,地主人才同意让出一半给我。我们坐在那块地上时二哥说:"二爷爷是我们张的老英雄,应该得块好地!"
父亲要下葬的头天晚上,村里的人,一些至亲好友,我的一些同事在沙拉枝喝了一夜的酒,听了一夜唢呐。我送几个朋友走时正雷鸣电闪,有个朋友说:“打雷下雨是好日子!"
给父亲立向时,我们是用小水泥砖来包坟的。由于我在外工作,常年不在家帮助村里的人干活,砖和砂石就包给人背。那天天气晴朗,背水、背水泥累后大家都在树林里乘凉,有人不注意碰到那只拉来用的羊,羊拼命一挣把绳子挣断了,钻进树林里就不见了,大家分头找,怎么也找不到。那天正逢场,妻和大妹便到场上又买了一只。刚把从场上买来的那只牵到坟边,逃跑了的那只也被找到了,有人问杀一只还是两只都杀时,妻说:“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两只都杀给他吧,"在烧纸烧香磕头许愿时,大妹夫祈祷说:“保佑我一年找几十万。"我心里想的是:最好先保佑他家姑娘考取大学。
父亲走了,我家的田地也逐渐荒芜了。每次走到我家的田间地头,我依稀觉得父亲还在那里犁牛打耙,割草修树……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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