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哗哗下着(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梅士敏    阅读次数：7988    发布时间：2014-07-18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九九一年，那个百年不遇的洪水天，天公向大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在我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是他们——一群农家汉子，将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仿佛是蚊子遥远的嘤嘤声，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像蜜蜂的呼叫声，像妇女们在门口呼唤孩子的声音。然后，我听见我的名字震耳欲裂地此起彼伏，“她苏醒啦！她苏醒啦！”“她昏过去半个小时，真是吓死人，小平生(我的丈夫）上班还没有回来。”

头很痛，晃晃忽忽的，全身很软，仿佛不是我的，头上豆粒大的汗珠直往外渗，头发湿漉漉的，发梢在滴汗水，我的意识慢慢清醒，好像经过一个漫长的没有目的的长途跋涉，走啊走！不知走了多年多月，又渴又累，好想好想睡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睡在房间里，床的四周围满了人，房间里站满了人，天上，沉闷的雷在响，门外，大雨哗哗地下着，我想努力爬起来，问他们这是怎么了，但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三妹（我的邻居）坐在床上连忙扶住我，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身上，她说；“你别动，你刚才昏过去很久，我们大家的喊声差点没把房子震垮，才把你喊醒过来，现在大家在商量请大哥（寨子里一位有威信的大哥）用他的车送你到县医院去，你什么都别管，有我们呢！      满屋子的人，眼睛巴巴的望着我，我的眼里噙着泪花，鼻子一阵酸楚。

有几个年轻人披着雨衣，闪电中，他们冲出门去，消失在雨幕里，为了张罗把我 送往到医院，顾不上大雨雷鸣 。

半个小时后，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一辆载重3吨的小货车，冒着风雨停在村口。

我伏在一个人的背上，身上盖着雨衣，那个人背着我向村口跑去，身后，跟着一大群乡亲，这些人有的戴着草帽，有的打着雨伞，有的什么雨具也没带，有几个人的雨伞被狂风刮得倒过去，往反面收成一束，天上，雷电狂风大作，竹子被刮得深深弯下腰枝，树冠被吹得远距离的左右摇摆，大地上的一切，仿佛在深深敞开胸怀，让这瓢泼的大雨清洗它沉积已久的污垢，远处，幕雨朦朦，只有强烈的电光传来的一刹，才能看清哪是山，哪是田野，哪是路。

我被安排坐在驾驶室里，一个邻居的妹妹陪着我，乡亲们仍然围在车旁，人群里有人对开车的大哥说：

“让我们一起去吧！雨太大，路又不好走，万一路上出什么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们一起去吧！”年青人们随声附和。

“那我叫到名字的上车！”大哥说。“林生、根友、龙友、春友、春发、发二、东林、和平、保元、德强·······”话音刚落感觉车身一阵晃动，一阵嘻嘻唰唰的响声。

“好叻，就上十五个够了，剩下的都回去吧！”大哥说。

货车发动上路后，人们才掉头回去。

车子在崎岖的马路上吃力地前行，窗外，大雨哗哗地下着，路上的雨水已漫过脚背，已分不清那是边沟，那是路缘，稍不注意车子就会翻进路边的沟里，只能以二十码的速度向前行驶。

当车子到达县城西门外的天马山山麓时，眼前成为一片汪洋，百年不遇的洪水，撒泼狂欢，浩浩荡荡，漫过马路，直向地势较低的平坝县城狂奔而去·····

为了测试洪水的深浅，车上下来两人，淌进齐腰深的水里，由于水流湍急，其中一人没有站稳，差点被洪水卷走，惊得车上的人连忙大喊，让他们回来，车子再也无法前进，否则发动机随时进水熄火。

我坐在驾驶室里，奄奄一息，尽管邻家妹妹每隔几分钟喊我一次（怕我再次昏死过去），大脑还是昏昏沉沉，全身软弱无力，这时，大哥说道：“我的车看来是过不去了，我和大家商量一下，每人轮流背着你，从天马山翻过去！”大哥的口气，与其说是征求，不如说是命令。对于生命垂危的我，是没有能力决定这一切的，我无力的点点头。

天马山，是县城周围最高的山峰，为此，山顶还建有收视塔，北坡坡度很陡，悬崖峭壁，南坡相对坡势稍缓，坡脚就是平坝城称通往西方的必经之路，山上是很密的柏树林，一条只能一人通过的小道，从西山脚下一直贯穿整座山腰，直达东面山下。

在这狂风暴雨的黑夜，我就这样被这十几条汉子轮流背着，慢慢行走在大山里，柏树林中，人群小心向前移动。这时的山路，已经被暴雨压弯的小树覆盖着，整座山全属于沙山，最陡峭的地方接近七八十度，大家几乎是相互搀扶着一步步向前，不时有人一不小心一只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就要向山下滑去，幸好两手死死拽住身边的小树，吓出的冷汗和头上的雨水一齐往下流，当行至半山腰的最高处时，只听山下洪水声震天，原来下面救是人们常说的“倒马坎”，这是由于人们在这里放马时，由于坡度过陡，常有马从这里摔下山而死，所以得名。人们更加小心了，这时我感觉背我的人每迈出一步两腿都在微微发抖——若是从这里摔下去，就会被洪水卷走，尸首荡然无存。就这样，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背着我走过天马山，走过西门坡，走过老大十字，走过南街，走进了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尽管他们身上披着塑料纸，披着雨衣，但每个人全身没有一丝干纱，在医院大厅里，他们等着医生给我诊断，确定我必须住院治疗后，他们才又冒着风雨，消失在医院的大门外，在他们站过的地方，留下一地的雨水。我知道，出了县城，他们又要翻越天马山，再走七公里，大约到深夜三点，才能到家。因为大哥的车由于洪水漫过发动机，已经开不走了，等着明天拖车来拖走。

第二天，有人带来消息，说昨晚我们走后，寨子被淹了，房子住得较低的几户人家，由于昨晚送我来医院，家里人抢救不过来 ,  刚刚收进家门的油菜籽和买来追玉米的化肥全都被水淹了。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后，拖着还有一点虚弱的身体回了家，我和老公一家家登门拜谢，并承诺以后慢慢赔偿他们损失时，他们的一番话让我一辈子感激涕零:“赔哪样赔，菜籽和肥料丢了明年回得来，人命丢了就回不来了，是人命重要还是菜籽和肥料重要？”

我无言，有的只是对这些普通人的敬佩和感激，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就没有我以后的一对儿女，就没有家。我那时是葡萄胎的后遗症引起的子宫大出血，医生说那天经过一次大血奔后，慢慢流血到天亮，人就抢救不回来了，幸亏那天晚上他们送得及时······

这些年我一直和家人在外打拼，现在，女儿刚刚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儿子是一所重点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的一名新生，我们有了自己的一栋旅社和两套房子，日子已达到小康水平，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给的，在我的眼里，他们能够竖起一栋大夏，他们能够创造奇迹，因为有了他们，我对人生不敢怠慢，因为想到他们，我常告诫自己，好好培养儿子和女儿，长大有更好更大的力量报答这些平凡而又伟大的人。

消失的乐园

这篇文章是我向社会敲响的警世钟，文中一切属实，毫无夸张之谈，之所以写出来，是想告诉当今的麻木的国人，我们正在污染着环境，我们正被环境污染着，我们必须具有忧患意识，并在这种意识的驱动下采取行动，给后人留一点干净的赖以生存的生命空间！

这里是一汪天然的小湖，湖水清澈见底，湖底水草摇曳，一群群草鱼、鲤鱼穿梭于水草之间，是那样的无拘无束，是那样的悠闲自得，湖面上空水鸟飞翔，一对对鹧鸪在湖面咕咕的畅游，这里，是垂钓者的好去处，夏天，青山倒映的小湖，总是引来岸边静静的垂钓者，没有噪音，只有大自然奏出的天籁之音，这时，若你是其中的垂钓者，就会体味其间人已融入自然，达到最高境界的意境。这里，是牧童和耕牛嬉戏的美丽场所，酷暑三伏，小湖便敞开胸襟，迎来周边的游娃，孩子们嬉戏的欢闹声在小湖的上空飘扬，美丽的小湖迎来了一年中沸腾的高潮，水牛们总是将头和三分之一的背露在水面上，孩子们光着身子，一个猛子扎过去，骑在牛背上，牛儿驮着孩子们在湖里游，待嬉戏够了，又“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向岸边游去。

小湖的湖面约有三、四亩宽，人们比较习惯称之为塘，这就是离老家小屯村一公里之遥的何家塘。

何家塘位于一个名叫卡息的小村庄的附近，小塘三面环山，程反‘3’字形，开阔的一面是一个堤坝，堤坝外侧低于坝面二十多米，形成一条延伸出去的峡谷，宽约十米，长约1.5华里，峡谷两岸为四季常青的灌乔混交林，峡谷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小屯小白岩冲半山腰的悬崖峭壁上。小塘的水漫过堤坝形成一条溪流，从堤坝落入谷底，蜿蜒地流到终点的那悬崖峭壁上，然后，飞流直下数十米，落入山脚，在公路上远远望去，正是一竖美丽的瀑布景观.

我是嫁过来的姑娘，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老公，哪来的水，竟然形成这么漂亮的瀑布风景，老公说；“好奇得很，有空带你去转转！”于是，村庄周围的

几处独特风景常成为我们闲逸的好去处，什么贞子山啦，大洼啦，虾儿井啦，何家塘啦 ，其中何家塘就经常最受欢迎。

夏天的乡村，当蝉抖动翅膀，奋力在树上喧闹时，这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我们骑上摩托车，隔山岔五就到何家塘去游泳，我是旱鸭子，经过两个夏天，老公更是下狠心教我学会了游泳，从此，一到夏天就去游泳的冲动便一发不可收拾，其间的乐趣只有会游泳的人才深有体会。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搬到城里已有十三年了，这些年，老家已有了很大的发展和变化，特别是近几年，几乎每年都在向前发展，乡村公路，已经实现了村村通，田间地角修起了基耕道，政府扶持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老家每块田，每块地都安上了自来水，打造成蔬菜种植示范基地。政府还把西门公路旁打造成养殖一条线，让一些个体企业在这里发展养殖。

然而，一些养殖户埋头搞养殖却忽视了周围的生态环境，周边环境受到恶劣破坏，以往清风徐徐，青山如画的公路两旁，现在是一阵阵恶臭袭来，叫人窒息，更严重的是污染一直向四周辐射，美丽的何家塘就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这一切还得从何家塘的水源源头说起，距何家塘不到五百米的大路边，有一个溶洞，叫贴船洞，洞口成长形，上小下大，就像一艘立起来的小船，紧紧贴在山麓的崖壁上，因而得名。贴船洞又叫犀牛洞，相传有老辈人，在天气变化沉闷难忍的时候，看见有犀牛从洞里走出来，到何家塘去嬉水，又因而得此名，进入洞口，往下走几米，就是何家塘水源的源头，洞内冬暖夏凉，流出的水清凉爽口，碗口般大的流水一年四季水声泊泊，顺着路边的沟渠源源不断地注入何家塘，才现小塘别有洞天的妩媚和妖娆，在之前上百年的时间里，这处美丽的乐园，一任自然界所有的生灵，沉醉地涌入自己的怀抱。不仅如此，而且洞里的水，在天干的季节，还是周围几个村庄人畜共饮的依赖水源，人们把它当成生命之源。然而，现在这一切已经消失了。

我看见的是何家塘悲伤地流出了黑色的泪，贴船洞痛苦地张着大嘴在呜咽，人们啊！我一点也没夸张，不信且随我去看看。

和贴船洞相隔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家养殖大户，排出的大量粪便由于没有加强妥善的处理，带有粪便的污水一开始源源不断地往水沟里流，一直流进何家塘，塘里的水已变成黑色，走进小塘边，一股氨水味扑鼻而来，往日生机勃勃的景象荡然无存，小塘不是变成死水，而是变成一塘粪水。现在，一股恶臭的黑色的粪水从何家塘流进峡谷，昔日鸟语花香，绿荫凉爽，青翠欲滴的谷地，而今变成污水排泄场所，显得沉静寂寥。前面说到的帖船洞，现在也是臭气熏天，原来洞里沁凉的潭水，现在水面直冒黑色的气泡，潭水也遭受了严重的污染，这家养殖户作贼心虚，将洞口封了，还修了围墙把这被封的洞围了起来，现在的洞口再也听不见叮咚的泉水声了，水源枯竭，村民们失去了抗旱依赖的水源，无赖，只得动用人力物力到很远的地方去运水。由于何家塘的这水源源头枯竭，加上受到严重的污染，如今在小屯的公路上再也看不见白岩冲那美丽的瀑布景观了.更叫人担忧的是如果这些污染再不采取治理措施，马上就要向地势较低的我们老家的地方蔓延，真是让人忧心忡忡。

一个周末，放置琐事，和老公驾车出去郊外，去哪儿呢？我们心照不宣，互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何家塘！”我们默认，那儿是我们藏在大自然的一个秘密的乐园，我们可以在那儿抖落身心的疲惫，可以大口大口呼吸天然的氧气，我们可以轻松自如地躺在小湖边的草地上看天上行云，聆听鱼儿跳跃打破水面的宁静，还有鹧鸪在湖岸翠绿的草丛里发出的叫声，微闭双眼，静静地享受这久违了的大自然的馈赠。然而，这一次，我们深深失望了，不想是与小湖作了一次永久的告别，因为我们心痛地目睹了以上的一切，下面一首小诗，足以说明我的感受与心情，同时劝诫那些对生态环境没有更好超前意识的人，要居安思危，不要自掘坆墓，走向灭亡：                              

森林说 鸟儿

我是你的摇篮

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们将要一起灭亡

大山说 你们

我怀里的生灵

你们是我的宠儿

不要高兴得太早 不久

你们将是我怀里的一堆堆白骨

植被说 山川

我是你的衣裳

不要高兴得太早 有一天

我们将从你的体肤上褪去

露出的是你千疮百孔的胸膛

河流说 大地

我是你的脉络

当我枯竭隐去时

你将显现你的苍白与无力

瀑布和湖泊也在窃窃私语

如果有一天

我们的肉身被腐蚀

我们的灵魂重返天宫吧

至于人类

再也没有美丽的传说

伏羲的小女儿啊 你还在

曾迷人的洛水之滨流连顾盼吗

湘水上空 再也听不见

娥皇女英哭声一片

地球啊 在你留弥之际

飞禽走兽将化为白骨

而大地则糜烂成一块腐肉

人类气若游丝

躺在其上

梅士敏，生于1966年，贵州平坝人，爱好散文与诗歌，作品散见各类刊物。

【编辑：吴茹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