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 弟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周育礼    阅读次数：17882    发布时间：2023-01-02

这是她叫来的小伙！站在首位的小伙更引人注目；英俊挺拔，浓眉大眼，身材结实，而且一直紧张地盯着梁英姑娘，唯恐做错什么。

“老师，这是我选来的四个石匠。行不？”梁英微偏着头，笑着问我，我连忙说；“行，行，行。”看来她还挺有威信。我又说：“这段棕绳两端打记，先丈量河床宽度”。我对梁英讲：“测绳丈量后用钢尺再分段量绳距，取三次平均值，就可以知道河面宽，今晨雾大用不上测距仪。”初测暂时只好用土法上马。

她跑去叫住那个英俊小伙。如此这般耳语安排几句之后，小伙子服服贴贴，马上弯腰脱鞋，仍在微笑看着梁英。随着梁英一声令下：“快，下河去！”大个子马上卷起裤衩跳进冰冷河水中，不顾河水深浅和冰冷刺骨，直奔对岸游淌过去。

下午完成选定桥位、订好桥轴中心桩、桥台前口线、净跨尺寸、基准高程控制、以及桥头引道等等工作。一天时间就过去了，晚饭后在宿舍铺开图纸，我立即开始了设计画图工作。刚拉亮电灯，梁英姑娘便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我立即对她说：“今晚我要加班搞设计工作。明早到工地，你回去休息吧。”

梁英不愿离开，迟疑转身之际，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一闪不见其影。

工地已经到了几十个民工，我必须赶在今晚完成小桥的桥台设计图，明天桥台挖基工作才能进行。

深夜，完成桥台施工图后。随即又写了份采石，采砂技术施工要求。夜已经很深，耳边传来头遍农家鸡叫，我感觉浑身酸疼，头昏脑胀，起身到学校大门外作几次深呼吸清醒一下。河边迷雾蒙浓，春寒料峭。几只水鸭子“咕，咕”的叫声中使人睡意朦胧，赶紧返回房中，不一会便沉睡过去。

第二天凌晨，工地早饭已经吃过。听见敲门声，门口梁英端着一碗开水荷包蛋，笑着说；“老师昨晚没睡好。我叫炊事员煮了几个鸡蛋……”电灯下她惊喜地看着我连夜赶画的一叠图纸。片刻她又端着脸盆去食堂帮我打来洗漱用水。等我出门时，她已经把我床铺整理好了。

挖基土方工程比较容易，我把两座桥台都设置在岸边土方地段，不用抽水围堰，一公尺多复盖层土，估计三天就挖到石基础。

第二天，县交通局通知我回县开会。临行前公社张书记事先和我交换意见，由张书记会上明确，工地现场负责人梁英，石工负责人王贵，木工掌墨师梁英，安全负责人生产队队长。总技术负责是是我。梁英作为我的助手和徒弟，在我没在时，全权代表我负责技术工作。

我接着道：“张书记既然已经决定，梁英又行拜师大礼，我愿意接收她为我的女徒弟。”

我瞄了梁英一眼，她激动得又要跪下磕头。我说：“只要心中有师就行，不必再行大礼了。”

会后我交给梁英一份全桥施工规范操作要求，对料石尺寸规格、人工捶砂的粒径，还有水泥规格数量等。并送她一本《石拱桥施工手册》，让她自学些基础知识，初中文化能看得懂。我又编制了一份施工组织设计方案，让她先熟悉，三天后我返回工地，进行桥台放线摊基工作。

    仍然是那辆巨轮拖拉机送我回区，再乘机帆船回县。

三天后我按时返回桥梁工地。

梁英像一只山雀般飞跑到我面前。我送给她一个电子计算器。这是老师送给徒弟的拜师见面礼。

她很激动，兴奋得双手颤抖，拿着电子计算计，两眼放光地说：“以后给石工们计算工程，有计算器方便多了。”

她说：“以后石工们开石，运石，安砌要全部实行按方量计价。”

她说：“以后点天工资改为计件收方，一定会加快施工进度度，而石工们多干多得肯定会齐心干活。”

她说了很多很多想法，兴奋不已。看来电子计算器将是她修桥学艺的第一个法宝。她高兴得像只彩蝶飞上花蕊，计算器在她手中爱不释手。

她开心笑时，脸上一对酒窝就乍开。严肃或发愁时，酒窝就没了。

此时此刻她脸上酒窝深深！

我叫她派四个石工到现场，我架上经纬仪。她立刻两眼放光。知道她想学，但今天桥台放线时间要抓紧，没空时间教她。

三个多小时后，桥轴固定桩、两岸桥台前口线加固桩。水准基点固桩等测量放线工作完成。至于全桥跨径尺寸，待完成桥台基础条石安砌后再二次精准放线。

水平仪、经纬仪这些农村人从未见过的测量仪器，在梁英心中才是学技术关键。她渴望马上学会，谈何容易。我准备边实践边理论。以直观操作技术为主，适当灌输点浅显理论。因为时间尚早，今天先教她读尺。

收工吃中饭。梁英马上安排王贵护送仪器回我宿舍。梁英一边摆弄电子计算机，旁若无人地走在前头，小伙子王贵扛着仪器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俨然是她一个服贴听话的跟屁虫。

我看梁英、王贵二人像块磁石互相吸引。我准备有空探问她一下，因为我很看好这个小伙，英俊挺拔，脾气温顺，吃苦耐劳，年龄相当，很般配！

桥台施工进度很快，只差拱座石砌筑。另外学校操场上二十公尺的拱架也正在组拼，忙得小梁两处管理。五个木工全是小梁的亲戚长辈。放样、绞墨、接榫、组拼我要亲手教他们。桥台石工砌筑多由小梁负责。她对我说：“晚上看书上的理论，白天实践看操作。学得真快。王贵掌墨师都听我指挥。我现买现卖，非常实在。多亏找了你这位好老师！”

我大胆开了句玩笑说：“王贵敢不听你的？”她笑得很甜地说：“改天再跟老师慢慢摆。”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

转瞬工程已进展了两个多月。石桥的拱圈石砌筑完成，最多十天后桥面工程即将提前竣工。区领导和交通局领导前来检查一次表扬一次。

这期间梁英和王贵的爱情随着拱桥进展而与时俱进。详情让我如实向各位慢慢道来。

那一天，我询问梁英是否在和王贵淡恋爱，梁英大方地在我面前主动承认了和王贵的恋情。她确实喜欢王贵，但要坚持男方入赘，否则“拜拜”。想请我找王贵谈一下，给她最后把关。因他母亲早逝，父亲不理事，她心中我的重量，超过她的父亲多多。

经过我了解，王贵是一年前从邻省水尾公社来到这里，专业修打石磨、水碾等细石工活路。此次修桥应公社和大队长邀请，他邀约了六位石工哥儿们前来参加修桥工程，由梁英姑娘直接管理。他到这里串乡游方打工一年多，一直暗恋着梁英，他还经常帮她家义务干些重体力农活，光吃饭不收费，只图能亲近她。梁英的父亲还差点主动托人说亲。梁英不同意说：“是我的跑不脱，不是我的不稀罕！”修桥到现在已三月之久，他们的爱情种子发芽也在这修桥的春季。三个月来，王贵除了尽心努力完成建桥工程，还大胆而勇敢地向梁英发起了爱情“攻坚战”。梁英姑娘还在犹豫之际，她父亲已经开始“开门揖婿”。多次私请王贵到他家里吃腊肉豆花饭。但梁英非常敬重我，非请我与她最终把关不可。

于是乎我只好亲自出面。现将那天在梁英家堂屋内约谈王贵的情况予以现场直播：

我说：“王贵，梁英是个好姑娘，你真心喜欢她，那你知道她需要你什么？你有啥让别人喜欢你？”

王贵说：“老师，我是个孤儿，父母亲都在困难三年饿死了，还有一个嬢嬢，没住一起。我喜欢梁英，结婚后我决定上门入赘到她家。”

我重视这个问题，梁英给我讲过，这是重点。我追问一句道：“你愿意到她家上门否？”

王贵说；“愿意！一万个愿意！我孤儿一个，只要梁英同意，今晚立马就搬过去！”

我笑出口说：“你胆儿够肥！猴急了吧，一步想登天！”

我又问：“以后你对她不好怎么办？”

王贵咚的一下跪在地上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王贵祖宗八辈在上！梁英姑娘先人们在上！您们时刻都看着我，如果我对不起梁英姑娘，我王贵立马不得好死！……”

突然，梁英从门背后冲出来，一把蒙住王贵的嘴，她早已泪流满面，把跪在地上发毒誓的王贵拉起身。俩人双双又跪在她父亲和我面前。梁英说：“我只要有父亲和师父作证，我俩相爱终身，至死不渝。谁先走，奈何桥上谁就等候着谁！”

天作之合。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石桥竣工通车之日，也是梁英夫妇登记结婚庆喜之时。那天区公所举行通车典礼，我给区委王书记要求，让梁英夫妇共乘辆婚车，随着通车典礼车队，共庆“双喜”临门的佳节。

这“双喜”庆典在梁英生产队搞得更红火。大队院坝就在桥头公路旁边。邀请了全大队老少爷们都参加，豆花腊肉流水席办了一整天。梁英夫妇敬酒，灌得我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