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如父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广西南宁 陆十三    阅读次数：44852    发布时间：2023-03-28

三

我们几姐弟成了家。父亲和母亲轮流给我们带孩子。到了城里的这几年，我却发现父亲是越来越沉默了。因为我们不喜欢他到街边和街坊闲聊，一开了口就把自己的心思讲出来，把家事倒个底朝天。没心没肺的不防人。我们说了他几回，他心里很不痛快。他就不再去街边走了，每天我们去上班后，我儿子没醒之前，他会坐在客厅看电视。

以前生活那么苦，你天天屁颠屁颠地说个不停，现在生活好了，一天不讲两句话？母亲凶他。

他也不争辩，拿起锅铲给我们做饭。

后来，我父亲的亲妹妹老家的大姑走了。我们怕他受不了，决定隐瞒这消息。我编了个理由，让他帮我看家，急忙往老家赶。隔了半年，我儿子也大了，他就回老家了。回去之前的晚餐上，他并不多话，和孙子打趣几句，自饮自乐。

到了家，我大姐才对他说了这个事，他唉一声，再无反应。我听说后才突然意识到，我们把他想低了。在之前几年，我爷爷我奶奶我满叔都走了，他几时不能承受这点伤痛呢？

他给我们的电话也少了起来。

2022年8月，我们家四妹在外地走了。我们也决定瞒着他和我母亲，料理四妹的后事。到了国庆后，我大姐才对他缓缓说了这事。大姐说我父亲很平静，不像母亲那般肝肠寸断呼天抢地，只是默默地流下了几行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痛总是有的。

三年疫情，我也很少能回家。回去，我想和他聊点好笑的事时，有时刚开了个头就进行不下去，因为他不再如以往般和我兴高采烈地交谈，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我不说话。或者，他要去和大姐的小孩抢着看电视。我满肚的故事和块垒，瞬间无影无踪。我知道他老了，每日窝在沙发里，脸皱了，头发花白，胡子拉碴，昔日锐利的眼神正慢慢平和，黯淡无光。

毕竟80岁的人了，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要求他每日家去楼下散步，去和众人吹牛逗趣也不现实。我们任由他了。只是酒，断不让他喝了。这时，他如当年风烛残年的我爷爷一般，眼巴巴地拿起一个牛眼杯，就一口。眼泪都要出来了。

唉，这还是当年很犟也有点霸道的我父亲吗？我踩人家沙堆的那个夜晚，他在衣服里背着一把斧头去人家家讨说法去了。这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我说呢，怎么那个夜晚，父亲出了趟门回来，嘴角有血丝，衣服上有片血渍。

风高路长，静默如山。我越来越像我父亲，喜欢在风中沉寂，而我儿子也越来越接近我。老家人讲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约如此罢。

作者简介：

陆江，男，笔名陆十三。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散文小说在《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报发表。

（编辑：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