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周育礼    阅读次数：24048    发布时间：2022-12-22

石匠们手中有硬家伙，人多而且更加团结，这边进一步，那边退两步。在河边沙滩上，眼看村里男人们快退到河边，退路没有必然会背水一战。情况万分紧急之时，只见何瘸子快速奔跑而来，不断摆动双手，形如一只怒火满怀，煽动双翅的大鹅。他冲进“雄狮与野牛”列阵之中，两只追山猎犬也紧跟主人身后狂吠声声。何瘸子命令似地大吼一声：“住手！桥上石工退到山上去，指挥部周总马上就要到了！”

何瘸子对周总有感恩之情，知道石工们又最敬畏周总，所以临时扯虎皮作大旗。果然这招有效，石工们慢慢地退回到山上。何瘸子回头又对村里的男人们连哄带吼地说；“人家像白求恩大夫一样，不远万里来帮助我们修桥，喊个号子唱只小曲怎么得罪你们了！吃啥子飞醋哟！各人回去招呼家中妹子，要是真的有一天变成你们家姑爷又有啥不行！难道不想当舅子了！去，去，去。各人散伙回家去！

当天晩上，包工头李勇手提两瓶散装大曲，踏着滿地的月光，到了何瘸子船上，感谢他白天化解了一场无妄之灾，勇解倒悬之危。

第二天指挥部也知道此事，除了踏扬摆渡工老何外，晚上派周总去石工住地，召开了一个安全生产会议，规定要尊重当地风俗，文明礼貌施工等等。

三

三月，河里桃花水涨停后，桥上施工已安砌完桥台，拱架也全部安装完毕。

木拱架在拱圈石施工中的作用，是保证拱圈石施工时，除承载数百吨拱圈石重量外，还有施工的人群荷载，风力等因素。拱圈石在未合陇时，拱架头重脚轻，极易发生倾覆事故。因此拱圈石砌筑前必须对拱架采取加固措施。一般常用浪风绳固定办法。为节约材料购置，好不容易向林场借来四根百米长，直径1.5公分的旧钢丝绳。准备将拱架通过纲丝绳固定在陆地锚固桩上，以保证拱架在支持拱圈石施工中起到抗倾覆作用。

浪风绳一端固定在拱架后，另一端采用小船运送到河对岸去。包工头李勇是官渡河边人，水性好自告奋勇上到船上负责运送钢丝工作。河水急，流速快，钢丝刚从船头放出一小段，小船立即被河水冲向下流，一圈丝绳正好套在李勇脚上，随即被河水拉抛在急流河水中。李勇右脚被钢丝绳捆住，脚朝前头朝后像根木棒在河水中冲得上下翻滚。时间长了恐怕淹不死，河水呛入肺中会要他的生命。紧急危难关头，只见老何丢开木浆，双手紧抓住钢丝绳，他只有一条腿可以夹住船梆柱，用双手收缩纲绳，全身力气贯到手上，克服激流冲力。突然，老何手心传来一阵穿心疼痛。原来旧钢绳断头太多，每用力拉动一次，断头丝就刺入手心，满手鲜血不断从手中渗出。他随即脱下旧军服裹着双手，渐渐地将李勇拉向船帮边，另一只手向李勇撑出篙竿，所幸李勇此时还有些力气，抓住篙竿后靠拢船梆边，吃力上到小船上。此时岸上人群齐声欢呼；“何大爷，好样的！”

船上老何双手血流不止。双手肉皮拉脱一层，血肉糢糊，老何昏倒在船上。好在李勇是官渡河边长大的，立即将船划到岸边，众人轮流背着老何去镇医院包扎。

李勇坐在河滩上，连续吐出好儿口浑黄的河水。摇了摇头说；“好险！好险！鬼门关闯了一趟，今天老子捡回一条老命！”随即叫上几个石工小伙，一齐奔向镇医院，看护他的救命恩人老何。

四

一个星期后，老何手愈出院。指挥部安排他休息几天，反正拱圈石砌完须养护二十八天后才能卸落拱架。继续进行下步施工。

老何的渡船白天仍然停靠在河边，等待有人过河方便渡船。

初夏傍晚的阳光仍然约热，穿一件单衣都会沁出些微汗。我信步走上老何的船上，一来看望他受伤的手，二来想了解他身世之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怎么不找个女人过后半身日子？还有他之前的身世也不得而知。想到大桥即将完工，之后他会失去摆渡工作。一个残废军人，又是孤寡老人，今后生活怎么办？那时我已担任交通局公路工区长，正想组建通车后这段区乡公路的养护道班事宜。老何在桥上不是正式工人，每月仅补助三十元生活费，加上他口粮由生产队解决，自已每天挣点渡船小钱，日子比原先好多了。

在傍晚夕阳余辉中，老何正在船仓中熬稀饭，见我后立即站起来迊接。我平时工作多，从没到小船来，今天突然造访，老何确实有些惊讶。我问道：“何大爷，你手恢复如何？”他立刻说：“好多了，新肉皮开始长了，经常痒痒的。”我看他的手心处，一大片红皮新肌非常显眼。老何给我拿出一个软垫小登来，正想和他交流些想法。这时，指挥部会计老罗，和包工头李勇，以及木工掌墨师几人相约豋船而来。李勇讨好地对我说；“今晚一定要陪周总喝杯酒，老何一会起网有鲜活河渔吃！”早就听闻他们经常搞河鱼吃，原来有老何这位捕鱼高手在。此时最高兴的是老何，因为这是他首次在我面前展现手段和露脸机会。他安排我进船仓内坐定后，立即起身将船划向远方深水河段。寻找到网头浮子。头道拦河网拉起后，十多条银亮的白甲鱼纷纷落入渔仓中。随后三道网一起拉上船，估计不少于十余斤，有鲤鱼，草鱼，青鱼等，看来今晚我只能品尝河渔宴了。改天再找机会和老何交谈。

不到十分钟，一盆去鳞甲和鳃叶的河鱼逐条下锅。汤锅内只有些姜片，大葱段和少许盐。老何将整条鱼不开膛破肚直接放入汤中，几分钟后将竹筷插入鱼两边肉中，分剥成两大片放在葱花、糊海椒沾料的海碗中。剩下的一条完整的鱼身，包括鱼头、鱼尾、鱼肚内一起倒入河中喂鱼群。老何说这是人与鱼共歺。

老何将大碗净鱼肉带沾料的海碗送到我面前，同时还另带一碗乳白色的鱼汤。马上，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这是本人平生首次享用这纯鲜致美，嫩白如玉的极品鲜活河鱼。而又不担心鱼刺卡喉。真是大快朵颐，终生难忘。

鲜魚加上二两泸州老窖下肚，飘飘然微醉之时，耳边突然传来老何沙哑的朝鲜歌曲：“拖拉机，拖拉机，拖…拉…机…”老何在怀念朝鲜当志愿军的日子。他说：“当年在志愿军十五军后勤部，去朝鲜老乡家采购蔬菜时，有个朝鲜姑娘好喜欢我，多好的女子啊！温柔美丽又白净，跳的舞多好看，歌也会唱，……，我怕军纪，不敢爱呀！呜呜呜”。酒后吐真言，老何边哭边说；“我醉了，十点多钟才回部队，司务长问我犯纪律没，我说真想犯又不敢，……我在雪地里跌倒几次，爬回营地，当晚关我警闭。第二天酒醒后部队领导送我去上甘嶺坑道战斗部队。三天三夜我没离开战壕，整整一个连队打来只剩下十二个带伤战斗员。机枪管打红了我用自已的尿冲冷又打。我扔了几十箱手榴弹，臂膀都甩肿了，……又和冲上来的美国鬼子拼刺刀，我紧靠在坑道壁，一连刺杀了四个鬼子，老子杀红了眼，吓得两个鬼子连滚带爬跑回山下。后来美国鬼子的炮弹铺天盖地落在战壕周围，我的这只脚杆被炸断了，抬到医院载肢。医生检查我下身卵敲子都炸烂了。现在成了太监，……转业时说我乱搞朝鲜美女，冤枉好人呀！呜呜呜…。”

不知今晚老何吃了多少酒，把当年壮烈而悲哀故事都哭述出来。听得我也怆然泪下。

五

老何的家在渡口背后的小山坡上。听说他病了，我去看看他，顺便告听他进养路道班的亊。

老何的房子很破旧，杉树皮盖顶，土墙屋周边的泥土风化脱落。屋内釆光极差，好大一股霉湿味。他咳嗽一阵后给我端了根小凳让我坐在门前晒埧中。

放眼望去，屋后满山坡的柑橘树，每棵果树枝头都掛滿了青涩的果实。他喜气洋洋他对我说；“这是县委万书记从重庆柑橘专家周教授那里拿来的特级优良脐橙品种，又甜又香果又大，去年单卖果子我就得了三万多元。下果时我请周总来尝。”

我说；“周教授是我家亲姐。”

他惊奇地笑着说：“你们周家尽出人才，怪不得你修桥技术也是顶瓜瓜的！”

我把今天来的目的告诉他；“等这座桥完工通车后，你们这条区、乡公路要成立养路道班，养护工作分包到户到专人，大概一户人承担三公里公路的养护任务，年终检查合格后付给给养路费。每公里人工工资大概三百元。如果你愿意加入道班工作，你立即写个申请，让村上、乡镇政府盖个公章，到县交通局养护工区来找我。”老何高兴得差点跪下来，我一把托住他颤抖的双手，他高兴地流泪说：“感谢周总，您真我的大恩人。”他接着说；“我有个养子，今年十七岁，是我的亲侄子，读书不行成绩班上倒数一，二名。我准备在山上新修一间大点的砖房，让他以后干农业，这片果林也准备让他管理，等他放假回来我让他给您送点果子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