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声嘶,撕破了五月沉睡的黎明,把游魂从遥远的梦乡呼唤。布谷、布谷,这是一首《病中吟》般的揪人心肌的古典名曲,还是对天祈求怜悯心灵空白的低沉哭泣的乐章?一声的鸣叫,一次的心动,把风儿把情思轻轻拂过大脑的创伤,凝聚成一滴欲掉未落的咸泪。哦,布谷鸟,别叫了,你的歌声虽优美,却极其易于触动拨断的心弦,教人无法再重温那首淋漓尽致的欢畅之歌。
五月萌动的情思,是你的歌声唤醒;白杨树下的相知,是你的笑语祝福。布谷鸟,你到底是快乐的使者,还是玩世不恭的恶魔。为何将五月唱响成欢乐的海洋,也把五月啼鸣成离别的音符?一个纯真的个性,实在无法适应也不愿意面对一个两极消长的境遇。绝美的生活应该这样:要么相知,要么陌生。把相知和陌生牵强地揉捏在一起,又让它们在人生中随意转化,的确有玩弄生活践踏情感之嫌啊。
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往往不是一见钟情的激动时刻,而是相别相怨相恨的点滴时光。固然,这种畸形的记忆,就是忘却美好的蛀虫,就是两厢情愿的敌人,就是抹煞缘分的敌对分子啊!布谷鸟,你的叫声既然无法让我获得心灵的慰籍,却是让人如同一位老农听见农忙季节的紧钟敲响而神经劳累,那就让它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吧,我不愿意让你将悲歌唤醒一个零碎的回忆,教痛苦的根源再在心田滋生。我虽不必强求梦想的惊喜,但也需要心灵的安息,需要给我一碗端平的情感之水啊。佛道空寂,道家无为,这我都知道,但不是我的个性,也不是我的生活,若将我比作一个世界,那么,我也有自己的运行规律。
布谷鸟,请将你的声音放下吧。五月的美好时光尽管可以与你的青春之歌相提并论,但我已决心退守冬天的季节,去放牧我最原始的本性和情怀,让天籁之音在我的天空永远回响飘扬。
雨伞山绝恋
雨伞山,位于韭菜坪西南山麓,因其状貌酷似雨伞而得名。从雨伞山的正面远远观望,但见山顶古林苍苍,活像四面撑开的绿色布料圆整整地悬置半空。而山腰则绝壁千仞,好似鬼斧打磨一般难以攀越。山腰的陡峭岩壁与山顶的绿色植被在相互的巧妙配置中,竟然完美地组合成一幅俨然人工修整的绝笔之作。这难得的天然之美,便凝聚成人们无须着笔的雨伞山情结。
不知是本土文人的游历肤浅,还是惜墨如金之故,反正我至今不曾在诸多历史典籍甚至是私家野史中窥见雨伞山的丁点身影。而时至今日,她依然默默无闻地坚守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一如既往地让四季慢慢书写傲立的绝美姿势,由风雨朝夕见证生命的无限活力,以自信笑着等待远方的顶礼膜拜。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说明,因为雨伞山的魅力早就烙印在山地居民的心间。恐怕只有那些不带动机的无名智者,才会惊喜地发现雨伞山闪烁在雨中的诱人风度。
毫无疑问,雨伞山抚育的打虎英雄的故事和她本身一样,成了山寨野老孜孜不倦的饭后谈资,也成了铭刻在雨伞山石岩上不可消磨的传奇。雨伞山的成功之处大概就在于本身不识何谓名望,而赫赫芳名却如此铭记人心。无论十岁牧童还是不惑之人,无论当地男女还是他乡路人,但凡立足翘首远望者,必笑颜指画曰雨伞山。事实上,历史中的雨伞山并非真的消声匿迹,她的名字与自己稳固的体形一般传扬在山野的歌声里,记录在一代代平民的胸中,如此连续不止。
老实说来,我认识雨伞山不是因为一面之缘,而是老人们对打虎英雄故事的津津乐道。幼时便听爷爷们这般传扬,数百年前雨伞山就养育了一位著名的打虎英雄尤宗。那个时候,虎狼像山羊一样成群结队潜伏在山岩林间,山民们稍不慎就会遭到它们的袭击,轻者受到创伤重者则不幸丧命。在如此的恶劣环境下,勇敢的尤宗便独自背弓挂弩,冒着生命的危险日夜不分地追杀老虎,并以空前绝后的壮举将它们整整消灭了一百只。据说,最后一只被除掉的老虎竟是满身雪白精通人性的虎王。
是的,任何英雄皆经不起光阴的把玩,但英雄之名却是一首富有生命力的壮歌。这首壮歌可以与时光并驾齐驱,像山风一样年复一年地吹拂在雨伞山的丛林之间。这首壮歌可以与百灵鸟的歌喉相提并论,像高山流水的古典曲调时常唤醒山民心底最诚挚的感动和惊叹。
远去的飞歌
“啊……噢……博志格社喽至奏至呀谷……”一首粗犷豪放、悠扬婉转、跌宕起伏而激情洋溢的苗族飞歌将我的耳朵深深吸引,一时让我像遇见了久违的知心故友,心情十分激动,精神极其振奋,在惊喜、感慨之余,一种神秘的力量把我的思绪舒展在往昔的蓝天之下,感情的泉水则随着一幕幕依稀的记忆喷涌开来。这是1992年毕节地区民族事务委员会拍的一个关于苗族风情的专碟——《苍莽山风》,该片的一个特写镜头便是几位婀娜多姿的苗家姑娘撑着美丽的雨伞,站在莽莽苍苍的高山之巅齐声欢唱,将美好的心愿激荡在崇山峻岭之间,把生活的激情延伸在原野之上。我想,纵使她们历经了生活的风风雨雨,尽管她们饱尝了人生的辛酸苦辣,十多年之后再现的那甜美的歌喉也能让人看到一种来自生命力量的真切憧憬,发现一种难以抑制的青春萌动,窥探着一种蕴含热情的希望滋生,寻视到悠悠岁月的可人身影。
在面对往日的点滴踪迹时,在一阵激动之后,伴随的便是一腔酸楚凝聚的失落感。因为这飞歌已经离我远去,二十年来的生活使我渐渐疏远了它,疏远了那一首首风格独特情感赤裸的青春之歌。而这种特有的感受,恐怕只有从小深受民族文化熏陶并将思维将心意融入这种文化氛围中的人,才能深有感触,才能产生共鸣。从对一种民族文化的熟知到对她的疏远,这种心情的落差难免是极大的。想当年,苗族飞歌随处可唱,也随处可听。无论是在莺飞草长的山坡牧场,还是在庄稼葱郁的田间地头;无论是在喜气洋洋的嫁娶场合,还是在悲声连天的丧事之中;无论是在灼灼生辉的艳阳之下,还是在月色轻柔的夜幕之间。我都能欣赏到飞歌那优美的韵律,都能沐浴在激情翻滚的歌海里边。而今,我走出了飞歌的故乡,走出了最初养育激情和希冀的圣地。而这种现实的可怕距离,是缘于我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它,还是它义无反顾地抛弃了我?
一种文化的流行,就必然导致另一种文化的消失。今天的苗乡,不再是当年那飞歌滚滚的世界,也不再是昔日年轻男女欢聚合唱的动人场面。人们读书的进校读书,赚钱的外出赚钱去了,于是,那美妙的飞歌在老一代的怀里渐渐枯萎,慢慢失去往日那喷薄而出的光芒……每次回家,听到的总是那些来自异国他乡的流行歌曲,看到的尽是那些充斥娱乐场所的现代舞姿。苗乡的年轻一代,似乎已经被现代化的浪潮梳洗掉具有民族文化个性的性情,似乎已经失去了回归飞歌的美好家园。接受一种新的东西,又以牺牲一种原有的东西作为代价,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还是一种刻意的自我否定和忘却?当上个世纪所谓的基督福音像独领风骚的雷雨传至几乎封闭的苗家山寨,苗族飞歌便被传道者们定为犯罪行为而在宗教活动场所销声匿迹;当现代流行歌曲像西洋镜伴随传播媒介震荡在苗家村庄的上空,传承了数千年的千古绝唱就在年轻人充满好奇的眼神里悄悄隐遁。于是你追我赶一路跟风,把文化的根情感的本遗弃在历史的角落。只有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才能从那些老风情碟中寻觅到最原本最真切的激动,发一声来自心灵深处的无奈感叹。
回顾云烟往事,面对尴尬现实,我不禁浮想联翩,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远去的飞歌,现在是你回归家园的时候了!
过地伟苗乡
坎坷的马路不变,东西逶迤而去的山姿也不变。变的只是往日那纯真的心情,以及绣花房的俏容和它为之活跃的欢声笑语。时光的飞逝总让岁月凝结情愁缺憾,物是人非更令人触目惊心。蜿蜒的路就象坎坷的人生,影射着许多的成败得失。似霜的月光宛如寒剑锋刃,喜欢轻轻挑动这脆弱的心。而成也罢,败也罢,一切象蓝天浮云游移不定。得也罢,失也罢,所有皆似流水无情。只有黄土依旧,泥路如常,青山长存。
刺骨的凉风哟!为何你吹走的不是孤寂伤痛,而是那一段转瞬即逝的美好年月。伊人的歌再次在明月下婉转动人,却已不是昔日熟耳的声音。路头的倩影如约而至,可并非时光冲走了的良人。绣花房里动听的口琴曲隐约传来,但不知又是谁延续的青春乐章。月夜哟!十年的光阴不算长,却让你碰撞这沉睡的心思,让人陷落在追忆与失落的泥潭里。也使那如烟的往事再现脑际,让这张扬的文化现象熟悉而又陌生。
透过沧桑古寨,聆听那似曾相识的芦笙曲调;穿过蒙蒙夜色,凝视那如梦如幻的亘古群山。为何哟!不让任何的点滴成功变为一腔的欣慰?不教所有的熟悉升华为一种重逢的惊喜?却令这沉重的心情变得愈加沉重,反让这已有的伤感绵延深长。于是,我就装着一个陌生人,或自名为过客,只顾快马加鞭,好将这一切抛于身后,任绣花房的歌声凄美依然,由苗乡的月夜静谧如斯。
罗国锦,男,中共党员,研究生,1978年9月生,纳雍县龙场镇杓座村人,现供职于毕节市人大常委会研究室。先后供职于赫章县报社、社科联(文联)、白果镇人民政府办公室;曾为《赫章报》、《夜郎社科论坛》、《夜郎风》等学术、文学报刊责任编辑;主编或参与主编《我的故乡月》、《赫章苗族文集》、《苗山春耕曲》等民族文史专集,著有长篇小说《虎王追踪》、《八宝山兄弟》、《绣花房》;撰写苗族民间奇闻《苗疆奇闻》、说理作品《成功之门》、散文随笔《总溪河之恋》等等。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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