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上的“马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琼礼    阅读次数：15107    发布时间：2013-11-24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每当军营里边飘荡着这些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父亲，想起他曾经在马摆河岸辛勤耕耘、在马摆河上穿梭忙碌、在房前屋后搬砖修瓦、在瓜果林园埋头养护、养家糊口不辞劳作的身影。 　　

那些年，我们家住在马摆河岸边，我和妹妹在五公里外的红岩小学读书，我上三年级，她上一年级。我们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仓促地吃完母亲起早准备的早餐，出了家门后就一颠一簸地往下走。因为没有桥，到了河边，我们必须脱掉鞋子在冰冷的水中涉水而过。过了河后，每人手里拿条树枝，边走边打路边杂草和灌木丛上的露水，以防打湿了衣服，就这样从河底顺着笔直的陡坡上仅有的一条弯弯拐拐的小路一直往上爬。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被拦在路上的蜘蛛网粘得满脸都是水珠。顺着崎岖不平、长满山草、灌木丛生的山路爬了大约一个小时，就到学校了。每天这样的重复，我们在“V”字型的“两山一河”间来回走读了六年。 　　

马摆，一条位于贵州省威宁县麻乍乡和云南省宣威市淌塘镇交界处的河流。每到旱季，马摆河里的水就会变小，为了方便我们兄妹俩过河读书，父亲就在水里用石头砌起了石墩，把两根10多米长的圆木搭在水面上作为简易的木桥，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路人。每到雨季的时候，河水稍大一点，木桥就会被水冲走。于是，父亲不得不背着我们从水里过。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学习，父亲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哪怕河水再大再危险，只要他能过去，我们的求学之旅就不会中断。当河水大到无法过去的时候，我们会被困在家里上不了学，直到洪水退了为止。有时候也会有在学校里突降暴雨而被洪水阻隔无法回家的情况，这时候我们站在岸边看着马摆河滚滚的波涛，就只好原路返回对岸的亲戚家。平时，父亲每天都估摸着我们上学和放学时间快到了就提前守候在岸边，直到我们安全过河或者不再有邻家的小孩落在岸上后，他才背起自己的箩筐带上我们安然离开。几十年来，他重复耕耘着不增不减的田地，而背上的箩筐却已不知换了多少。在红岩小学走读那六年中，父亲就像一座坚实的桥梁横跨在马摆河上，为我们的求学之旅保驾护航。他在岸边偶尔还会遇到远方的路人从此经过，看到浑浊的河水，不识水情的人们驻足水边，或许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看着滚滚洪波，想要过到对岸但又不敢贸然过河而手足无措。这时候，父亲总是主动伸出援手，拉着他们安全渡过去。 　　

六十六年来，马摆河两岸的山坡上，花开了又谢，草绿了又枯，叶落了又发……而父亲的脚步，遍布在树林里、沟壑间，那时候，家里做饭都用的是柴火，于是父亲就在周末的时候带着我们上山打柴，我们大箩小筐背些柴草穿越马摆以供家用。在忙忙碌碌的几十个春秋里，马摆河岸的一花一草、一坡一崖父亲都烂熟于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既靠山，又靠水的一方天地，有养育过他的黄土地，有养育过他的祖祖辈辈，有他抚养长大的儿女，有他亲手栽种的上千株白杨和果树，有他起早贪黑、劳苦耕作的几亩田地……在那一道道熟悉的山脊上、田埂中，他靠这一方山水，几十年如一日。如今，六十六个春秋悄然而逝，父亲的脸庞早已爬满了鱼纹，但他仍然一直坚守在马摆的故里；双手长了一层又一层的老茧，背上却从未减少负重，他不用再背着我们去过那些沟沟坎坎，但却背着对儿女们的厚望，背着艰苦拼搏的生存之本，背起整个家一直努力前行。背上背的，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无以名状的“马摆精神”，他以马摆的生存之道，一直无声地鼓舞着我们。 　　当我们上了中学以后，回家的时间少了，遇到发洪水不能回家的概率也就小了，但父亲每年的旱季都会在马摆河上搭起一座木桥。有人问：“你一大把年纪了，够苦的，搭了桥你又不天天过，没有任何报酬干吗还要那么累？”父亲总是笑着说：“我搭桥搭了十多年，现在已经成“习惯”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修桥补路是好事，要是突然不搭桥了心里头会不踏实”。他一直以来奔走于马摆岸边的山头小道、田间马路，看着自己的庄稼春种秋收，面对滚滚东去的河流思量着如何让儿女们走出马摆，内心一直有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愿望。他时常梦想着一朝一日，我们能读书成才、出人头地、光耀门庭，可是妹妹初中就辍学了，父亲唯一的希望也就落在了我的头上。高中毕业后，我考了一个并不理想的大学，他本想让我去当兵，但此时我正在学习美术，这是我的爱好和特长，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来走艺术这条路。或许是懵懵懂懂的天真，或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当时并没有认同父亲的观点，父亲也没有反对我去读大学。 　　

走进大学校园，经历一些事情、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后，才发现自己的艺术梦想其实就像一个彩色的泡沫一样，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刺破。此时，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对社会上很多现象也有了自己独特的看法，在参加大学生军训时，突然对“军人”这一形象有了全新的认识和理解，并向往着能进入部队锤炼自己，毕竟“非常之成功，必经非常之磨练”。于是，“去军营施展抱负”成了我大学里的唯一梦想。大三时，正在外面实习的我看到网上一则征兵通知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不久后就得到了武装部新兵体检的通知。得到消息的我欣喜若狂，当即把这事告诉父亲，电话的那头，他显得很平静，但语气中却掩饰不了喜悦之情。

现在，他的儿子当兵了。走在左邻右舍家里，他都兴高采烈地描述儿子在部队里又打电话来了。在和邻居的唠嗑时说：“儿子在部队生活很好，工作也不累，还给我寄钱回来！”言语之中充满无限的自豪。他虽然没有把儿子培养成经天纬地之才，但如今儿子镇守边关，站岗放哨，巩固一方安宁，一份军人的荣耀通过电波时常挂在父亲的脸上、露在母亲的眼角。

小时候，父亲用他宽广厚实的脊背载着我渡过马摆，送我去读书，不管风霜雨雪还是烈日酷暑，都难挡他“送子求学”的决心，在父亲宽广的背上，感到无比的厚实和温暖。旱季，走在父亲搭建的木桥上，安稳踏实，避免了寒霜天里的早晨再下冰冷刺骨的河水。如今，儿女们都走出了马摆，他“放下”了我们，而背上的“马摆”却显得更雄伟、更庄重，他仍然在马摆河岸重复着多年前形成的“习惯”，因为他与“马摆”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马摆”，那么一个平凡而不起眼的字眼，它的形象却因父亲的脊背变得伟大，在不经意间，父亲的“马摆”情结已然成为了一种“马摆精神”。成为了父辈们寄予儿女的厚望，他们自己对于家庭的重担、责任、和担当，并躬身实践教会儿女们如何去扛。

如今，我站在边防线上，亲眼看到众多恪尽职守的战友，在他们自己平凡的岗位上挥洒热血，才感到原来还有更多的父亲背着“马摆”走过了无数个春秋，把他们曾经背上的儿子托付给祖国和人民。父亲的“马摆”已然化作千千万万父母心的缩影，悄然落在了我们边防战士的背上，让我们继续背着一直走向远方。用特殊的笔墨书写着无疆的大爱，把“马摆”这一宝贵的精神财富传承下去，把父亲背上的奉献、拼搏、责任、担当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详尽地诠释。从站岗放哨到学文习武、从巡逻警戒到摸爬滚打，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力拼搏中，父亲背上的“马摆”通过儿子的脊背变得更加雄壮，通过儿子的肩膀变得更加深邃，通过儿子的付出变得更加庄严。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