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曾经工作的学校,已是数年了。
今日在分配的任务下旧地重游,看见旧址的春花开得正艳,只是长高了许多;绿树下还有无数小孩的身影,但都叫不出名字了;所有一切比我预料的还要快。那个埋藏于内心的牵挂,终于可以在某种安慰中释然。
但是,在几天后酒醉仍不能释然的,是那个最不起眼的旧茶盒。
走进校长办公室时,校长打开了一个旧茶盒,为我们沏茶。
茶盒呈六角形,顶端的图案已然模糊,但茶盒侧面的一皲一皱,我是太清楚了。
当时,我以为是老眼昏花,总不敢想象那是我曾经用过的茶盒。待用餐巾纸擦了擦眼镜,再把旧时的回忆堆叠起来,从校长面前移过茶盒细细端详,不错,切切实实,这个茶盒,是我十五年前的“古董”了。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撞击一下,手开始在别人忽略的状态下颤抖起来——自我离开学校以后,已是第四任的校长,仍在使用着我早已忘记了的茶盒。
这个茶盒是有故事的——
十五年前,我的学校仍是瓦房,那瓦房的房脊,仿佛是被人踩断的鱼背,坍塌得极为丑陋。作为校长的我,心里只有一念,就是让学校有一个像样的楼房,然后,那些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可以安然地在楼房里念书。
因了这种意念,我在散步,抽烟,睡觉、板书时,心里都念叨着要修建一幢像样楼房,在这种仿佛妖魔的咒语下,我开始奔走呼告,花着自己微薄的工资四处求人。
说来真巧,某省的一女生从教育局转告电话要扶持我的学校,待找到教育辅导站的站长,协商后一致认为,可以买点特产去感谢。于是,我就趁此动用公款买了六盒特产茶。
买茶的记忆太清晰了。当时,教育辅导站已开始使用电脑与针式打印机,他们曾经使用的铅字字钉机已废弃不用。作为边远山区的我,对那台字钉机如获珍宝,在获准的情况下,我一个人扛着笨重的字钉机和两盒字钉趔趔趄趄地飘着两只脚向我所在的学校方向走去。后来卖茶的人遇到我,就把六盒特产茶也一并压在了我的肩上。我右肩扛着字钉机,左肩扛着茶叶,走了16公里的路,到了学校。
再在后来,女生美妙的声音所许的承诺,都成了一场曾经老师教过她文化的一个极为可笑的骗局,当我回复:“我将与公安局长一同接受您的扶持”的时候,女生再无音讯。
我很庆幸自己用极为老实的心思识破为了学校差点上当的骗局,当然,那六盒特产茶也就被学校据为己有。
再是后来,学校仿佛是在产妇的阵痛中建立起来了。也因为新教学楼的建立,我在正青春的岁月里添了一半的白发。再后来,因为无数新教学楼的建立,我的县里的上司被一个特殊的机构请去喝了新的茶。而我,仍在追忆那个已是一去不复返的日子。
日子一直在重复,我曾工作的学校校长,在一种飞快的速度中连换了几任。但是那只茶盒,却在我无法想象的默契中使用至今,这或许是几任校长不经意的传承。当我问及现任校长为何还要使用那只早该遗弃的茶盒的时候,他简单地告诉我:“纸做的茶盒吸潮,不生锈。”
这话让我对人生有所思考:人生其实就是平时你没有想到珍惜的纸,如果做成茶盒,就可以吸潮,防锈,它的价值,就是社会需要的传统。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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