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碾上的生活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何民    阅读次数：9584    发布时间：2014-03-24

生产大队有一座油碾，就处在我所在的生产队，每年到了油菜籽收获的五月，油碾就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清晨天刚放亮，油碾上就传来“咚”、“咚”的油杆撞击声，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很远，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油碾上的男人们开始干活了。

油碾是大队的，承担着远近几个大队的油菜籽榨油任务，榨好的油就送往公社的粮油仓库。在油碾上干活的人都是从各生产队抽调来的精壮男人，除了挣工分，每天还有两毛钱的补贴，买两包经济烟还余四分钱，更让人羡慕的是白米干饭管够。好多男人都想上油碾，但你得有这份体力和技术。

我下乡那阵才十八岁，身体单薄，什么农活都不会，一到大战红五月，割麦子，砍菜籽，收川芎，栽秧子，忙得两头不见天，回到我的草棚棚里早累得散了架，可肚子饿了，还得自己煮饭，好恼火哦！因此我找到大队干部，强烈要求到油碾上去“锻炼”。大队书记姓李，一个干廋的老农民，笑着对我说，你要去？一撞杆把你娃撞八丈远！

我下乡时，因为不想煮饭，但凡有公差性的活，比如修河、架广播线、搞小苗育秧等，我都争到去，目的是集体伙食。这回李书记怎么说都不同意我上油碾，但经不住我软磨硬泡，最后松了一个小口子，同意让我去试试看。

高兴啊！一路小跑朝油碾跑去，老远就嗅到新油喷喷的香。

油碾上清一色的精壮男人，个个赤身裸体，一块油浸浸的麻布栓在腰杆上，黑而油亮的膀子上是鼓丁暴占的肌肉，我这个排骨身材走拢连脱衣服的勇气都没有了。

油碾上的活一是磨菜籽，就是在大磨上将菜籽磨碎，二是上蒸笼，将磨碎的菜籽蒸熟，三是装料，将蒸熟的菜籽装进铺着稻草的油圈中，再将油圈一层层的放进榨机里，待油圈累到一定高度，就开始最关键的榨油，将一块一块的木楔打进去，形成巨大的压力，随着压力的增大，一股股澄亮的飘着清香的菜油就冒出来了。

我什么也不会干，只眼睁睁的看他们忙碌。

最让人紧张而又兴奋的是大榨榨油的撞击场面，画面有点象大钟寺敲钟，不过比大钟寺的敲钟猛烈多了。大榨前吊着一根粗大的撞杆，撞杆的头部箍着一个铁箍，两边各两个铁环，系着四根麻绳，由四个最强壮的男人拉着绳子，撞杆头部由一个最有经验的师傅掌控，拉撞杆的四名男人在师傅的口号声中将撞杆往后高高扬起，然后将撞杆猛地撞向大木楔子，那“咚”的一声，连地皮都在颤抖。

刘哥清早起得早哟，嗨哟！碰到妹儿在洗澡哟，嗨哟.......

油碾上的号子全是荤的，男人们说，这样喊起才有劲。

豆大的汗珠顺着箍在男人们额头上的草绳一颗一颗的滴下来，古铜色的背梁上已经流成了小河。

中午要吃午饭了，男人们纷纷解下栓在腰上的麻布，赤条条的跳进油碾旁边的河沟中，用皂角擦洗身上的油汗。这时候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候，相互打趣，泼水，哼小调，讲黄段子。难怪掌撞杆的师傅说，油碾上是男人们的世界。

午饭是新菜油焖的洋芋，苕干酒，榨油的男人们都很能吃，那一砣砣饱浸菜油的洋芋象打着滚似的一下就栽进了他们的肚子；苕干酒喝起来象喝白开水，半碗半碗的往嘴里倒；吃起饭来也是一口接一口往嘴里扒，甚至用菜油泡饭，稀里哗啦往肚子里倒，看得我是目瞪口呆。

我在油碾上只待了一天，当天晚上便打道回府。油碾上那种粗犷抑或还带有点粗野的豪放生活让我大开眼界，我心向往之，但却无法走进去，留在心中的只有羡慕。

作者简介：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男，1951年出生，四川都江堰市人，国企管理干部。

【编辑：卓礼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