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隐云端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黔西南州德卧教育集团 袁定鸿    阅读次数：23104    发布时间：2021-04-16

也是赶巧，这两日忙里偷闲，我所亲历的事都与路密切相关。

站在那个叫凉风坳的丫口。对面是另一个省，海拔最低处是奔腾不息的南盘江水，还有曾经让我们钦慕不已的长丫大桥。从最低处往山顶攀爬，或许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我所处的位置。这个位置，就是郎行村凉风坳丫口，现在这里正在建路，路肩墙浇得很牢实，应在年后就可以硬化通车。

我知道，在郎行这个行政村的版图里，一定没有凉风坳这个地名，因为极度微小的事物，总让人不容易记住。

但是，这个地名，对我来说，印象极为深刻。人对于物的印象深刻，源于曾经这个物与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最终有什么感情交集。

现在，我站的位置，正迎来雪花飘飘。我与安监站、交管站、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一同来这里巡视因修路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而我的脚下，一大团一大团的雾弥漫上来，直向我工作过的学校飘忽过去，铺成一种路似的白色痕迹。

“白云生处有人家！”

是的，在郎行村方圆约20平方公里的版图上，在那高山峻岭的云层深处，影影绰绰散居着至少10个自然村几百户村民。

把这个村没有撰写过的村志溯源到十多年前的20世纪，这里没有公路，有的，仅是别人眼里充满诗情画意的白云。每一日里，这些村民隔着自然村卯时而呼，未时才可以通过艰辛跋涉而晤面。这一块版图。放在我的脚下，需要三天才能走完。

所以，“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诗意即使很美，却蕴含着凄怆与无奈。

20世纪，就在我所站的这个位置，一位瘦弱的教师每个晨昏总是往返于此，在我所在的学校与他的家之间画着一种人生的足迹。这一走，就把黑发走成了满头白雪。直至有一日，课间没有那位教师的身影，所有老师沿路寻找，已见他正长眠于这个叫凉风坳丫口的纵深草丛。这位老师，用一种执着的足迹丈量完人生最后一步道路。

也是在我所站的位置，曾经我教的一名弱智女孩在这里怯怯地叫过我一声老师，那一年她已然辍学。从这里转个弯，是一个叫拉腰的寨子。寨子里40岁以下的男女都是我的学生。前几日我刚与一名学生在牛肉馆里会面，但模糊得很。他告诉我正在借助这次本村修公路的机会，自家运建材建新房。还听说我家就在镇上，就托人叫我一同聚一聚。

我脑里飞速搜寻着曾经辅导过的数以千计的孩子的容貌，但始终模糊。在他躬身敬过来满满的一杯酒时候，我突然看到他头顶有两寸来长的伤疤。心里一震——“桥新？”我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他略有些腼腆，点着头。时过事迁，但那曾经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

20年前，担任学习委员的桥新刚抱着一摞作业准备交给我。走出教室时被楼上的一名小孩推下半截砖头砸伤脑袋。我背着桥新沿着崎岖山路向卫生室疯狂奔跑。到了卫生室，我的上衣已血污斑斑。待缝合了他头上的伤口，桥新执拗地说要回家，我又急忙委派与他同寨的孩子送他回家。

放学后，工会主席、科任教师与我一道为此事而家访，这个意图极为明显，是通过道歉以获得家长的谅解。

那年月，环山的进村路在脚下仅存一点细痕，像一条被人拧得欲断未断的麻线。走在路上，须得极度谨慎小心，才不至于滚下山坡伤残或者丧命。

主人并未因孩子受伤而生气，相反因为我们的到来特别热情，在他家里，孩子头上的伤已敷上了草药，看来已无大碍。

夜已深沉，我们沿路返校，依稀记得正到凉风坳丫口，只听得前头突然“哎哟”一声，然后是长时间“扑簌簌”的声响，工会主席因脚下踩滑跌下山坡，吓得我和科任老师出了一身冷汗。待惊魂稍定，我与科任老师用石头砸断一根粗藤，再把粗藤系在一棵树上，手握粗藤向下慢慢滑动，才把工会主席救了上来。

工会主席现在已是龙钟，但我们一直感情笃厚，每一次与他见面，就自然想起凉风坳丫口，那段路，那次心有余悸的经历。

如今，宽阔的公路已一直通向了边远山村的白云深处，且正在硬化中，将来，求学的孩子可以足不沾泥就能走向我曾经教学的学校，那么路的含义就不仅仅是路的变迁那么简单，而更是体现了时代与经济的同步发展速度。

是的，这两年来，乡镇的大道与乡村硬化路网络密布。就在今日，我们冒着零下4度的严寒，在本镇的另一个村定点，测量，虽然耳朵被冻得像有一根长长的银针刺进耳鼓，但心里却无比温暖，因为现在定点的大道，将通向另一个乡镇，再连接到另一个美丽的县城。我的眼里，四向都是通途。

我作为一个党建工作者，另外的任务是为家乡的建设寻找新闻并作鼓与呼，此次竟是在不经意间，把计划撰写的有关路的新闻，变成了一篇散文。新闻，是把表面的事实展现给人看；散文，却是把内心对事实的情感披露给人去咀嚼。如果我把关于路的印象写成新闻，那它仅是一片白云，而写成了散文，就已是白云深处那曾经无数与我产生情感的人家。

白云生处我熟悉的人家终于通了路。我由此想起了人生的路应该有两条：一条是足迹踏过的生活之路，一条是足迹踏过的生活之路而感悟到的心路。

后一条是隐性的，但总有人会懂，也就足够。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