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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 香(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龙立霞    阅读次数:4736    发布时间:2013-11-17

跨过炎热的夏季,迎来烟雨朦胧的深秋。没有朝霞似火,没有夕阳西下。恰似“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情境。带着淡淡的离别愁绪,满脑子都是“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伤。还沉浸在新婚热闹幸福的余温里,十余天的假期已转瞬即逝。终究是要离别,一个人骑行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稻田坝子里,任雨水飘零洒落。

蓦然,一缕淡淡的清香,调皮地钻进我严实的头盔里,沁人心脾,让人震惊。停下车,顺着香气的来路展望。在那阴霾的天空下,经过雨水的洗涮,大地披上金光闪闪的靓装,傲然挺立在我面前。那是一粒粒金黄的稻穗编织成的靓装,在雨露里更显光芒。透过那雨露,仿佛看到一个个细小的可爱的精灵们悄悄地从谷穗里钻出头来,揉一揉惺忪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微笑着向我招手。好一个“秋日胜春朝”,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早已忘记了离别的忧伤。

从农村走向城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根植于农村的情感,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每当从这金灿灿的田坝垅子里经过,淡淡的稻香,都让我备感振奋,心生感动。

打从我记事起,家乡的田坝子都是以种植水稻为主。从清明前的耕田,到深秋的丰收,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清明前,农人们总会穿上土黄色的衣装,用土黄偏黑的右手撑着犁耙,左手牵引驱赶着黄黑各异的黄牛,翻开沉睡一冬的田土。仿佛那催人早起的闹钟,在“嘁……嘁……”的赶牛声下,田土如同从熟睡中惊醒的人们,迅速地翻身作起床状。这个时候,泥鳅、黄鳝、田螺、蚌壳也苏醒活跃起来。紧接着就是下秧仔。或支起一个温棚,把谷种放置在一个个方形的木盘里,或直接撒在秧田里。然后这些灵性的小生命就会散发出淡淡的稻香,开始萌芽、成长。烟雨纷纷的清明,就是秧苗正式安家落户的时节。农人们还会穿上土黄色的衣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或雨衣,弓着背,面向田土,小心翼翼地插下一颗颗秧苗。秧苗们也会心存感念,迅速地直起身腰,向农人们微笑招手。此后,农人和这秧禾的友谊更加深厚,农人们会经常为秧禾除田草,巡田水,去虫害。秧禾感受着,温暖着,笑得花枝招展,笑容更加灿烂。农人的汗水和期盼,通过田土的滋养和田水的传递,渐渐充实到一粒粒青涩的谷穗上。谷穗感恩着,开始饱满,散发出淡淡的稻香,并渐渐转换成农人土黄色的皮肤和衣装的颜色。田水此刻显得多余,秧禾不再需要它的养育,恭敬地目送它随着农人们在田垅上挖出一个缺口而一涌而散。这时候,谷穗变得略微羞涩,因她能察觉到这份金黄并不属于自己。这金灿灿的颜色根植于土黄偏黑的田土,凝聚着农人们滑过土黄偏黑的皮肤,浸透农人们土黄色的衣装,滴落田间,在田水中荡起大小各异涟漪的淡黄色的无数汗珠。她需要返还。于是低沉着头,静静地等待农人们的收割。

前些日子,再次踏足阔别四年的盘县。盘县的变化是巨大的,让人震撼,惊喜。然而,唯一不变的,从盘县的普安卫城墙,到红军二六军团盘县会议会址,到碧云山景区,再到丹霞山景区,沿途一路上,尽是层层叠叠的玉米林。同行的堂兄,突然冒出一句:我还是习惯家乡田坝子的稻香。那一刻,就好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平静后突如其来的震撼一样,瞬间逼真地占据我的整个心田。我不禁嗅到了家乡的淡淡的稻香,那是我真实的感觉。

站在这金色的田坝垅子里,我又一次遐想。在某个多彩的黄昏,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上,硕大的绯红的夕阳乘着云霞间一点点空隙,迸射出一道道绛色霞彩,散落在家乡田坝子这一片金灿灿的稻田里。农人们挥动着手中闪烁着金色鳞光的镰刀,满怀丰收喜悦心情地割下一摞摞秧禾……当金黄的稻穗滚落谷仓,随之带给农人们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

 

味道

 

“哥,寄点家乡的臭豆腐来吃!”

在广州扎根6年的义妹,对故乡的臭豆腐的味道记忆犹新,依然怀念中学时在锦屏街上吃到臭豆腐的时光。这亦臭亦香的味道是她对故乡的思念,像放风筝人手中的丝线,系住她内心深处漂浮在空中那越飞越远,视线中越来越小的美好的故乡的踪迹。

河北的挚友娟前些年一直希冀着前来贵州求学,两次考研未果后,最终是放弃了。现已为人妻的她,偶尔回顾理想,和我天南地北海侃一番后,失落之余总是不忘最后补充说一句:南方固好,但对于她这个北方人来说,只可观光,不可久留。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有家乡的味道。

那么,对于我,家乡的味道会是什么样子?

前些年,辗转在祖国各地,或求学,或旅游,或工作,吃过南调和北味,依稀还记得北京的烤鸭,河北的刀削面,山西的太谷饼,武汉的豆腐干,海口的魁蚶……但每每提及家乡的腌鱼,总会忍不住流下口水。家乡的腌鱼的滋味就这样一直留存在我的味蕾里,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都不足以与之媲美,成为我脑海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腌鱼,在家乡,腌字发“暗”的音,听起来就叫暗鱼。从牙牙学语开始,我听到的,抑或是说着的,都是这个名字。它让人感到很亲切。

每年初秋,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日子。或赤膊嬉戏于溪流中,或尾随父亲一头扎进稻田的开水沟里摸鱼,或痴痴地盯着母亲在砧板上破鱼,或是蹲在母亲身旁痴迷地看她往破开的鱼身里放进一些东西,然后把鱼放进土罐里腌起来……于是思绪漂飞到母亲油炸腌鱼的情景。我总是紧贴在母亲矮胖的身影后,眼睛发光的盯着锅里的腌鱼。“吱吱”的油炸声,和着鱼鳞片清脆的爆裂声,仿佛贝多芬的生命和灵魂交响乐,让人沉醉。又犹如在柔暖的春天里,收获满地的绿色和金色的阳光,让人沉浸。母亲偶尔回过头,微笑着打趣我。小馋喵,等不及了吧。

我的童年总是和鱼联系在一起的。或用筲箕在小水沟里篓鱼,或是在小溪某个拦截的小水坝上垂钓,或是在寨子上游不远处的水库开坝捉鱼时,守在坝脚等待某个不那么幸运的鱼儿从渡口摔下来……捕鱼是一种快乐,犹如农人手中捧着播种了一季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稻穗,让整个幼小的心灵得到充实和满足。吃鱼是另一种享受。吃鱼的方式千万种,而我唯爱吃腌过的鱼——腌鱼。腌鱼只需要小火候的短暂的油炸后,就可以开吃了。酥脆色鲜的鱼鳞,酥柔味美的鱼肉,脆软质感的鱼骨,每一样落入舌尖上的味蕾,都是别有一番风味。或似初秋晶莹剔透的露珠一样滑润可口,或似深冬里的骄阳一样热情似火却温暖心灵,或似盛夏里一支冰糕脆响却清透心扉……吃进去,酸、甜、苦 、辣、咸,五味俱全,恰似人生。

母亲深知我爱吃腌鱼,总是舍不得吃,尽量把腌鱼攒着。在家的时候,她总会油炸一条腌鱼,然后用一把刀刃已参差不齐的破旧剪刀剪成很多小块。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不夹腌鱼,笑着说太酸太辣,不喜欢吃。吃剩的腌鱼,总是留着让我下一顿饭接着吃。每次从家里返回学校,母亲都会用罐头瓶塞满一罐油炸好的腌鱼让我捎带上。还记得,大一那年,顺带着新春的喜庆,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包上母亲为我油炸好的六条腌鱼返校。想象着北方的室友们第一次闻到南方的腌鱼的酥香直咽口水的情形,我就忍不住暗自发笑。北方的室友们像见到稀世罕物似的,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在我看来就是“山珍海味”的腌鱼。见我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享受着饕餮盛宴,于是禁不住诱惑,纷纷动起了筷子。但北方人终究是吃不惯酸辣的,吃起来味同嚼蜡,那苦痛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2008年,在盘县,和几个电信同事在一家饭馆里吃上了腌鱼。味很淡,没有母亲腌制的腌鱼的味道。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唯有我不动一筷。突然很想念母亲,泪水竟渐渐模糊了我枯涸多年的双眼。

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永恒的家乡的味道,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像一坛老酒,历久而弥香。

 

【编辑:吴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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