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州饮食（4则）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盘州市第八中学 高积俊    阅读次数：90228    发布时间：2023-01-28

1、染饭花

染饭花是一种叫做“狗谷子”树开的花。狗谷子是一种落叶灌木，叫狗谷子是发这个音，字该如何写我不知道，它的学名也不知叫什么，家乡人是这样叫的。老家隔壁的表哥已年近古稀，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在生产队当“赤脚医生”的了。赤脚医生是生产队上的社员，一边干活一边做医生给队上的人看病拿工分，中草药和西医相结合，属于泥巴脚杆，赤脚医生是形象的说法，并不是就一定打赤脚不穿鞋。他至今仍在行医，也还经常上山去挖草药。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狗谷子的学名及这三个字的正确写法的，于是我专程回老家问他。他告诉我说，狗谷子的学名叫醉鱼草，又叫密蒙花，老辈人那会制作酿酒的酒药的配方中有一味就是狗谷子树的花和叶，叶子捣汁可以闹鱼，至于“正确写法”，他说他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具体也没有想着去根究过。我百度了“醉鱼草”和“密蒙花”，对照下来，总觉得两者是不能划等号的，密蒙花只是醉鱼草属下的的一种。

狗谷子树的生命力强得令人佩服，开的花结的籽随风飘散，不论落在哪里，只要有一丁点的泥土灰尘，都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就是砌成的石墙，底线宽的缝里都能生长，你只要不去毁它，三几年就能长成根部如锄头把、碗口粗的一大棚，墙都被它撑裂了；如果你想去除它，单是把露在墙外的部分剁除是无用的，只要墙缝里还留有须根，就还会长出新的枝叶来的，非除根不可。而如果是生长了三几年的，那根就窜得很深很远了，你在斩树之余还想要除根的话，是很难的，是把墙都要跟着毁坏了的。因而，不论是屋墙、坟墙还是堤埂，当家人只要一见着狗谷子的苗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它消灭在萌芽之中。所以，狗谷子树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很讨人嫌的。

狗谷子叶是可以吃的，不是做菜，而是掺饭吃。在过去，荒年时节，缺粮断炊了，野菜被摘完了，就去扯狗谷子叶来掺饭。嫩的尖芽摘完了，就摘老叶，摘来晒干揉碎拌在口粮里蒸了来吃。味道如何，很小的时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交，也就是三、五岁吧，那时吃过狗谷子叶掺饭，年代久远，已经一点都记不得了。想来野菜掺饭，是为了度命，不得已的事，肯定不好吃，不然的话，今天我们肯定会把狗谷子叶摘来掺在饭里吃的。

清明的时候去上坟，见着很多长得很嫩很茂盛的狗谷子叶，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尝一尝狗谷子叶掺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于是就摘了好多回来，捡了些掺在米里放入高压锅里蒸了一锅饭。蒸好后，怀着一肚皮的好奇和期待，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来吃，也许是狗谷子叶放少了的缘故，饭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很敏感的其他味道，就是狗谷子叶本身也没有什么味，只是有一定木木的感觉，却是绵绵的韧韧的，不好嚼烂，咽不下去。想来可能是蒸的火候不到，于是又捡了些来煮成素菜，耐心地煮了半天，一样的，绵绵的韧韧的，不好嚼烂，咽不下去，又谈不上什么味道。我一直以为狗谷子叶掺饭，嫩叶是直接入饭的，想来是错的，嫩叶也是要晒干揉碎才行的。

狗谷子树在春天开花，田埂上、地埂上、墙缝里、树丛中到处都是，米粒大的花瓣，黄黄的，也有紫色的，淡淡的紫；白色的，灰灰的白。狗谷子花一穗一穗的，香香的，微风拂过，淡淡的微香沁入心脾，很温馨的。那些大棚大棚的狗谷子花金黄的一簇，很耐看。狗谷子花开起来很茂盛，大穗大穗的，把树枝都压得弯曲了，轻风拂树，颠颠巍巍的、闪闪悠悠的，婀娜摇曳，如美妇顾盼，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经雨的狗谷子花穗浸透了雨水，重重的，沉沉的，柔弱的树枝载不动那份沉，被压了弯曲得就要垂到地上了，让人禁不住一份怜惜之情油然而起于心底，几欲萌发要抢上前去搀扶她一把的冲动。

狗谷子花用来熬水泡米，煮出来的饭很好吃。花开得正旺的时候，盘州的那些对美食情有独钟的人，就会背上个背箩或是提一个袋子，去到野外，采摘些狗谷子花来，熬一锅浓浓如黄金液的汤，倒入汤盆，冷却后把米，当然是糯米最好，放进花水里，浸泡一夜的时间，花的香氛都渗入到了米粒中间，然后淘洗干净，入甑或锅（最好是甑子蒸），上火蒸煮，蒸到“上气”的时候，满屋就弥漫着馋人的香味，诱人垂涎欲滴。蒸煮熟透了，揭开甑盖或是打开锅盖，浓郁的香气喷薄四溢，叫人情不自禁地张开嘴扇动着鼻翼，醉心地吞吸着。那个饭粒，黄生生的，闪着光亮，如金粒一般，煞是爱人。性急的，忍不住就急不可待地撮一团，放入嘴里，香得美滋滋的。讲究的吃法，是趁热，舀入碗中，加入早已备好的如葱花、蒜粒、胡椒粉、味精、肉丁（最好是火腿的）、麻油、煮熟的金豆等佐料，拌匀，吃起来香喷喷的，糯滋滋的，舒爽极了。倘或是再有点鸡枞油放上，那简直就是无以伦比的美味了，那个香，直教人无法形容。你想，葱花、蒜粒、胡椒粉、味精、肉丁、麻油、煮熟的金豆等等这些佐料，任是什么饭，拌了来都是很好吃的了，而檽米饭，本就是很香的了，何况又添入了狗谷子的花香，何况加入了如此这般林林总总的佐料，何况又还有鸡枞油，你教它如何不香得馋死人，你教它如何不让人时常都惦记在心头放不下。

狗谷子花一年就只开那一季，那些好这一口美味，舌尖耐不住平淡忍不住寂寞的馋嘴们，就趁着季节，采摘很多的回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宝贝似的，储藏起来，以应不时之需。哪下馋瘾发了，就翻出一把来，浸在冷水里发活了，熬一锅汤，泡一些糯米，又蒸一甑来解馋。

因为狗谷子花有着这可以用来熬汤染米做饭以为美食的妙用，所以，人们就又叫它作“染饭花”，因为经狗谷子花熬汤浸泡过的米蒸煮出来的饭是黄灿灿的颜色，所以，又有叫它“黄饭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