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师记
大桥石工主要来自官渡区各生产队。这里农村副业靠石、木二匠打工为主。存储了大批乡村百艺师。动员石木农民工到官渡修桥,对于这些身怀技艺的农民工,无疑是让他们出来露脸显示技艺的天赐良机。记得鼎盛时期,官渡大桥的石木农民工约有一百多人。
据传言,此地石工有师承帮派的风气。师徒关系有时胜过父子,如果师傅技术好、徒弟多,一旦遇上大工程,师傅就是掌墨师。
官渡大桥出名的老掌墨师叫何全亨,此次上大桥的石工十之八九是他的徒子徒孙辈,此人已经六十来岁,瘦高背微驼,头上终年包一块兰布帕头巾,一根黄铜烟咀长烟杆不离手,除了吸烟又当手杖。徒子徒孙尊敬他的还有一个原因,听说他会“秘密子”,据传来自老祖师鲁班爷,整个官渡石工就只有他一人有此绝招。如“雪山令”,学会了可以手拿烧红的铁而不烫伤手。又如“闭口咒”,见到野外蛇,可以让它不动如死,一脚踢出草丛又会活过来。还有“铁围城”,手提红冠鸡公,沿着工地四周转一圈,可保工地平安无事;可以让你点豆花得一锅窖水,筑土墙时突然倒塌等等。此次会见祖师何全亨,简直人人敬若神明。
还有一个大掌墨师来自长沙,名叫王炳南,有六十多岁,眼睛都老绿了。不干活,成天在长沙石工的工地上检查,哪个徒弟出了差错,提起竹尺就打。早年在习水公路梅溪大桥上任总掌墨师,远近出名。他在工地上用一根草绳,吊一个水泥球,单眼吊墨线,分毫不差。因为官渡区石工多,分工负责桥的河中心中墩和一个桥台安砌施工。长沙石工只承担官渡岸一个桥台安砌施工。
全桥有百多米长,中轴线,四角边线掌墨师们都不能胜任。全靠经纬仪,水平仪进行测量放线。无形中我们就替代了掌墨师的工作。同时我又用简单的几何学里中垂线的原理,教会他们放四大角,又快又准确。利用平行线的原理教会石工看“敖墨”,使那些小字辈的石工也可以进入安砌的技工行列。据他们不成文的行规,一个石工入门后,先学抬,后学打,最后十多年出师以后才能承当安砌工作。还有中墩四周边墙均为二十比一的斜坡,这种技术在掌墨师都难于掌握,我做了一个坡度尺,教给安砌工们,用坡度尺一靠,就可以了。这些新绝招都有科学含义。在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对于一般掌墨师根本不可能逾越。何全亨大掌墨师沉默了好几天,他面带羞涩,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一个雨天时对我说,想收我为他的“关门弟子“,他一直想收一个文徒弟,又怕我看不起他。为了和石工打成一片、水乳交融便于展开工作,我同意,可是仔细一想跟何全亨学什么呢,不可能去打抬石头吧。于是我对何全亨说,可以拜你为师,但你要教我你的那些“秘密子”。试探性的问他,一是好奇二是可是作为一种图腾来研究。他考虑了一支烟的时间。才对我说:“你真想学”?“想学”我说。“不后悔”?他问我。我说“绝不后悔。”他瞪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看着我,“明天同我上茅山”。接着又说:“大清早不要洗脸吃饭,在河边等着。”
第二天一早,我在官渡河边渡船上等他。我早就听说过上“茅山”的门道。在山上无人的荒坡上,老师前面走,入室弟子跟在身后,老师问一句,弟子要应一声。如果老师问。你身后有人来没有?你如果回答,没有人来。完了,你将一辈子绝后无子女。如果老师前面问弟子,地上有张钱,你看见没有?你回答:“没有钱呀!”又完了,你将一辈子缺衣少食无钱用。等等。我思想早作准备,不可能掉入这些陷阱,接受挑战,同时主要是探索这些门道的玄机。
一会何老师来了,身穿一件新兰布短褂,手里那根长烟杆不离身边。跟着何老师在山坡上走了很长时间,我有问有答,滴水不漏,有拿不准的我就装聋作哑,不知跳过多少个陷阱,多少次风险。最后何老师叹了口气说:“天意如此,徒弟你太精明了”。因为我知道,在他心里上茅山徒弟没带残缺,老师就会吃亏。也许有些也许,何老师修完桥后。因多病缠身,生活穷困,不久就亡故了。其真正原因是何老师一直吃头痛粉,每天要吃几次,一次最少两包。头痛粉里面有一种咖啡因,有毒瘾,过去解放钱他又吸过鸦片。熬到七十岁已经不错了。
很快石工们知道我是何全亨的关门大弟子,又上了茅山,这下我在官渡石工们的心目中身份倍增,有的叫师叔,有的叫幺师公。更有一个何全亨的徒孙叫何品山,已经六十多岁了。有一次他悄悄地问我:“师叔,你上了茅山?”我说:“怎么样”?他说:“跟师叔说,我想请师叔教我一点内秘子。我好传给我的徒弟。”
我哈哈大笑说:“纯属子虚乌有。”
他听不懂这句文绉绉的话,我也不想让他听懂。
四、文革中
68年,官渡场上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也席卷到大桥工地上每天清晨,工地河岸上。石工们列队成一排。在一面什么造反派的战斗旗下,有一个背红色小包多少识几个字的石工小头目带头高喊:“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反正是当时最时髦的豪言壮语。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两个小时后又如此集中学习,喊几句口号。这叫“抓革命”的政治分,如果谁不积极参加,就会被扣去政治工分。回生产队少分口粮。工地少发补助。
从石厂坝子田到大桥工地,是一条沿河修筑的临时运输便道,有近七百公尺的距离,全是细沙铺地,便于石工抬石通过。运石料前后两人,四人一组,造反派规定要等齐十多组后前面由一人扛红旗喊革命口号,不准喊石工号子。每当运石长蛇般的队伍呼天喊地口号响起,河这岸的居民都在看热闹图个稀奇好玩。
地区来的两个工程师看了直摆头,苦笑着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修桥的,这要修到何年何月?形式主义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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