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卧这个小地方,常诱人去动感情。离家不远的马鞭田,曾让我引发无数的怀想,但生于斯而忙于彼,只觉风常来,雨常来,独有那灵性不常来,怀念的文字就暗迭在心里,似小心收藏一盘珠玉,轻易不会示人。
马鞭田聚了山水所有的灵魂:那树,那井,那路,那山,那石,那湖,都可以让你恣情观览。
树叫水乌杨,应有五百余年,主干呈绛色,皮如胭脂画成的大红牡丹,树大数围,绿荫罩地一亩有余,枝条比壮汉仍粗实,如数十人在手挽着手,从碧天斜斜下垂,几欲覆地,在炎夏,人可攀枝抬足坐于其上,晃晃悠悠享秋千之乐,而头顶,叶层层叠叠,不筛一星阳光,就平添好几分雅意。老作家李乃瑞曾为其树作传,传中传说为玄奘西行回东土,见马鞭田的湖少了一株古树映衬,就撒下一粒种子,于是就长成这株寿比南山的大树。树下,立碑数块,存石香炉,山野与城市之人,如动浏览之念,也自然动了祭树还愿之念,是以,湖岸之树荫下,常见檀香之烟缭绕而升,香味飘飘缈缈醒脑提神。
树下,曾有一口深井,曾无数次见青春少女在井口浣衣,马鞭田多的是水,老人们多在家里洗衣,这井,就成了姑娘们借洗衣之名,想爱情之实的一种无法启口的场地,且,水质清澈可见井底米粒般大的虾鱼,姑娘完全可以水为镜,对镜自妆,描两弯横月,补十分娇容,时不时还低唱新词,幽韵就显出了十足的柔情味儿。那形与那音,直把水又浸得光润如玉。
马鞭田的路,已沉淀为古远的历史,据传马鞭田于洪武年间,就为湖广通商之集散地,古驿道至今仍存有数段,尽皆隐于斜枝之下,粗心就见不着,但如驻足于路上之石,仿佛可闻马鞭的破空之声,和数十里铜铃轻响。从大树至对岸山头,原来置有浮桥,桥随静湖的水性,在足下沉沉浮浮,把朝代的风雨贴得紧致之极,也因这桥,让红军的草鞋踏过,就多了历史的厚实。如今,桥已不存,只有一阙断碑,在对岸山头苍茫守望。
我们从大树之下,就可感知水的柔性从很远的地方徐徐漾来,岸畔搁置有几只小船,像几只童鞋轻浮于水面,那些贪玩的稚童,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了水空负寂寞。远处,隐隐的,可见钓者蹲起于树丛,但配合着湖的静,没有一点声响。我们上船,随行的男女都有,湖就把人的容貌衬得纯净起来。又是隐隐的水的浪纹,在脸上丝丝滑动。这季节,人们穿衣都随意,尽量的露得多,湖水无垠,偷眼细看船上女子,真有“金钗翘翡翠,玉趾戚湘裙”之境界。这里的湖,不是一大片一片水的镜子,而是势头纡曲,零星山顶浮于水面,但山随水的启承,恍惚中都在飘浮,极富动感。偶尔也可见野鸟滑翔,但只是远远的一些影子,分辨不出它的种类。山尖有一些孤冢的碑碣,半截露于水外,半截沉于水底,就只能一知半解去解读。正如山与水,如说你能全部读懂,纯属空话。
船在湖面缓缓流动,极目之处,但见高速路桥梁上车辆飞驰,却没有喧嚣,远山近浓远淡,苍穹云彩繁复,一大幅浓墨写意尽展眼底。船过处,湖面宽宽窄窄不一而足,时而纵广百丈,舟揖任游,时而收口丈余,船就谨慎。我立于船首,只觉左瞰空山,右挟岩壑,其石随山之势,如马驰虎踞。两岸无参天苍松怪木,少了些盛气凌人,但时时处处随见绿荫交覆,倒揉进了一种婉约。眼里也时见烟升,那烟从风卷散,当然也只是山岚雾气,远处两岸,有时有野花香径,野花自比家花长得娉婷,是一些不涂脂抹粉的自然风韵。行船中,有时山倾斜入湖,山上青翠枝叶凝了雨滴,挂不住那种自身的沉重,就于头顶滑下,破入船中。船行一个时辰,才至尽头,船上人齐齐聚拢,询问那如男人的石矗于何处,问过后你看我,我看你,尽皆会心傻笑,及至船回首,再按他人指点,细细探寻,仍不得其踪。想必这石,不愿让我辈凡夫挟裹暧昧观览。
待船重新靠岸,正值霞照满天,看着早先徜徉的水,突然想起那句“恨君去,为伊苦守也无因。”心里就多了另外的感悟。我想:设若自然为美人,那应是石之为骨,土之为肤,水之为眉眼,花露之为首饰。而那株大树,为着相守这份美人的柔情,自然愿意站到苍老了。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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