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烟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杨靖    阅读次数：9235    发布时间：2014-03-09

父亲的烟斗是一首没有韵律的诗，燃烧着家乡参差的词句；父亲的烟斗是一曲自由的歌谣，传唱着祖辈们的心声；父亲的烟斗是一册史书，记录着一个个倒大不小的故事。我和父亲的烟斗里孕生出的烟雾一起成长……

父亲工作在外，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烟斗是他如影相随的伴侣。黑夜中，燃一只旱烟，看火星给自己引路，父亲说仿佛有人和他侃侃而谈，心里踏实很多。小时候，一回跟父亲走夜路，他硬塞一包“一串红”香烟给我，且当他拉旱烟时，我须同他一起吐云呐雾。我被香烟熏得横竖不是滋味，父亲却笑了。父亲走到哪里，他的烟味就在哪里飘荡。我渐渐地爱上这股味道。

我的高中生活是在县城度过的。一日，门卫急匆匆地跑到教室告诉我——有一抽着旱烟的老头要见我。远远的，就闻到父亲亲切的旱烟味，我心里万分激动。父亲衔着烟斗坐在学校大门口，目光朝我这边射来。“小靖，今天我们放半天假，我顺便来瞧瞧你。”父亲把已熄灭的烟头抖在垃圾箱里接着说，“这些是你最爱吃的马铃薯、板栗，周末抽个时间约几个同学一起聚聚，让他们尝尝我们这些土特产。”我和父亲把沉重的袋子抬到门卫室，父亲说现在还有一杆烟的时间，叫我听他聊聊。父亲的家常又在烟雾里升腾起来。上课铃讨厌地闹开了，父亲把烟袋系好，弹弹裤绾上的泥，离开了。那根熟悉的烟斗在父亲手中摇摆着，仿佛在和我道别，更似年迈的父亲矮小的影子的替身。

每逢放假，我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和父亲在一起干活。父亲会忙里偷闲给我们讲他的故事。爷爷、奶奶饿死的时候，父亲才十三岁。父亲勤快、能干、健谈，五年级没念完，村里就保送他去当兵。第一年放探亲假，叔叔把一根精致的木烟斗送给父亲作纪念。想家时，父亲就从枕头底下揭出烟斗来端详，真有点“低头看烟斗，梦里思故乡”的感触。父亲退伍后，第一件事就是在村里找几片旱烟叶，试着冒几缕“蓝烟”，一不小心，他开始头晕了。这或许是入门的“第一难”吧。从此，父亲就和烟斗接下了不解之缘。如今，父亲一般不接人家的香烟，他说抽香烟口燥，没劲。2001年，父亲送我去省城念大学，车上禁止吸烟，他只好时不时拿出烟斗来左摸右瞧的。车到站了，车轮还未停稳，他就“叭”的一下把旱烟点燃。

大学毕业，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周末有空打电话，父亲那头的声音总是时断时续的，我问他怎么了？感冒了吗？他大笑起来，说我难道忘了他是个“烟鬼”？我女朋友和我回家过年，最让她难受的是看见我父亲抽旱烟，不过我告诉她——选择我时，就外加选择了我父亲的烟斗。离家那夜，我们在烟雾中和我父亲划拳。父亲是个可亲的人，更是个可敬的人，他从不用父亲的名誉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是父亲，也是朋友。翌日，父亲为我背着行李包，一直送我们到村口。要上车了，他才说包里装了我最爱吃的核桃和板栗，还有他半夜时给我杀的鸡。真惭愧呀！我还让他老人家这么的费心。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叫父亲把鸡带回去，我经常吃到鸡呀鱼的。父亲已来不及回答，车启动了，他突然将一个塑料袋塞给我。父亲的影子渐渐模糊了，我方回过神来，打开袋子一看，我愣住了。这是父亲最喜欢的、叔叔曾经送给他的烟斗。

我和父亲见面的机会的确少了，然而，每天下班后，我都会禁不住闻闻他送给我的躺在我书桌上的烟斗。这次第，正是“烟斗手中现，父影荡心间”。

【编辑：吴茹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