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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长城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李仪    阅读次数:8161    发布时间:2013-10-01

说不出为什么,在甘肃的许多地方,只要把车开出几十公里,总觉得像换了一个人间,顺时间上溯,仿佛来到了公元前的汉武时代。是的,出乌鞘岭,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在荒滩戈壁上,在烈烈西风中,我看到了汉代的长城和一座座烽燧......

 

我曾想,汉朝,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朝代啊!一代伟人毛泽东曾把秦皇汉武并列,说明两个君王在强国固土方面的巨大功绩,因此,君王睥睨,将星闪耀,一度成为我对那个时代的憧憬。此刻,我站在玉门关小方盘外的荒滩上,黏土、砂石和芦苇夯就的长城就兀立在我的面前,尽管残破不堪,但雄风依在,西风掠过,发出呼叫,似仍沉湎在逝去的岁月......

踏着祖先的足迹,我曾冒着细雨盘桓在汉中盆地的山山水水,那是汉初历史遗留最多的地方。想当年,刘邦退出咸阳,被迫前往汉中,由此开始了一段楚汉相争的动荡史。就是在汉中,也就是在刘邦最困厄的时期,他接受了萧何的建议,在汉江之滨的高阜筑坛拜将,与韩信演绎了一番精彩的“君臣对”,震惊了天下人。由此我就认定,韩信的《汉中对》与后来诸葛亮的《隆中对》相比,在内容的可行性上略高一筹,因为据此制定的战争方略,结束了秦亡后诸侯割据的混乱局面,成就了汉室四百多年的基业。

《诗经·小雅》云:“维天有汉”。据此,刘邦立国以汉为号,取兴于汉中和来自天汉之意,于是汉人、汉族、汉语、汉字、汉文化等闪光的称谓自此一脉相承,流传至今,成为我们民族辉煌的徽号。

经历了混乱动荡的阵痛,汉朝统治者前期推行无为而治和休养生息的政策,从秦末的千疮百孔到文景之治,国力渐渐恢复,为后来汉武帝刘彻的文治武功打下了雄厚基础。

这时我们注意到,当时生活在北部广阔荒漠地带的游牧民族始终觊觎着相对富庶的中原。有文字记载,自西周始,北方的游牧民族就不断南下骚扰劫掠,迫使后来的中原北部秦、赵、燕等各诸侯国纷纷“因地形,用险制塞”,构筑长城,阻挡异族的侵扰。

汉朝立国后,匈奴在冒顿单于的率领下正处于史上最强盛时期,多次越过长城,侵劫汉朝边境地区,并深入到今天的太原附近。高祖刘邦不甘其扰,亲率大军驰援,但几次交战终不能胜,至白登被围七天七夜,只得屈辱求和。此后汉朝限于国力,被迫采取“和亲”和输送财帛的办法,以缓和匈奴南下劫掠之势,为国力恢复求得一时和平。

这时的长城呢?是啊,千里万里的秦赵长城依然耸立在中原的北部边境,但心中的长城被毁,长城也就敞开了门洞,成为徒有其表的一个象征。所幸,华夏文明的复苏有其强大的内在推动力,汉朝历经三世,终于发展到强盛,迎来了辉煌的汉武时代。

其实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很难描述当时社会发展的全景,但从流传下来的星星点点文字中,我们还是能够约略窥见汉代文明的发展程度。在当时,中原的农耕、纺织、医药、建筑等技术以及工艺制造等,都已跻身世界前列,还有在此基础上的文学、音乐、舞蹈等,也领一时潮流......

这就是超越了传说的汉朝,一个真实的汉朝,一个走出了困境的汉朝......

 

对于汉朝而言,最初的向匈奴求和是源于国力虚弱;国与国之间,实力不行,只能处于屈辱的地位。在这期间,汉朝先后向匈奴输送了和亲的10位宫室之女和大批良家民女以及不计其数的粮食、马匹、布帛、酒类等财物。

此时,尽管匈奴已经统一了大漠南北,控制了中亚大陆,但那极度贪婪的心理仍在膨胀,在接受汉朝输送的美女财帛同时,还在窥伺着中原的富庶。汉高祖刘邦病殁后,冒顿单于更加肆无忌惮,多次寻衅,并调戏羞辱已经身为太后的吕雉,意欲进一步挑起事端,一举击溃汉军。吕雉虽怒但心里明白,国力尚未恢复,暂时还不能与之抗衡,只得忍气吞声,曲意逢迎。这些事,自然会在宫内流传,给刘彻留下深刻印象。

公元前141年,景帝逝世,16岁的太子刘彻即皇帝位,即位之初就多方延揽人才,征询治国方略。翌年,以建元为年号,开创了中国历史以年号纪元的先河。这期间,刘彻在承袭文景时期的基本国策同时,还逐步推行一些新政,包括消除割据势力,加强中央集权;改革币制、实行盐铁官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广征图书,设立藏书机构等。这些措施,推动了经济文化发展,促使国力进一步增强。

当然,刘彻时刻没有忘记匈奴人的凌辱,立志要以军事手段彻底解决来自北方的威胁。他在采取武力和安抚手段收服南方“百越”等地同时,开始着手对匈奴的军事准备。于是,当我们拉开萦绕着烟尘战火的历史帷幕,就会发现公元前的这个时期,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演了一部壮丽的大剧......

是的,这就是刘彻,这就是刘彻的眼光,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眼光,在战争的前期准备和战争进行当中,他两次派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让中国的目光第一次投向了世界,实现了外交、军事和经济手段的全方位运作。两千多年后的一天,当我站在被杜甫称为“寻源使”的张骞雕像前的时候,禁不住发出感概。张骞是幸运的,幸运他生于那个壮丽的时代,幸运他遇到了刘彻这样的帝王,于是凭着他对完成使命的信念,历尽劫难,持旌不改,终于成为凿通西域的第一人,为探索中亚建立了史诗般的功业。

当然,幸运的不仅是张骞,董仲舒、桑弘羊、汲黯、窦婴、公孙弘、张汤等也都是幸运的,历史给了他们展示才华的机会。幸运的还有那些在战场上驰骋的将军,当我们拨开历史的雾障,就会看到在汉匈战争中涌现出来的一代名将,这里有持成稳重的卫青,有少年英才霍去病,有龙城飞将李广,此外还有站在其后的公孙贺、赵破奴、韩安国、赵充国、公孙敖、程不识、李息、苏建等,他们生逢其时,功成名就,作为一代将星,至今仍在遥远的天际闪耀......

 

历史的进程往往是通过某个节点发生转折的。

刘彻即位后,决意废除屈辱的“和亲”政策,对匈奴实施武力反击。为此刘彻除了出于“断匈奴右臂”的考虑派张骞出使西域,还在军事上进行了积极的部署,委派李广等将领带兵镇守边郡要塞,征调士卒巩固边防,同时采取措施鼓励养马,扩大骑兵力量。此时,抗击匈奴的条件已经成熟。

公元前133年,刘彻主动策划了对匈奴诱敌歼灭的马邑之围,此战虽未成功,但却结束了西汉立国以来对匈奴被动退让的局面,拉开了汉匈战争的序幕。四年后,匈奴再次南犯,汉军兵分四路出击,其中卫青率兵深入险境,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取得胜利。这一战在汉匈交战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打破了自汉初以来“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成为汉匈战争的转折点,为后来汉朝的进一步反击打下了基础。

此后,汉朝反击匈奴的战役主要有三次,包括公元前127年河南之战,卫青首次出征率兵一举收复了河套地区,汉在此设朔方郡、五原郡,移民屯垦。公元前121年河西之战,年轻的将领霍去病两次深入敌境一千多里,取得大胜,导致匈奴内部分裂,四万匈奴人归汉。自此通向西域的门户洞开,汉在此设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史称“河西四郡”。公元前119年,汉匈进行漠北决战,卫青、霍去病率10万轻骑兵,几十万步兵,分东西两路出击匈奴,饮马瀚海,封狼居胥,最远达今天的贝加尔湖畔。经此一役,匈奴主力全部被歼,汉匈国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此战也被列为中国历史十大经典战役。

在这当中,刘彻动员大批人力修复连接了原有的秦赵长城,同时为了防止西迁的匈奴继续向南窜扰,修筑了规模宏大的汉塞墙垣,形成河西乃至整个北方的防御体系,这就是汉长城。

是啊,风雨剥蚀,岁月更迭,时代变迁,当我们站在两千多年前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建筑面前,看着那残存的塞墙、城障,看着那凋败的烽燧和不远处残留的一堆堆烽燧火引,胸中就像鼓胀着一股历史的飓风,思绪就像大海的波涛翻滚......

 

是的,在祖国北部荒漠上屹立了两千多年的汉长城,至今依然让人血脉贲张,激情难抑。

汉朝是历史上修筑长城最长的一个朝代,长度达两万余里。其中起自阴山山脉的“塞外列城”在草原上分为两道,南道一路辗转向西穿阿拉善沙漠达额济纳的居延泽,而后继续前行与河西长城连接,北道则越过乌拉特草原,深入到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阿尔泰山。当然,最引人瞩目的当属甘肃河西长城。

河西长城是随着河西四郡的设置而修筑的,起自今兰州永登境内的黄河西岸,沿河西走廊向西到今酒泉北部的金塔,之后又修筑至敦煌西北的玉门关,随着西域的形势发生变化,长城又沿今疏勒河故道逶迤前行,增修至新疆罗布泊附近的楼兰境内。这样,河西长城如果加上阳关等地支线,全长近五千华里。

其实,只要稍微换个概念,摒弃长城塞墙这个形式,从新疆罗布泊再往西去,越过楼兰、于阗、莎车,一直到古代的疏勒今天的喀什甚至更远,沿途都可以看到烽火台,这不也是河西长城的延伸吗......

一路走来,我们看到,这些遗留在荒漠戈壁上的汉代塞障及沿线的城障烽燧,是当年汉代河西地区军事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西汉王朝构建河西乃至整个北方防御工程的历史缩影。其实,仔细深究,汉朝能够如此大力修筑长城,除了军事上的防御之外,这道塞障还起着开发西域、管理屯田、保护通往中亚的交通大道“丝绸之路”的作用。

此后多年,随着匈奴败后向北和向西迁移,汉朝始终把目光盯着西域,以绝匈奴后患。直到公元前108年汉将赵破奴在西域大败匈奴,并在八年后攻下大宛,整个西域归附西汉,刘彻的西域战略才得到初步实现。

由于连年的战争,文景之治的积蓄耗费殆尽,尽管刘彻对此有所准备,但战争无疑给经济带来巨大冲击,国力不可避免出现衰退局面,再加上卫青、霍去病等人先后离开人世,此后虽有几次对匈奴用兵,汉军再无大的成效。

刘彻晚年,浮靡奢华,性格多疑,此时朝廷发生一起史称“巫蛊之祸”的宫廷动乱,牵连太子及群臣,为此刘彻杀人无数。事件平息后,这位帝王反省了一生过失,颁布“轮台之诏”,结束了自己多年的征战生涯。此后为提振经济,刘彻将铸币、盐铁收归中央管理,强化国家在经济中扮演的角色,同时亲自劝农耕作,加强农业生产。这一系列措施虽为汉武施政余响,但终使国力避免步入衰败,并在刘彻之后迅速迎来昭宣时期的兴盛。

 

记得那年,狂风呼啸,我第一次站在玉门小方盘的关外,顺着汉代长城的走向和一座座关隘、烽燧向西瞭望,好似越过弥漫的风沙、越过罗布泊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走近了传说中的西域,走向中亚,走向历史的深处……

这就是丝绸之路,一个源自中原走向世界的闪光词汇,在航海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它是亚欧大陆上的动脉,也是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主轴。张骞“凿通西域”,汉皇经略西域,还有在西域首次设置都护,以及中原商队在地中海回响的驼铃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背后,无不彰显着西域归汉、东西交融的生动历史。

就是这条汉武时期修筑的长城、亭障、列城、烽燧,在那个年代,时时支起警惕的神经,卫护着这条漫长的国际交流干道的安全。此后的多年,人们从汉塞遗址及附近出土的汉墓中,就曾发现许多自西汉以来的木简、丝帛文书、印章和丝织品等物。

在那个时代,通过这条路,中国认识了世界,世界也认识了中国。

当时及其以后,在这条路上,闪现过张骞、解忧、班超、鸠摩罗什、苏祗婆、玄奘、马可波罗等人的身影......随着他们的走过,中原的农耕、天文、医学、音乐、建筑特别是代表当时尖端领域的造纸术、印刷术和火药制造被传到了西方,深深影响了世界文明的发展。而当时来自中亚、南亚、西亚乃至欧洲的包括毛织品技术以及葡萄、瓜果等新植物品种特别是宗教也通过这条路传入中原,极大丰富并改变了古代中国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并影响到今天。

这时,如果我们将视野穿过历史,眼前将会变得更加辽阔,也会更加生动。这就是历史上的汉朝,一个创造了灿烂辉煌的文明的汉朝。

也许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就是源自那个强盛的时代。从那以后,长城内外就成为中华各民族融合的主要地区,以至后来的契丹、鲜卑等民族也都以华夏子裔自居。就是从那以后,内迁、内附就成为各民族在最困难时候的唯一选择。1771年,在伏尔加河下游、里海之滨的草原上生活了140多年的土尔扈特人,不堪忍受沙俄的欺压,在他们的汗渥巴锡的率领下毅然选择了东归。

 

即使这样,行笔至此,我的心中还是不时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纠结,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那是在车过山丹的时候,我尽量躲闪着平射过来的刺眼阳光,不时向两边张望。这是熟悉的河西大地,左手祁连,右手焉支,西坠的太阳照在车前这片起伏不定的原野上,显得那么耀眼、迷离。当年,少年将军霍去病初次征战,就在这里率领骑兵与匈奴血拼。天苍苍,野茫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此战震动朝野,霍去病名扬中原。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焉支山周边的旷野里,留下了无数不屈的魂魄。

至今,在山丹的这片土地上,在敦煌阳关的古董滩上,偶尔还能捡到汉代的弓矛箭矢和马镫等物,当然,一到夜晚,还会有闪烁不定的磷光在荒漠上低徊。

让我纠结的还有一个流传极广的民间故事,说的是秦时孟姜女的丈夫万杞良在修筑长城中因饥寒劳累而死,尸骨被埋在长城脚下。孟姜女身背寒衣,万里寻夫来到长城边,得到丈夫已死的噩耗后,她在城墙下痛哭三日三夜不止,崩倒长城八百里。我想这虽是一个传说,但至少说明当年秦始皇修筑长城民不堪其扰的事实。那么,汉武帝刘彻连年征战,甚至在河西长城修筑后,还需要十万军民日夜戎守和维护,这当中不是也有许多妻离子散的故事么。

在小方盘外汉长城烽燧的不远,有几堆雕塑状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近前细看,才看清那是当年用作烽燧火引的芦苇。历经两千年的风沙蹂躏,这堆堆芦苇如今已经近似化石般坍塌在那里,默默无言,一如当年运送芦苇的人们......

是的,在历史的进程中,在涉及国家和民族的大义面前,任何个体的感受都显得那么脆弱和微不足道,也许这是一条至今都难以说清的规律。是的,我憧憬崇高,憧憬壮烈,可是当那个令人神往的王朝远去,历史的烟尘还没有散尽的时候,站在古战场的废墟上,想象着匈奴人在“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悲歌声中向西迁移的背影,我的心中也不免充满落寞和失意。

历史就是这样,在抒写光荣与辉煌的同时,往往忽略了用肩膀和双手托举历史的人们。其实历史就像前进中的河流,日日夜夜,畅流不息,但历史不是一条单纯的河流,它是以万河奔流的形态呈现的。在社会文明发展的趋势下,民众的疾苦、民众的生存状态也是一条显河,任何时候都不应忽视这条河流的存在。

汉长城就是这样,在人们的眼中,它虽然已经凋败,但它在历史的深处,代表着历史的深厚与沉重,更是历史的见证......

荒漠上的风吹起来了,围绕着汉长城打旋,呼啸,然后复又掉头远去。

车继续前行。当夕阳在天边跳跃的时候,我看到夕阳的背后是朝霞满天,这时,一股壮烈的情怀,再次来到我的身上,在我的胸腔激荡......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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