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语：父亲，我欠你一场道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邹定祖    阅读次数：31472    发布时间：2021-04-01

父亲，你燃尽自己八十几个春秋岁月，照亮着子女前行的路，用你平凡的一生诠释着父爱如山的伟岸与宽厚：“青山九坪”普一农，心地善良品又淳；和邻睦里一辈子，十里八乡无纠纷；“爱稿岩落”三亩地， 兜兜转转耕一生；安守清贫“腊院落”，足不远赴出县城；晨出而作肥一担，暮归而息柴倚身；能虽有限力竭尽，披星戴月风雨同；忧儿念女情常挂，拼尽余力为子孙。

原本以为历经八年军旅锻造的自己会很坚强，能看淡世间一切生离死别，可得知你离世消息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脆弱，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那一夜，在归途的火车上，不舍和遗憾轮番冲击着我的思绪，三十多年所积攒的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你知道吗？你走得太突然了，突然得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缓过神来，觉得你还没有离开。尽管我一得知你病危的消息就已昼夜兼程地从上海往家赶，可终究还是没能跑赢时间，火车刚过上饶站，从三姐的电话声里就传来了我最不情愿听到的消息，您走了，带着对儿女深深的挂念走了，尽管你走后的遗容比较安详，可还是给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你最疼爱的小儿子，却没能与你作生前最后的道别，上海到新化这一千多公里的归途，在现代化交通便利的如今，平日里也没觉得有多远，此次，它却有如十万八千里的云山雾海，把你我阻隔成了生死永别。当我火急火燎终于赶到家时，往日里那道翘首相迎的身影破例没有出现，那熟悉的声音也再没响起：儿啊！坐车累了吧！饿不饿啊！快去洗把脸，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此刻的你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冰冷黝黑的棺木里，任凭我怎么千呼万唤却再也得不到你的回应，空望着那在白烛光影里摇曳的遗像，两行热泪滚烫，夹杂着锥心刺骨的悲痛，诉说着我的不舍、遗憾和无尽的哀伤，那一刻，我瞬间体会到了原来世间真有那么一种痛叫悲痛欲绝；真有那么一伤叫肝肠寸断。

午夜，我守灵在你的身边，灵魂在恍惚中突破身体，穿越阴阳来到你的身旁，望着站在奈何桥上那熟悉的身影，我深情地呼唤：“父亲，不要走，留下吧！”你微微转身，还是那慈祥满面的笑容，冲我挥挥手道：“儿子，回去吧！父亲就要去天国了，不要悲伤，这就是我的宿命，看到你们都已成家立业，我也此生无憾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替父亲好好照顾妈妈。”说完你就阔步朝奈何桥那头走去，任凭我如何追赶，却怎么也撵不上你的脚步，一个跟斗，蓦然神醒，你依旧躺在那檀香缭绕的灵柩里，我已无力哀伤，唯有清泪挂两行。

父亲，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咱说好的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呢？曾经的那个小淘气现在是已经长大了，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孝敬您啊！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往后让我如何才能适应没有了你的岁月，当我再遇到挫折时，谁来为我打气；当我迷茫时，谁来为我点亮黑夜里的指路明灯。总是向你索取，却还从未说过谢谢，如今想伴你身旁好好说说知心话，你却再也听不见了。我最敬爱的父亲啊！谢谢你为儿子所做的一切，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请倾听一下我内心的声音，感受一下此刻儿子心中的这份炽热！于我而言，你的好就算世上最大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也未必记载得完。忆儿时，你挑在肩上的箩筐就是我欢乐的摇篮，每当去地里干活，总会缠着你带上我 ，坐在那随你步伐摇摆的箩筐里，唱着吱咿啊呀只有我自己才能听懂的歌曲，心里不知有多欢乐了，回来时，你挑着红薯连同捎带着我一路晃荡，手里拿着你为我捕捉的蛐蛐，坐在你用脚力驱动的飞箩里惬意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美好时光幸福悠长；虽然，当初贫寒的家境你未能让我过上衣食无忧的童年，但我清楚的记得，为了不影响我身体发育，每当帮富裕人家干活，开饭时，你总会悄悄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好吃的省下来留存给我，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蹲在无人的角落干咽着白米饭。记得有一次，你帮别人家干完活回来，虽然外面异常寒冷，可你却眉心冒着汗、眉骨带着伤（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你把好吃的都留存给我了，自己却没怎么吃，导致又累又饿体力透支给摔的），尽管满身疲惫，一进家门仍顾不上休息就抱起我，像变魔术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好吃的，其中就有我最喜欢的水煮鸡蛋，当时吃着那带着你体温的鸡蛋，我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也许一枚鸡蛋对于现在的小朋友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可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讲，已经非常满足了，因为我知道，这是父亲你所能给得起的、仅有的、最好的，那里面饱含着世间最真、最浓的情，这在父爱的天平里，它与锦衣玉食、美酒佳肴是等值的。

父亲啊！我最善良的父亲。也许你的善良在旁人眼中看来,解读出的只是柔弱与窝囊，但我能深深懂你，那是你善良淳朴的天性使然，主导了这辈子与世无争的谦卑。 你一生心系儿女，迁就爱人，敬重邻里，与人为善。在你八十多年的风雨人生里，从未与左邻右舍发生过只言片语的争执，就算是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你也一样丢得大方，从不与人斤斤计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分田地的情景，别人都是千方百计地挑选地理位置好的，水源灌溉方便的良田，那一个个计谋百出，你争我夺的场景不亚于一场现代版的宫斗大戏，唯有你心性淡然，不争不闹，最后默默领取那剩下的、别人都不想要的“遗弃签”，也就是一些靠近路基、路人穿梭不停、家禽出没频繁会严重影响到农作物收成的“问题”地块。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多年以后的乡村公路选址中，由于我家田地靠近路基，正好是修建公路必经的首选之地，被政府成功征收了，为此，我们回兑到了更多的良田，余下另一边没有被征收的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宅基建设地，看来老天始终没有遗忘善良的人，也许这就是现实版的好人有好报吧！父亲啊！你人虽已过世，但你善良的品行早已深入我心，多年来一直潜移默化地熏陶着我。在夫妻关系中，你默默地扮演着“怕老婆”“妻管严”的角色，用心地经营着这六个子女的家庭，在我的记忆里，司空见惯的是妈妈耍“女王”特权式的喋喋不休，就算占理再多，也从未见你据理力争过分毫。那时，少不更事的我还曾傻傻地问你：“爸爸，你怎么就那么怕妈妈呀！难道她真是母老虎’变的？”当时，你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和我童言无忌的话语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最后，你笑骂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等你将来娶了媳妇就明白了。”是啊！如今早已身为人父的我终于明白了这“怕”的内涵，在夫妻关系中，它代表的不仅仅是尊重，它的另一个代名词其实就是爱，你只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诠释着这爱的真谛！也许是你的基因强大，在“怕老婆”这一点上，我完美地继承了你的遗传，或许是你用实际行动教导了我：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娶来打骂斗嘴的，故意让着她、输给她输掉的只是男人那点所谓的面子；如寸步不让、逢吵必赢那才会输掉相濡以沫的感情，因为女人是感性动物，不是用理性二字可以说服的，在家长里短的琐碎事里，受点老婆给的委屈那算不了什么，家和万事兴嘛！一生一世的路那么长，妻子嘛！让着让着，宠着宠着自然就明白你的好了。

父亲啊！我最可怜的父亲。为了儿女你能吃下世上最卖力的苦，却从不曾为自己享受而乱花子女一分钱。记得上小学三年级那年，看到邻家女同学买的电子表，我心里那个羡慕啊！多想自己也能拥有一块，尽管内心非常的渴望，可当时我还是没跟你提，因为我知道咱家没那个条件，再说了经济大权也没有掌握在你手里，你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妻管严”，在妈妈那里我就更不敢提了，她那火爆的脾气，才不可能满足我这奢侈的愿望，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竹笋炒肉”。直到有一次，我拿着邻家女同学的表，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别人催促了许久也舍不得还人家，女同学都被我闹腾得哭鼻子了，被你看到后严肃地斥责了我一顿：”儿子，借人家的东西就应该主动归还，怎么能因自己喜欢就一直攥在手里不放呢？“见我极不情愿的归还后，你又柔声问我：”儿子，那么喜欢电子表啊！是不是很想买一块？“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那太难了，只是内心的渴望让我诚实地点了点头，”好吧！努力读书，父亲一定会给你买的“说完你就走了。当时，我也没抱什么希望，以为那只是你随口安慰我的话语，却不曾想，为了实现给我买表的承诺，你足足做了三个月挑煤的脚夫，为了顺利从妈妈手里完成财务“造假”，你牺牲掉了每天中午休息的时间，一直以来，在妈妈面前从未撒谎藏私的你，为了我，破天荒的开了先例，利用中午多挑煤一个小时，成功攒下了一笔“巨额”私款，并完美地骗过了妈妈那双火眼金睛的审查。当我拿到那梦寐以求的电子表时，喜出望外的心情让我拉住你的衣襟雀跃不止，那兴奋的情景到如今我都历历在目，只是现在回过头来看时，剩下更多的却只是感动、心酸和疼惜。父爱如山啊！挑煤这种靠卖肩力和脚力的活儿是多么的辛苦，真不知当年连续三个月全天无休的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个中滋味只有亲身经历的你才能明了吧！父亲啊！你为我们付出的实在太多，可我又为你做过什么呢？曾经那仅有的、微不足道的关心都被你拒收了。还记得我刚从部队复员的那一年吗？当时带着八年的复员费，手头还算宽裕，想着含辛茹苦了一辈子的您还从未出过县城，在部队这八年来我也一直未能好好侍奉您，于是就悄悄和你商量：“爸，退伍时四川九寨沟有几个要好的战友邀约我去他们那里玩，要不我带上你们去游玩一趟，顺便还可让你们参观一下儿子曾服役过的部队”当时，我隐约看到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我察觉到了，随后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儿子，还是算了吧！父亲都这把年纪了，老骨头已经受不起折腾，旅游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喜好，我就不掺和了。”当时也不知为什么，自信还算聪明的自己就这么傻傻地信了，以为你真不喜远游。为此，我还特意婉言回绝了四川的战友，后来才知道，你哪是经不起折腾啊！你是心疼儿子花钱，因为你知道，儿子未来的担子并不轻松，需要置房、娶妻（结婚生子），这每一件都需要大笔的钞票来完成。其实，最让我心疼的还是后来，原本以为等我这个你最小的儿子成家后，作为老父亲的你，最后的夙愿也算完成了，也该闲下心来好好享受一下了，可谁曾想到你对自己的克扣却更厉害了，因为，在你的心中除了子女又多装进去了一个孙儿熙熙，每当逢年过节从外地回家，我都会背着母亲（因为被妈妈看见的话，事后肯定又要被上交“国库”）悄悄给你一些现金，起初没生熙熙的時候，你还会老老实实的拿去花，有了熙熙以后，我再给你钱时，虽然还是那笑呵呵的模样收下，可当我回到单位时，才跃然发现我给你的现金已原封不动的躺在背包里，当时退役才不过三年的我，自信还具备有一丝丝敏锐的观察力，却不知你用什么手法，居然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瞒天过海，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为此，我还责备了你好久，你却笑呵呵地对我说：“儿子，父亲一生粗茶淡饭惯了，如今生活相比从前实在好太多了，我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花钱的地方，但你不一样啊！初为人父的压力很大吧！熙熙那么小，衣服、尿布湿、奶粉等到处都要花钱，心意父亲领了，钱就你留着用吧！别亏待了自己和妻儿。”一番话下来，说得我热泪盈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那无私的父爱更反衬出我这点卑微的孝心。

父亲啊！我最尊敬的父亲。您的恩情我会永铭心底，您的突然离去彻底打破了我心中“孝”的宏愿，恨自己当初孝得不够坚决，为您做得实在太少，总以为来日方长，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努力定会成为您的骄傲，待到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时，便可好好从容尽孝；只是我却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生命本身就有那不堪一击的脆弱，忘了世间有一种恩情一但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回报。父亲啊！今生我已无缘报答您的恩情，但愿来世我能再做您的儿子，希望下辈子的你和妈妈会早点生下我，不要像今生这样，五十多岁才有了我，好不容易拉扯我长大成人，刚有能力孝敬您时，您却不辞而别地去了另一个世界，留给我的是一生的遗憾和无尽的思念……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