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宋词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梁晓沛    阅读次数：9824    发布时间：2014-04-01

常去的饺子馆南墙上，挂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宋代词人黄庭坚的《鹧鸪天》。每次光顾，我都会坐在桌前，微微仰了头，欣赏墙上的毛笔书法，读一读黄庭坚的词。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 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黄庭坚（1045—1105），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县）人。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

史载，宋哲宗即位后，召黄庭坚为校书郎，《神宗实录》检讨官，负责编修《神宗实录》。《神宗实录》编成后，黄庭坚被提升为起居舍人。绍圣初，出任宣州知州，改知鄂州。其时，朋党之争激烈，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认为黄庭坚负责编修的《神宗实录》多有诬陷不实之辞，从中摘录千余条内容，认为是对神宗的诽谤，黄庭坚因此遭到审讯。事后，黄庭坚被流放到大西南，先后贬为涪州（今四川涪陵）别驾、黔州（今四川彭水）安置。后又遭人诬陷，移至戎州（今四川宜宾）安置，前后流徙蜀地五年余。《鹧鸪天》一词，即为黄庭坚在戎州安置任上时答蜀士史应之之作。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清晨，黄菊枝头生发出一丝寒意。人生短暂啊，莫放下盛满佳肴的杯子，让我们一杯接一杯，痛饮这些美酒吧！秋风起，细雨落，我临阶而立，拿起一支横笛，悠悠地吹起一支好听的歌子。因为喝了好多酒，醉意朦胧，竟把摘下的黄花（菊花）别上了发髻，连帽子也戴反了。词之上片，诗人用短短28字，为读者勾勒出一个欢饮达旦，沉迷美酒，横笛吹雨，醉中簪花、甚而倒著帽的自我形象。词中的“我”，在重阳夜饮酒至天明，因为醉酒兴奋，做出簪花倒戴帽的乖张之事。又横笛吹雨，表现的风流潇洒。整个人，都是那么地快乐。《宋史.黄庭坚传》言，此一时期，黄庭坚虽遭人排挤和陷害，降职居住在蜀地，但却“泊然不以迁谪介意”，寄情于山水诗酒之中。这四句词，或可为之作注？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只要身体健康，就努力地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好好欣赏美妙的曲子和优美的舞蹈，尽情享受生活中的快乐。插在鬓角的黄花与我已经斑白的银发相互牵挽映衬，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就让那些势利小人冷眼看个够吧！词之下片，诗人从原先痛饮酒，倒著帽般天真狂放的醉态回到现实，清醒过来的“我”，以积极享受生活的旷达姿态，表现出个体屡受打击，一再谪迁，但仍然风流未减当年的现状。时人，指当时官场上得势之人。这些人，企图用降职和流放边地来排挤打击黄庭坚，却没有料到，历经劫难之后，黄庭坚仍旧可以过起快乐的生活。

了解了《鹧鸪天》的写作背景和思想内容，设身处地地想象黄庭坚彼时彼地的处境和心情，不由人不感叹。古往今来，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一轮接一轮的朝代更迭，活在广阔现实世界中的个体，渺若尘芥，根本无权主宰自己的命运。特别是官场中那些有才华、有能力、品性正直之人，更容易招致叵测的非议和奸佞小人的陷害，轻则被贬官，流放边地，空有才华和抱负不得施展；重则身陷囹圄，连累亲朋好友知交，甚至丢掉性命，成为某场阴暗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黄庭坚因文惹祸，被流放西南边地。《鹧鸪天》中，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狂士形象，赏花吹笛，饮酒起舞，插黄花，倒戴帽，率性快乐，似乎遭贬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生活和心情，个人对悲剧命运毫不在意。然而，事实果真会如他词中所言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以为，在《鹧鸪天》这首词中，黄庭坚不过是借着夸张的醉酒行为，来发泄心中郁积的苦闷和烦恼，以及对迫害者之流的蔑视和嘲讽。你们（时人）不是希望我过得不好吗？我就让你看看我过的多快乐。你们（时人）不是希望看到我倒霉落魄吗？瞧，我丝毫不因贬谪而沮丧。黄庭坚虽然在政治上遭遇挫折，但精神上，并没有放弃与敌人的斗争。然而，人活一世，总不能一直都过着醉意快乐的生活。诗人黄庭坚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说，趁着年纪还不老，胃口还不错，要努力地多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以为，好身体里含蕴着希望。一个健康的身体，不仅可以使黄庭坚好好享受快乐的生活，可能潜意识中，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有机会出去做事。那时，一个好的身体，就是为百姓做事最大的本钱和能力。因此，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黄庭坚旷达的文字背后，既藏有他内心深处不肯轻易流露出来的无奈、疼痛和悲愤，也寄托着一丝不愿言明的对生活的希望？

进出饺子馆的人，都夸赞《鹧鸪天》这幅书法写得好。我觉得书法好，词更好，读之使人受益。活在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每个人，既走坦途，也经歧路，命运波折起伏，惟愿我们，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身处顺境或逆境，都能葆有一颗乐观的心，怀揣希望，且行且珍惜。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