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明月村。明月山依然满目翠绿,龙溪河依然碧波荡漾,吴家寨依然天高云淡。披一身清凉的山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远离城市的喧嚣,行走在田间小路,我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一般。
我们起伏的脚步声,温柔的谈话声,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老屋的宁静,激活了老屋的勃勃生机。
打开老屋锈迹斑斑的铁锁,走进尘封已久的城堡。清理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墙角有一台古董级的黑白电视机。拂去尘埃,插上电源,按下开关,扭动旋钮,除了哧哧的电流声,电视机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拨掉电源,关上电视机,穿越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回到了露天电视的年代。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从沿海吹到明月村。父老乡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不饱穿不暖,在温饱线上苦苦地挣扎。王叔叔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做的家具物件,人见人爱。王叔叔靠一手木工的绝活走村窜户,外加王婶养猪喂牛勤俭持家,他们成了吴家寨先富起来的那一部份人。
王叔叔盖起了明月村第一栋楼高二层,青墙白瓦的楼房。在低矮的茅草房,木板房,瓦房,土坏房面前,王叔叔家的楼房显得鹤立鸡群光彩夺目。房子盖好后,王叔叔买了一台十二吋的黑白电视机,再一次轰动了吴家寨。
电视机买回家那天,王叔叔放了鞭炮,请了三桌客,风光了一把。
在那个年代,困在明月山的吴家寨人足不出户,许多人不知道电视为何物,精神生活十分匮乏,看一场进村入户的猴戏杂耍能乐上好几天。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带着草垫木凳,打着稻草火把,翻山越岭,只为了到临村看一场露天电影。
我清楚地记得,王叔叔家的那台电视是南京产的,青松牌商标,顶两根可以旋转的天线,木质的外壳,厚厚的屏幕,十分笨重。信号不好的时候,人工旋转天线搜索信号,电视屏幕上麻点雪花让人眼花缭乱,杂乱无章的电流声让人心烦意燥。
大人羡慕王叔叔家的楼房,小孩心动王叔叔家的电视。
第一次在王叔叔家看见鲜活生动的电视画面,我们都着了迷,才知道连环画小人书之外的世界更加精彩。我们放学回家,一改以前拖拖落落的毛病,丢下书包写家庭作业,然后割草放牛做家务,只为了早点赶到王叔叔家看电视。
夜幕降临,炊烟袅袅,田间小路上,蛙声四起,三三两两的人们逢年过节一般高兴,有说有笑赶往王叔叔家。
王叔叔家底楼有三间房,中间一间堂屋最宽敞。堂屋正中央的墙上贴有一张红底黑字的王氏家风的香火牌位。香火牌位下面有一张漆面斑剥的木桌,木桌上摆放着众人瞩目的电视机。两根细长的天线象蜗牛的触角伸向空中。
我第一次打量电视机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王叔叔大手一挥,制止了我的举动。当王叔叔调好电视,我们着魔一般,竖起耳朵,双目紧紧地盯着电视画面,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王叔叔家买了电视的消息象一阵和煦的春风吹遍了明月山。父老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到王叔叔家看电视。王叔叔家很好客来者不拒。
小孩子去得早,抢先坐到了板凳上。大人忙于农活收拾家务,来得晚一些,往往只能站到后面,伸长了脖子看。后来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屋里挤不下了,王叔叔只好把木桌和电视机移到了屋檐下,放起了露天电视。
入夜,王叔叔家的院坝里黑压压的一片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不时曝发出阵阵笑声。
最让我们痴迷的电视剧有西游记,神雕侠女,八仙过海等。每天电视剧完了,我们意犹未尽迟迟不愿离开。曲终人散了,王叔叔收回院坝中的板凳,把电视机搬回屋里。第二天下午,王叔叔搬出电视,摆上木凳,露天电视再次上演。
有一次,我们连续几天上王叔叔家看电视,结果王叔叔家两扇木门紧闭,除了鸡鸣狗吠,院子静悄悄的。我们吃了闭门羹,只好在王叔叔家的院坝里打骂嘻闹一番,悻悻而返。一连几天没有看上西游记电视剧,我们一帮小鬼心里非常抓狂万分难受。鬼点子最多的冬冬把我们拉到一边,要求大家给王叔叔使点坏找点荐。我们蹑手蹑脚绕到王叔叔家屋后的竹林里,人手一块石块,投向王叔叔家的屋顶。叭叭几声,屋顶的瓦片炸开,我们象一群受惊的野兔四下逃窜了。
屋漏偏逢连绵雨,第二天,天空不作美,下起了绵绵细雨。下午放牛时,我竟鬼使神差的绕道路过了王叔叔家。我发现王叔叔家依然大门紧闭,心里冒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做家庭作业的时候,我有些魂不守舍,没精打采,拿着笔发呆无从下笔。在一旁旁缝缝补补的母亲发现了异常,轻言细语问我到底怎么啦。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我把用石块砸王叔叔家房子的事如实招供了。母亲拉长了那张风吹日晒黑黝黝的脸,指着我的额头,狠狠地数落了我一顿。
第二天,成天在田间地头忙碌的父亲放下手头的农活,叫上冬冬的父亲,冒雨把王叔叔家的房盖查漏翻盖了一遍。
后来,我从母亲嘴里知道王爷爷生病了,住进了县城的医院,王叔叔一家人进城照顾王爷爷了。当时,我多想脾气火爆的父亲狠狠地用扫帚抽打我一顿,用皮肉之痛来缓解内心的不安和自责。
王爷爷出院回家那天,天放晴了,一扫连日的阴霾,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小院。左邻右舍带上一段红布,挎一篮鸡蛋,提一只鸡纷纷上门看望王爷爷。在噼噼叭叭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大家在王爷爷肩上挂上一段自认为能驱邪辟凶的红布,送上一声声问候和祝福。冷清了几天的王叔叔家热闹起来了。
第二天,王叔叔家又恢复了露天电视的放映。从那以后,电视散场的时候,一改剧终人散的毛病,我们一帮小鬼主动帮王叔叔把院坝里的板凳搬到屋里才回家。
父亲承包鱼塘的第二年,我家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冬冬家买电视机比我家晚两年,那一年,冬冬哥哥从师范学校毕业了,正式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进城上初中前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明月山。春风吹拂下的明月山焕然一新,家家户户推倒了破旧的土坯房盖上了砖瓦房,买上了电视机。电风扇之类的家用电器也陆续进村入户了。
王叔叔家的露天电视终于无人观看,无声谢幕退场了,留在了记忆深处。
现在电视机成了家家户户的生活必需品,从无到有,从黑白电视到彩色电视,到液晶电视,再到等离子电视,电视机不断升级,见证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
作者简介:
吴途斌,质量工程师,爱好文学和写作,在《佛山文艺》,《宝安日报》,《江门文艺》,《重庆晚报》,《重庆政协报》,《巴渝都市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数十篇,获奖一二。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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