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架湾的电影往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贵阳 宋晓勇    阅读次数：88638    发布时间：2023-04-08

那场电影对方圆几十里范围上的青年们的影响已经成为一种现象，霍家也因此成就了一段地方佳话。那个年代包电影以飨众乡党，那种内心的宽度和眼界的广度，无论如何都是激情的、浪漫的。好多人几十年了对他家怀着暗暗的好感，也体现着这一方人情世故的温暖。与之为邻，亦与有荣施焉。

不是那家人，难办那样事，马架霍家确实是颇有些根基的。至今地方上有他家祖上“霍百万”的传奇故事在流传。马架南二里的白水河上有一座双层古石桥，是连接南北驿路的必经桥梁。清代方志上说，这桥是霍家募修的。这方圆五六十里，霍姓太“稀缺”，至今也就只马架寨“独家经营”了四房。

至今，白水陇一带的土地，有霍家大土、霍长土的名号。那年，霍家太爷的孙辈、“光”字派的老大与白水陇的人斗嘴，笑说：“须防政策变了时，收回霍长土。”马架湾的人最爱帮本寨的腔，都说：“早该收回来了，我们生产队还不够吃！”那白水陇的生产队长听闻这一声，立马呵斥本队人不再啧声。

霍老太爷的四个儿子也非常齐整，以“秀”字为本家字派，名字分别缀以“荣、华、富、贵”四字。他四兄弟住的房子，也按照“荣华富贵”一溜排开。前面又都用规整的大青条石圈起了老大一座院落，深宅大院，好不气派。那几百年穿寨而过的老路，便擦着他家高大的院墙根下而过。这路从白水陇延申进寨的那段一公多里被踩踏的能泛光的乱石路，听说也是霍家祖上最早开始修的。

为连通那老路，霍家高大的院墙在中间开了个宽大的口子。那口子正对着的就是他家最早的祖屋。寨上人都说，那或许也是马架最老的房子。据说红火时，好多生意担子都要在他家这里歇脚，讨水喝。为这话，我心心念念的。他家翻修房子时，我得空都要去现场看看那卸下来的顶梁上是否留下些文字。

如今霍家四房人的老房子都已翻修一新，独这中间的老房子没有动静，旧垮垮的夹在中间，瞧着那么拧巴，活像个西服革履的人在腰间扎了条不伦不类的老棉裤的腰带一样。他家明面上虽都说是留作念想，人们却心里雪亮——他那四房各有四分之一，撕不烂，理还乱。

这也是农村百年世家的通病。那天和寨上毓富兄弟闲聊，寨上宋氏起根发祚的那座老房子，几百年了谁也不敢动。通共算起来，连我和毓富名下还各占着一百二十六分之一的权属。算清各自的“份额”后，我们相视大笑。人人都能在那祖屋中寻个立锥之地，也就无法可想。

今晚这场电影，勾起了马架人对几十年前那场电影的记忆。干爹回忆半晌，沉吟说：“怕有四十年了吧！”我接话道：“不得，只好有三十五、六年。”如今霍家“荣华富贵”仍健在三房，那第四房的外公便说：“牛崽哥儿记性好，三十五年了。”龙门阵枝蔓开去，人们又记起了霍家太爷的面貌来。

那是位中等身材，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常年穿着一褂蓝色的长衫子。农村人下地摸爬滚打，常年结束短打，从没有他这身打扮的，我因对他有了一种旧年间老乡绅的印象。头上是一顶半新不旧的雷锋帽，跟长在他头上似的。那帽子左右两边的毛护耳只好作装饰，规整的结扣在帽顶上罢了，天气再冷也从不放下来捂脸的。夏天偶见他掀起帽沿一角挠痒时，才见那满头掩不住的银丝鹤发。人们就说：“大公，反正也不用捂脸帮子，买个独帽多好，何必多费两个毛褡裢的钱。”霍太爷说：“那是半大小子们戴着配相耍子的。年青后生家不晓事，没有那两帘毛褡裢再盖一层，那脑壳中的脑水就能那样暖和了？脸帮子和脑水，总得先护着脑水才有脸面呢。”人们被他这套理论逗得笑的不行。

他又常年掌着一根一米来长的、溜光水滑的老烟杆。那烟杆当拐棍儿杵着时，只比他矮着一头。核桃壳一样的脸庞，常挂着微微的笑意，是一副和蔼可掬的和善面容。见我回家，爱逗我，说：“宋家牛崽哥儿回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