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上摩托,就见母亲用手扶住小门上锁的地方。
“还要去加班?”她怯怯地问。我侧转身,见她怅然若失,还有点不满。不用猜测,我已读懂了她眼里的探寻,她想知道我为父亲挂纸的具体日子。
父亲已长眠深山近30年。
去年清明,恰遇幺叔辞世,我负责摄影,还未结束,又加入了本村歌节的拍摄。那日的天气和今天一样,极早,太阳就很锋利,晚间的雨却很大,我冒雨回家,病了几天。母亲很体谅,说:“今年就不去挂纸了吧!”
我很过意不去,待身体恢复,就悄悄去买了白纸,然后骑车在回乡的路上。正当我仰望埋葬父亲的高山时,电话响起,是领导的,我只好把那挂白纸系在一株苦楝树上,擦一擦有些微涩的眼睛,向原路返回。因为如果真要到父亲的坟前磕上两个头,还需花两小时。在工作与家事里,我无法兼顾。
大抵由于去年没有给父亲挂纸的关系,刚开春见桃李开放,母亲就问我哪时是清明。她只懂阴历,就不知清明用的是阳历,但那含义我懂,今年,是不能耽误回乡看父亲的。
桃李花都渐渐谢了,山地周边的梨花正悄然而放,梨花开得越多,离清明就越近。我劳累过后回家,与母亲闲聊时,她常无缘无故地提起梨花,我知道那是暗示。自己也想:今年清明,无论如何都要去拜祭父亲。于是就在心里比对着清明的日子,正是周末前后,刚合适。
清明一晃来了,堂哥来电话说早点去,他的祖坟与我父亲相邻,每年里我与堂哥都要相约,因为一人攀爬于深山林间,怕的不是那份孤独,而是抑制不住总要去搜寻亲人的点点滴滴,然后不自禁泪酒坟前,再吐放悲声。如果真有几个兄弟为伴,那悲戚就淡得多。
接完堂哥的电话,我极是踌躇,领导放了口:没双休日。职工听了黯然萎靡。因为谁都仿佛掐了指头看了期,要等双休日,好去抚一抚亲人的坟,再祷告他们在天堂安好。从领导的话中,我已然明了,是断了多数人的回乡之路。我要去跪拜父亲,纯属奢望。而我的其他家人,都分住在城里,独我与老母亲,相依于家乡镇上。我不去,父亲孤独的坟头,定无白纸飘飞,仍如去岁清明的冷清和落寞。
在农村里,清明极为重要。民间有段《莲花落》唱道:“有儿坟上飘白纸,无儿坟上草生青。”人在家,又未上坟,心底终无法释怀。所以,母亲对我,总反复提醒,仿佛我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当然母亲之所以如是反复,也仅是想让我把一些尊老的道化承袭下去。
在我们这个教化宣德的国度,似乎任何的德育都在弱化,以至于群体亲情的心灵在扭曲,是以,近年才倡导城镇乡村开辟“道德讲堂”,以求人人崇德向善,让整体的家庭和社会和谐。谁也不承想,清明这个体现孝顺教育的节日,又因工作被扼制。我估计,人在道德规范中的三年淡忘,定需十年的补救。
说到这里,回头溯源清明来历,却是生动中杂着嘲讽,昔晋公子重耳逃亡海外,贱仆介子推割腿为其充饥,后重耳返国得势,途中将其破烂扔于海底,介子推心灰意冷,便随母隐于深山,重耳请其出山,未能如愿,便放火烧山,他与母亲抱树而死。百姓为纪念忠仆介子推,便有了清明。
这个故事让人有太多嘘唏,它在历史的舞台为后人上演了一出道德冲突的悲剧。
而现实中,有时悲剧也会在清明表演,当我正在思索如何把清明的故事写得更加悲凉之时,办公大楼的后山浓烟滚滚,原来是清坟的人遗了火种,漫山的火势飞速蔓延,凡有工作的职工,都扛起树枝,向高山奔去。救火之中,老支书中暑昏厥,一名退伍军人刚扬起灭火弹,就被反扑的火焰引爆,虎口炸成森森白骨,其余的人含着眼泪,继续灭火,嘴唇由于火势与烈日的攻击,都开始皲裂。而满寨上百户的村民,除了十来个青年上山以外,其余的,都背负双手,远远地悠闲地观望着那片正熊熊燃烧的森林,这森林,其实是滋养他们自己的源泉。他们的麻木与幸灾乐祸,让我的心火久久不能平息。
为了赶另一个会议,我回到食堂,所有的饭菜都送到了山上救火的人群之中,我端起一碗稀粥,同时想着清明时节道德被忽略悲剧,眼睛渐渐模糊,此时,恰遇风起,泪仿佛是几朵美丽的梨花,在我的眼睛外怪怪地开放。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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