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带走桂林的一叶一水,只带走了我一份厚重而深沉的思念。
——作者题记
又见刘三姐
我刚从疲惫中睡醒,足迹已踏上了这块牵挂了近半生的神秘土地——桂林。
其实,桂林我是熟悉的,无论是哪一年,我都要向孩子们描绘其间山的奇、秀、险;水的静、清、绿。在如此周遭的垒叠中,竟有26年了。但我的心里,从未想着要向学生透半分刘三姐的传奇印象。如果再把前面的时间向前推溯10年,就是我暗恋刘三姐的日子了。
那时我仅10岁,但刘三姐已是家喻户晓了,在每一个快乐的黄昏,我与年龄仿佛的孩童们,都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向大人打听哪个寨子播放电影《刘三姐》,然后,饿着肚子跑约十里的路,直至夜深,才把三姐的歌声珍藏于耳畔,又一路小跑回了家。
在我观看第九次《刘三姐》时,因怕赶不上播放的时间,就抬着头看着远远的白色的幕布,亡命地奔跑。结果,在山路上摔了跤,牙齿被石头碰坏了一颗,那颗坏牙就比别的牙长了。直到今年,那牙才从我对三姐的怀想中脱落。想不到这竟是我能在今年看到三姐的预兆。
真的踏上桂林,就找不到真正的三姐了,只感觉到所有桂林的年轻姐妹都是三姐。一个异乡孤客,会重新生发如此的意识,可见三姐是一个流动的真实,如桂林的水的姿态的吧。设若是桂林的姐妹们,心地里应该早就镌刻了刘三姐动感的灵魂了。
听导游迷醉般动感的介绍,加上以前对三姐的印象拂抹不去,心一直紧张如撞小鹿。到了三姐曾经的歌圩,一方奇石格外显眼,石大而黑,散发着神秘的光泽,暗示着三姐的故事年代久远与壮族风情的厚重,也暗示着三姐面对权贵磐石般不动摇的个性。沿石往左侧过去,就是刘三姐大观园了。门由一棵树拱翘着,被无数的藤缠成了爱情的思路,我一下记起了“世上只有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的那句山歌。其实,树与石,都是些平凡的景致,于我,并无太多的新奇,但我不得不对它格外地赞赏。因其间没有造作,没有矫饰,于它的平凡之外,仿佛就又听到了刘三姐流水般自然的音韵。
进入园内,四壁青山把三姐曾经的歌圩与外界隔绝,让人突然间有了逃离尘嚣后静静的怀想与追溯。山依了流动的地脉,才会流淌最清澈的歌,也才会让游客怀揣着那份神秘,一次次地徜徉于其间。
园内,一切的建筑虽然都有了些岁月的变迁,但仍然掩饰不住那份来自民间或山野的朴素与自然,竹做的鱼笼,旋转的水车,土坛的烧酒,仿佛是伴了三姐的歌声远远而来。那歌声,真正地似被水漂洗了自传说以来的年代,不带半点脂粉,于是,才可以让余韵经久不绝。
在园内,很多人疯抢了拍照,似乎要把自己的足影与三姐相逢,以作个永恒的回忆,其实,都很是多余,很多的时候,我们的心的深处,已染上了霉变,现在的歌,再不是原来的歌了,因为我们的心一直动荡不安。三姐来于深山,她的灵魂已被桂林特有的水涤洗了数万的轮回。我们浮躁的心眼,是无法望其项背的。
夜幕渐渐低垂,灯火之上的山顶,半轮圆月影影绰绰,恰似三姐正轻移碎步,有凉风滑来,我感觉到了三姐的衣袂飘然而动。我们追随着那缕凉风,走进三姐的演艺厅。那时我在猜想,饰演三姐的演员虽然老去,但又一位三姐又在桂林纯净的土地上诞生,因为任何动人的传说,都不会呈现苍老的印迹。
熟悉的歌在大厅里弥漫开来,隐隐仍是原来的样子,像三姐轻灵的舌尖在喃喃道出自己古老的故事。平淡,才能造就大手笔。这是个没有任何节日的黄昏,桂林的主人,依旧为身心疲惫的人们,随心捧出了自己的盛宴,没有一丝过分的仓促,我想是他们对于自己的三姐太过于熟悉,以至于把那神那韵那歌,还有那份文化的灵魂,都融化在了在了自己每一日的晨昏里去。舞台上新奇的服装在旋舞,像无数的稚童轻轻吹动了空中的花瓣,直把三姐的故事再次繁衍。一歌韵尽一歌生,歌声里,全是三姐的影子,和我对三姐的朴实的依恋。
我跟随着三姐歌声的余韵,在次日的清早,来到了三姐的故乡。
那株1800多年的大榕树,又会对我生发出对三姐无尽的怀想吧?
图腾之外
选择旅游,如果只为观山览水,就像导游所说;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点拍照,回家不知道,就了无意义。在旅游中,如果我们能把所观览的山水作个比较,再依其区域的,民族的,或者历史的背景,渗透一点自己的思维,于是,旅游就有了潜在的属于自己感观外的文化。
一位农民在旅游了长城,如此感叹:长长长,真他妈的长。
这是一种最真情最朴实的感叹,几个不经意而重叠起来的“长”字,让我们对长城蜿蜒磅礴的气势再也无法抛却开去。
文化,依情而发,竟会如此地简单。
这次旅行,就一直有一种充满野性的图腾在诱惑着我。图腾,来自我们无法追溯的原始社会,是处于蒙昧中的人们祈祷吉祥,或是尊崇某种灵兽的象征,诸如汉族的龙图腾,蒙古族的狼图腾,阿昌族的大象图腾……。
在桂林,我们遇到了牛图腾,桂林的旅游设计者们把这个景区称作“图腾古道”,说其古,应该就是源于土族人的生活习性了。
素来,我们都很熟悉“北有匈奴,南有南蛮”的说法,南蛮,就是居于广西一带的土族了,说他们是土族,应该算是土族的支系,因为导游说人口不足万人。所以,算是民族中的家珍。
古道,在被誉为“十里画廊”的阳朔。
阳朔的山也是莽莽苍苍的,早晨被老远的漓江的水雾溢过来罩着。这里的游览,是我们自凑的团体票,心里隐隐的有些不爽,顾虑的主要是怕物非所值。
听了导游的游说,已知古道里的人黑而丑,听说是近亲结婚的尾韵。待近了园旁,全是些水灵灵的青春印象,似已被忽悠了。透过低小的茅檐,先是些耸然的木桩,桩上雕刻着夸张的人形脸谱,隐透着山顶洞人的实况,我心底添了些悚然,一团团的阴森感扑面而来,好在前后左右都是张大了嘴的人群,就知他们和我一样,害怕回到远古。路都是窄小的,且有栅栏围着,大抵是防范着谁的心态不好仓皇逃去而横生枝节。
土族是一个仍未开化的民族,全然不懂普通话,所以,我们真正见着似乎与我们不同同类的朋友,全都庄重地先伸出拇指,比了比胸,再用掌拍着嘴“哇哇”地招呼,那一刻,让我明白混沌的古代与网络的当代,竟然只是隔了那么一层时光的纸。
我所见的古族并不真的丑,而是一种健康的黑,黑的光泽很是诱人,似乎全散漫着人类生命的活细胞。土族,男的称阿布,女的称阿丽,清一色的豹皮衣饰。土族是由阿丽主宰家庭,阿布无任何的地位尊严,就像我所在的地方的布依族,男人陪客人吃饭,女人只有在旁边看的份,但这些歧视人的陋习,其实已渐渐远去。在布满木桩图腾的古道中,心地虽然无数次怂恿自己,得学叫一声阿布阿丽,然始终无法开口。毕竟,所到之处,头顶都是些狰狞的完整的牛头骨。牛,已经是陪着我们度过了数万万年的神话了的人,他的驯服,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图腾。
我们依山而攀爬,阿丽手执一个木碗,用一根香草,点了些杂色的香泥,涂在了游人脸上,说是可辟邪。人随山转,虽在好奇中痒痒地难受,也任随它去。再上些,男女得分道走,女人的路高高在上,而男人,尽都在女人的脚底下晃动了,这一回,当代的元首天尊的雄性,都回到了更远古的时空隧道,做了一回下里巴人。
再向里钻,是一个木板搭建的舞台,汉、土、苗多族随性牵手乱舞,足音在空谷闷闷地回响,形成了最为真实而存古朴的天籁纯音。台上,阿丽见着腆了大肚的男青年,就张狂地搂抱,我自然没有这福分,心里的遗憾竟一次次地窜来窜去,过后又抿嘴笑了半日,为自己在文明的背后竟乱涌出还未开化的蒙昧,很是自责。
笑过之后,回头,对阿丽将乳罩反穿在衣外又添了一抹怪想,其实,这全是自己的愚钝,作为人,无论你多文明,官有多大,穿衣,只是人生的一种御寒方式,正如亚当与夏娃,那一片树叶,还有那青青的禁果,不也是美丽的神话么。
虞山禅踪
旅游与旅行,形似神非,前者在劳累中放松,又在放松中疲惫;后者多了文化的气息。你在观赏景致之间,用心,就在记忆里镂刻了地理的或人文的印迹。
桂林有个好去处叫虞山公园,也有称舜山的。出了公园,你心里只会守定一个字“禅”。
死生、愁喜、智愚,至今仍没有人能看穿,哭中生,笑里死,在掌故里除了牛皋,似再无二人,足可见历史已界定了前世与今生,都是大悲的众相。佛里,多数高僧,名字似乎已遁世,如觉远、了缘,空明。有境无境,如真却幻,一言道尽了尘世的缥缈。
公园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山的峭壁,壁上无土,藤蔓却齐刷刷地往上生长,大有“绿意凌绝顶,平步上青云”之势。或是借了平步青云之势,公园内竟存藏了权倾朝野的名人痕迹,还有世人膜拜的佛圣之像。但那些已成了过去,给人空自怀想的,唯有一抔尘土之上,散淡的花叶的余香了。
进了峭壁,内中是一暗河,但仍有自然的光,光在自然之间,所蕴藏的含义,正如佛曰:不可说!河叫韶音洞,舜帝的韶音,早已绝迹,应与《高山流水》相似,可闭上眼合掌静听,音丝丝拂耳,最能平心静气。那境界,是完全的万法唯心了。
洞中唯有蒋中正石榻,仰卧的弥勒,千年男观音。三者聚首,枭雄与英雄,慈悲与包容,似乎总在还未入佛的人的内心里天人交战。听说中正曾在这里避难,一代狼烟,是否就被弥勒的大肚吸了去,再沉入了丹田之底?人的脑袋,少数时间基于现实,多数则在生发幻想中叹息,山非山,云非云,我相为无相,特别是在拥衾御寒之时,身边的别一个,可能是其他的另一个了,只是不可说或不能说而已,就像观音,谁也没有亲见,于是心就妄动,就连性别与生日,都揣度了林林总总。于影视的片段中,倒是大抵可以知其是女性的,但在名著《西游记》的文字里,观音很是促狭,常骂悟空为泼猴,如是的观音,总喜揭人之短,我就想,她也能渡世,那么,我也可以渡世的。
从洞上到平台,是一尊老人铜像。老人一副洞观世情的神态,但闭着眼,似在苦思,无发的头顶已被抚摸得锃亮,听说无头发的总是绝顶聪明,导游说铜像是象棋的发明者,后又未听清导游说些什么,我猜应该是舜帝了,舜帝曾幽禁了作恶的弟弟象,但又怜悯其寂寞,就发明了象棋,让其迷恋其间而不作坏事。舜因对庶民慈悲为怀,倡导众生平等,并且是那种“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的楷模,是以被推崇为至尊。另一说为韩信发明了象棋,是瞒着西太后而制的一部兵书,帅、将就是刘邦与项羽。可见,对一此种游戏,竟连考古者也不可考,而真正的人生游戏,谁又推衍得到其中的真实。是以,我们芸芸众生,在混沌中开蒙,又在开蒙中渐次混沌,只白白地在沾满尘灰的路上,留下两行歪斜的,无法交叉的痕迹。
折过舜帝像的平台,就是舜帝庙了,进入庙里,竟不能拍照,设若这是对舜帝不尊,说不过去,想想,也就释然:人生还是受了很多约束的,你的官爵,你的名望,你的前程,你的婚姻……即便你苦苦挣扎,总有着太多的失意,最后,你仍得顺应其境,什么时候放下了,什么时候才没有烦恼。如果想不开,结果要么一念天堂,要么一念地狱。
舜帝庙建得很庄严,四处透着佛的氤氲,在娥皇女英的塑像前,先是在心里滚烫了两人对舜的执着的爱情,万里寻夫,泪洒青竹,细看两女眼神,真有着坚定之韵。历史上,舜的家境如此:父顽,母嚣,弟劣,三人总欲置舜于死地,全仗娥皇女英辅助才得以脱险。一切恶法,终归虚妄,倒给舜帝的正史,添了些荡气回肠,正所谓祸往者福来。而今,爱情,多数只在青少年心里描摹开去,早已磨灭了暮老之人的野心。
老远,就闻到了檀香的味了,导游明言可以不信佛的,也不必捐赠香资,但你需体验佛的境界,于是,我们进入佛堂,听有道高僧宣讲经文,于是,几十年中的第一次合掌,第一次轻启嘴唇,跟着高僧念第一声“阿弥陀佛”,一切都像模像样也装模作样,但决不想起要作禁绝情欲的剃度。跨过一道黄色布幔,从未走过的路往回走,高僧单掌比胸,朗声诵佛,再将香客留蒲团之上,播讲因果,说我身边有小人,需烧高香,要价不菲令人咋舌,我学其佛语,道声“阿弥陀佛,善哉,本施主一身清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徒奈我何。”高僧怏怏不快。我窃喜。其余等众,或高香,或放生,竞把辛苦积攒的银票施舍出去。好久,我仍以此作笑料,要这些施舍的善士听我参禅。
出得门来,要走过三桥,桥上明显刻着,官运,财运,平安,由你先定所走线路,不回头,人们仓仓皇皇走完三条路,我不明其宗,人,毕竟都喜欢这三样物事,虽然你可能平步青云,但高处不胜寒,拥有了,仍想拥有的,就终生难聆听福音,做人,顺其自然界生存法则,捧半杯清茶,看半页美文,不虑贫富,不忧死生,不嗔荣辱,随心,随缘,随性。
习惯就好。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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