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新木屋院子前有一棵杏子树,结的杏子果实肥大而香甜,是我们味蕾上的极品。大姐带我的那几年正值这棵杏子树果实最丰硕的年月,每年都惹得满寨子的小伙伴摘杏子。有一年这棵杏子树结得尤其多,大伯整整摘了五箩筐,挑了两筐到共和街上去卖。大伯寻思着估计挑到德江县城去卖更能卖出好价钱。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卖了多少钱我不得而知,我只记得那一次大伯卖完杏子回来给我买了很多小零食,还给我和大姐一人买了一双那时很流行的白色鱼嘴镂空凉鞋。我高兴坏了,整天穿着那双白凉鞋,逢人便说:“看,这是我大伯去德江卖杏子后给我买的凉鞋。”记忆中大伯从没有对我表达过爱意,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对我这个侄女的偏爱,后来读高中大学时大伯也时不时地塞点零花钱给我,延续着他对我的爱。
如今,30多年过去,我的大伯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可是岁月的年轮似乎很偏爱他,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应有的风霜,从外貌上他依然是50多岁的样子,身体也很结实,能吃能睡能干。这是大伯多年来心态乐观的成果,更是种善因得善果的表现。大伯是我们一大家多年来的主心骨,家里每有大事发生我们都会请他拿主意,而他的主意也都是实际可行的,寨上的大小事情他也积极参与,真真是助人为乐,乡亲们还因此给他取了个外号“积极分子”,这多少有些戏谑的味道,但是却是对大伯性格最好的形容,完美地诠释了他乐于助人的形象,顺水坨的大三小事缺了他还真不行。
大姐出嫁后,三姐被大伯从福建叫了回来,代替了大姐照顾他和我饮食起居的任务。三姐和大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大姐是成熟稳重内敛的,三姐则是开朗乐观奔放的,和三姐的相处自然和大姐有所不同。如果说和大姐的相处像小河般静静地流淌,那么和三姐在一起的每一天就像急流流过险滩般波浪起伏,惊险刺激。三姐会带我去她的朋友家体验吃老鼠肉,会给我讲她少女情怀的心里话,尽管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却参与了三姐少女怀春的整个环节,三姐酷爱打扮,也常常拿我当试验品,把我弄得花枝招展。有一次我们在卧室里发现了一只老鼠,翻箱倒柜几天也没能捉住,后来有一天三姐把床底下的东西全部倒腾出来才终于把老鼠逼得现身,我们合力用扫把把老鼠压住,三姐再拿事先准备好的火钳死死夹住老鼠,防止它跑掉,再由我在老鼠的身上倒上煤油,用火柴一点,那老鼠瞬间燃烧了起来,发出吱吱吱的惨叫声,没一会就一命呜呼了,我们两姊妹这才解了气,把那烧得炭黑的老鼠往粪坑里一扔,赶场去了。
后来三姐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和姐夫邓海明结了婚,我也就只能回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此时正值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初见成效之际,父母从福建挣得了第一桶金,把房子修到了离寨子较远的半山腰上。孤零零的小砖房安静地立在半山腰里,正如独女身份的我孤独地望着远处的小伙伴,堂弟堂妹们又还没有和我一起跟爷爷奶奶住,我孤单极了。于是去找了新的伙伴——四孃覃泽芳。
说是四孃,其实她也不过大我4岁,只是辈分比我高,人又长得高大壮实,从感觉上她大了我许多。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叫她,但是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远远胜过了和长辈的情感,我们之间是发小、是闺蜜、是挚友,更是姐妹。虽然因为四孃定居重庆,而我长居德江的缘故,联系越来越少,但是那些发生在儿时的故事扎根于我们心底,成为彼此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致使久不联系的我们再见面依然如故,也会有儿时般说不完的话,拉不完的家常。
称覃泽芳为四孃的原因是奶奶和她的父亲同姓且辈分一样,她和我的父亲是表亲关系,属于同辈,所以我叫他的父亲为舅公,母亲为舅婆,她在家又排行老四,故我称她为“四孃”。舅公舅婆都是善良、大度、和气的人,和寨上的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深受同寨人的尊重。大方的舅公舅婆从不嫌弃人多嘈杂,对去他们家玩耍的孩子也从来都是敞开大门热烈欢迎,使得他们家总是“人满为患”。这位舅公总喜欢在我去他们家时远远地就笑着唤我的乳名——春露,春露,你来了喔!快点来,你四孃在屋头。舅公还是一位非常幽默风趣的人,经常讲一些笑话给我们这些孩子听,或者干脆做了笑话中的主人公,亲自演绎笑话。有一次喝了酒,舅公当众唱起了荤段子,舅婆干完农活回来见得舅公那没大没小的样子,一股火气冲上心头,操起旁边的扁担就追着舅公满院坝打,没成想越打舅公唱得越起劲,舅婆自己也被逗笑了,我们这群孩子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玩具匮乏的年代,这位舅公给我们制造了太多的欢乐,只可惜苍天无眼,让他在早早的古稀之年就被酒精迷了心智,一头载进了火里,烧得半身不遂,于西方极乐世界去了。好人没落好报,呜呼哀哉!从此世间再无对我笑脸相迎,亲唤我乳名的舅公。
舅公舅婆一生育有包括四孃在内姊妹6人,这6姊妹都遗传了舅公舅婆性格和善,待得人,又大方的秉性,这些善良的性格形成强大的磁场,牢牢地吸引住了寨上孩子们的心,使得他们有事没事都聚集在这里。当然,这其中尤我最为突出,其他小伙伴到了晚上都会回家去,而我就以家远,一个人不敢回去,且和四孃尤其要好,“赖”在她们家了。
当然我在四孃家并不是像在大伯任达恩家那样就彻彻底底地以别人家为自己家。那时的我大约8岁,平时我都住自己家,爷爷奶奶叫得不勤的时候我就和四孃住一起。我们同一批的还有三孃(四孃的姐)、五孃(四孃的妹)、小江叔(四孃的弟)、水井脑壳上的红英孃4姊妹、覃维、维芳姐等小伙伴。彼时因为经常听大人们说读书的路上常有鬼出没,而上学又偏偏是天刚蒙蒙亮的清晨,路上行人很少,山间的晨雾更给小路徒增了很多神秘感,使得“鬼”的出没更具真实性了。上学途中通常走着走着,就有同行的人不知道是谁恶作剧般喊了起来“有鬼啊,鬼来了……”边喊还边跑,好像真有鬼在后面追似的,跑得还越来越快,增加真有鬼在后面追的真实感,作为同伴中年纪最小的我更加害怕,跑又跑不赢,总是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害怕加剧,有时还害怕得哭出声来。这时三孃、四孃就会格外关照我,放慢脚步,让我跑在她们之间,以保护我。如今,20多年过去,渐渐懂得:“所谓鬼不过是心里作祟,自己吓唬自己。”但是对那些年三孃四孃的有心保护还是非常感动,每每想起,心里都暖暖的,想要当面给她们一个拥抱,道一声感谢。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