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行走的时光
没料到,寒冬时节,我会偶遇蒹葭苍苍的盛景。我一直认为,芦苇初冬时便撒尽芳华,尔后枯枝败叶与冬同眠。
川黔,大家俗称芦苇为“马儿嘶”,有二个意思。一是此植物嫩绿时是牛,羊,马等动物的饲料,动物见之欢喜嘶鸣;另一种说法是花开之时,叶杆俱为一色,远看枯黄上顶顶白雪,河畔苍茫,风起时“嘶嘶”声响,如帛自断,如时光尽裂。
那天看到河畔的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一句就跃上了心头,不过,河边并无佳人可寻,因为整个河滩,是沉寂的。
从鲢鱼溪码头到赤天化河边这段路程,行人寥寥。
赤水港鲢鱼溪货运码头,是贵州最大的内河码头,曾熙熙攘攘繁华无比。如今只留下生锈的起重机装卸机,孤零的俯视着赤水河,像一个做错的孩子,等待着时代的责罚。
以航道闻名的赤水河,这条几百上千年就承载了川黔渝等地经济动脉的河,现在连见一艘船都成了奢侈。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把不合时宜毫不留情的抛到了身后,那些伸向天空的起重机巨臂,成了时代的遗物。
从鲢鱼溪码头走进小径,芦苇不多,但因为太阳的关照,每一枝都像一团团光映在河畔,映在沿河垂钓人的鱼竿上,映在码头起重机装卸机的机身上,映在我百感交集的眼眸中。
开始是三二枝芦苇水边伫立,行至后面,无边无际的芦苇丛便把我吞进它心房里。横冲直撞也好,左奔右驰也罢,那些爆着光圈的芦苇在身边,手心里飞舞着,张扬而热烈。
走着走着,沿着芦苇荡,便走到了赤天化。
曾经,赤天化也是赤水最繁华和骄傲所在。近半个世纪,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因为各种原因奔赴前来,在这里缔结着天南地北的情谊。成千上万的人在这里工作,生活,自成一城,上演了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
“曾经”这是一个让人说出便感概万千的词,它的下文,常常是一些无法回首和挥之难去的心怀。
从赤天化几年前破产清算后,厂区连同河畔的这一片芦苇荡,一起陷入了沉寂。
这条路,走过无数次,那时的繁华和如今的苍凉让心感概万千,唯有芦苇,给点阳光,就微笑得像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没有了机器轰鸣声和人潮流动,蒹葭苍苍,旁人看起来,是无尽的孤冷和心惊。但对于那一片尽情和阳光微风嬉戏的蒹葭,世事无常,又与它何干?
蒹葭萋萋 偶遇里的安排
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关于蒹葭,多与秋色相连,多与聚散离合相连,只因萋萋之景,撩人心扉。
我第一次去赤天化,是十多年前,刚学会骑自行车,便向赤天化奔去。为什么是赤天化,可能是久闻赤天化大名已久,心怀神往。
深秋天热,心怀期待与向往骑向赤天化,沿河野草葳蕤,河中航道繁忙,拖船,牯牛船,大货船……在河里穿梭着,赤天化的化肥及其货运,很大一部分是通过航运发送到各地。鲢鱼溪码头,是赤天化货运的主要中转站和出发点。
到了赤天化,刚好遇到工人下班,从厂里走出的工人,脸上溢着笑,一群群,一队队聊着天,散落在工业区里,整个厂区处处沸腾着人气。
沿河向下,便发现了靠工厂的河边,有一大片沼泽地,芦苇延绵而去,昂着光灿灿的小脸,甚为壮观。
花篱扶疏间,沿阶而下,信步走到一个芦苇围住的小池边,粼粼波光里,天空的倒影与蒹葭一起潋于其间,真想以芦苇作笔,在涟漪上写下无数涌上心头的优美诗句。
不远处一群正在猎食鱼虾的白鹭忽然长鸣数声,掠过芦苇荡,几根洁白的羽毛在半空里翩飞着,惊起了漫天的芦花。
一对情侣拥坐在不远处,女孩手里,举着一束芦花,在半空绕着圈,芦花像闪烁的星星,从阳光里穿过和女孩娇嗔的笑声一起散落。
那天,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船不曾动,水不曾动,叶不曾动,隔岸的风景,阳光一丛丛的在芦苇上开满。
所有落于形式上的喜爱,都会坍塌于形式的变迁,唯有真正触动心灵的喜爱,才会在往后余生,清晰如昨。
蒹葭萋萋,就这样落在了我的心上。
蒹葭采采 乡愁的呼声
我在朋友圈发了赤天化的芦苇视频,一个曾经在赤天化上班的朋友,马上点赞发了信息给我。
他说,有五六年时间没去过赤天化了,这蒹葭采采的情景,让他百感交集。
他的大半生,都和赤天化息息相关。父亲是厂里 的技术员,祖籍在东北,当时技术支援来到赤天化,爱上了赤水的姑娘,便扎根在了赤水。
他高中毕业后,也进了厂里上班,与同厂姑娘相恋,买房结婚生子,平常稳定,以为一生如此。哪曾想,工厂红火不过数十年,便走到了尽头。下岗时,已年过四十,再就业成了难事,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开始了捉襟见肘。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离婚了,背井离乡,去了别处做事。
他说,在异乡,常常会梦到河畔的芦苇丛,梦到他曾经生活过的一些细节。以前,他爱在周末去河边钓鱼,老婆常带着孩子在河堤上嬉闹着等他,或者整个小烧烤架,在空旷的地方烤东西吃……
傍晚的时候,一家人穿过长长的芦苇丛,为彼此扯落沾在身上的芦花和枯草,开心的回家。
他的故园,藏在芦苇荡里,现在,他连回家,都失去了勇气,只能在梦里一次次的念想。
另一个赤天化朋友说,离开赤天化后,辗转几年在外地上班,因年岁已大,远离故乡,总是惦念。今年又回到了赤水,看了我拍的芦苇相片,想起他上班时每天都经过这片芦苇丛,看过无数次芦花满天飞的苍茫之美,年轻时也曾无数次为芦花外河堤上的女子而心动……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心酸,因为回不去了。
赤天化解体后,来自全国各地的赤天化人,有些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有些远走他乡,有些就地就业……
也许当初说好的短暂别离,后来便成了生死之隔,曾经誓盟为约,以为多年后,还会重逢在这赤水河畔,静赏两岸的芦苇荡,却不知已是痴心妄想。
一株株站着的芦苇,把河畔的辽阔扩张到了天空。斑驳残林疏影,披一身芦花,抖落夕阳镀在上面的光芒,千树寂寞,黄昏落尽苍凉。
蒹葭者,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
蒹葭既是念旧情之物,也是怀乡愁之所,随风飘摇似无所依从,实则根深紧密,很难撼动。春意盎然时,新生之叶以枯败之躯为养份,轮回不息。时光行走,它年复一年的自生自灭。根立于泥土之间,思念长于心间,纵海角天涯,总情牵一线,飘摇浮生,难憾磐石之念。
那些曾经把赤天化当成故乡的人,蒹葭采采,可有乡愁魂牵梦绕缠于这河畔的芦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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