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之流,是无力去讲体面的,但因要享受日照,就在居室外辟一方阳台。阳台呈三角形,很窄,拾了些别人废弃的塑料桶罐,胡乱种了些藤草,浑不管它的生死。这些植物,总把自己的生看得伟大,无规律地胡乱成长。有一些还密布了尖尖的荆棘。于是,进、退、转身,都很局促。
但是,阳台上仍是要去的。
以前设置阳台,带了些宏伟蓝图,以为可以在消闲时段,把玩一下乐器,让听到音韵的人艳羡一回,好界定一下我自己,但妻说我卖骚,就猥琐了下去。
是以,阳台唯一的功劳,只是观风景。
于阳台外平移视线,远山青黛,四野鲜碧,白云碎花般地罩在眉际,一些燕子无故地乱飞。以前古老的房屋遗迹已然很少了,我记得有两个人推拉的大风箱在视线内,其实早已作古,也有那比花坛大的石碾盘,应该被人砸碎,作了某座高楼的奠基石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别墅般的楼房。楼房的主人我都熟悉,但房顶早无了熟悉的炊烟,所以乡村的味道与色泽都淡了开去。但那风箱下的明火,与炒熟了的油菜籽的香味,很难在印象中抹除。
阳台口外,一条大河横亘在广袤的田野,河水很厚,应该不下两米,也湍急,无一人敢接近了去洗衣。今年的田野,全插上了秧苗,此时已开始扬花散籽,全把阡陌罩得影影绰绰。稻浪总是无声,但翻翻卷卷线条极是流畅,在翻卷中,绿影淡浓相宜。稻秧笼罩着的水田内,偶尔还有田螺拂晓就浮起来,他们想晒太阳。就有穿了超短裙的少妇轻扬了一把小网,我不知她是在寻趣,还是真的想在桌上附上独特的佳肴,玉琢的腿在视线内勾人眼目,算是另一道风景吧。
阳台下,是一泓小溪,水满而清,我总舍不得把头倾过阳台去漱口。溪畔是我种植的辣柳,拈一叶辣柳在指尖,纯香竟满鼻孔满田野四溢开去。当然,满田野的田埂上,更是野生的薄荷。把薄荷切碎放入辣椒里,静静地等着卖嫩豆花的叫卖声,附带买半碗蒸熟的包谷饭,那餐饭就填得自己伸不直腰。饭后如果有闲暇,躲在阳台轻抖二胡弓毛,或愁或喜的旋律从窗的缝隙里挤了出去,个人的生活就是别一种境地,总一寸一寸地在自己平庸的日子里滋滋润润了。
日子在这种有意无意间翩然而逝,稍微侧头,是些半大的小孩在溪下宽阔的水里学狗刨,我的目光在小不点的身上移来移去,竟全是自己无忧的少年影子。再转正了头,路上多是些老人牵了小孩的手,在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上散步。
日子快得又是黄昏,所有的声息都平静下来,唯有身后穿越几省的火车间断的声响,唰唰,像是在平静的生活与环境里起了风。
“起风”时刻,家里就起了摩擦,妻说溪里水好,要母亲去那里洗衣,而我早给母亲“限定”了空间——有水的地方不能去——毕竟,有很大的危险。在对妻一番拉锯式的解释后,仍难平息,不得已,捧起她的脸,作深情的凝视状,才在她似有委屈中平息。
那一瞬间,我发现妻子的脸也老了。
我们都在渐渐地老去。
是的,我们在幸福的时光里渐渐老去。就在这日早晨,我参与了复员军人与退伍军人的座谈会,会上满是银亮的头发,更满是衰老的神态,昔日军人的风采不再,但那穿硝烟,越战火的画面仍很清晰。 这是些抗美援朝或自卫反击的军人。
在军人生命的呵护下,所有的江山如此美好。
我想或许今年,将会有三至五名我熟悉的老军人离我而去,他们曾经为幸福抗争过,在今天幸福的热土上,是他们,一年一年地传递着不可战胜的东西——精神。
此时,我又站在自家的幸福的阳台上,虽然还在为芝麻般的小事懊恼,但有一种东西徐徐拂动。
多凉爽的风。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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