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蜻蜓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右赐    阅读次数：9631    发布时间：2014-04-03

小时候，我时常游曳在家乡的田埂上，看一片片红色蜻蜓从金黄色的稻谷上方驰骋而过。那时，哥哥总是会用竹竿撑起一个捕捉红蜻蜓用的工具来捕捉红蜻蜓，它的头顶部用蜘蛛网一层一层编织起来。

我比哥哥小两岁，因此他什么都会让着我。哥哥对我很好，一般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我都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等待着哥哥把一切需要准备的工作做完以后，我就可以直接切入正题。

还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季，田野中一阵阵蛙鸣声清脆入耳。那一年的庄稼的收成让依靠它来维持生计的众多农户人家感到无助与无奈。没有办法，只能是尽力挽救。

我和哥哥一大早便被派到的田野中，说是要我们负责把沟渠里仅有的水引流到天地之中。西南方种的都是水稻，没有水自然也就想不出稻谷来的。

临走的时候，父亲递给我一个黑黄色的烤得香喷喷的马铃薯，我们老家叫做洋芋。他再三叮嘱道，一定要在那儿守着，直到田地里的水把谷根完全浸没为止。他又给哥哥说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话语。

一旁的母亲表情僵硬得有些无助，他对我和哥哥说，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她又吩咐哥哥把我照顾好。哥哥总是周期性给母亲做出一个鬼脸，像是在告诉母亲。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第一天，我们去得比较早，没有人在那引水。我和哥哥在那儿守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才安心离去。

哥哥叫我拿上工具去扑蜻蜓，我很无奈地跟了过去。

每次，哥哥捕捉红蜻蜓时都是那么地小心翼翼。行走时悄无声息，下手却是如此的狠，如此的准。哥哥说，蜻蜓和人是一样的，它来到这个世上也只是为了能更长久地生活下去。所以为了生存，它们也在四处觅食，并时刻小心翼翼。即便如此，终将还是无法拜托被人捕杀的厄运。小时候，我和哥哥捕捉蜻蜓是因为蜻蜓是我家花猫的钟爱大餐。曾经有一次，哥哥告诉我，如果咱家花猫死掉或者走丢了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这样我们就不用听到它饿坏时的惨叫声了。他还说，弟弟你知道么？其实蜻蜓是益虫，我们不应该捕杀的。我一知半解。

不知是那个聒噪的夏夜又来临了，田野中依旧响亮着蛙声一片。这回的静夜没有单纯被蛙声打破，从蛙鸣声里，隐约还能听到几声车声鸣笛。

那一年，我十二岁。依旧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和哥哥在重复着几年来这个季节的韵律。这一天并不怎么顺利，我们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早就已经有人将水引到自家田地中去了。我无助地看着哥哥，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了水源处，将水改引流到我家的田地中。

哥哥告诉我，今天有得忙了。不能给小花弄吃的了。我和哥哥背椅背坐在田埂上的石板上。

哥哥说，怎么样？念书很有趣吧？

嗯嗯，还行吧。我回答道，就是有些时候特别无聊，那些别的同学还老是欺负我，说我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

那……你难受么？

不会啊！我有哥哥姐姐们疼我，还有爸妈和外婆，我怎么会难过呢！倒是你们，为了我都没能把小学念完。

嗯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这些就行了，一定得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在城里给爸妈买一栋别墅，让他们去过上好日子。还有姐姐她们和外婆。

嗯，哥。等我念大学有钱了，我给你买最爱的玩具，给你买辆车，再给你请个专属的司机，像电影里那些富人一样。

哥哥忽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嘘...”他暗示我不要发出声响。有人！

我和哥哥起身蹲坐在田埂上，那是一个和我一般年纪大的小女孩，她在用纤细的小手在泥垢中挖刨着。我和哥哥都知道，原来今天的对手就是她。

我们仔细瞅了瞅眼前的女孩，正当我准备问哥哥点什么的时候，哥哥突然起身大声吼道，那是我们在引的水，请马上离开。

我和哥哥疾步走到她跟前。眼前的女子，小巧玲珑，手中拿着一本破旧不堪的书，样子看上去很美，很天真，可可动人。可连哥哥也不曾见过。

那时，近十五岁的哥哥显得极为绅士。哥哥是懂什么叫做爱情了的，在那个逐渐繁荣的村庄，像哥哥这般年纪没读书又没成家的人毕竟是为数不多的。

不好意思，小妹妹。我们也正在饮水呢，你晚点再叫你爸爸过来引水好么？哥哥边说边把水引到了自家田地中。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有一脸的无助与痛苦展现在那张本该纯真的笑脸上。沉默了许久，她大概是看出了我和哥哥绝不退却的决心。于是便转身哭着离开了。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几天之后，我和哥哥将水引到田地中后便拿起工具去给我们家小花觅食去了。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她。这一次，她没有那么美，脸上和手腕上都残留着片片血痕。她抬头看了我和哥哥一眼，便快步离去。

和我们想的一般，她把水引流到自己的田地之中去了，只留下一本书。书皮上贴上一张纸条。

哥哥拿起来翻了翻，一脸无奈地向我问道，这是什么啊，给我念念。

我按哥哥的要求一字一句费力地念着那个信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好心的哥哥，原谅我生下来就没有能力和你亲口说声谢谢。我六岁的时候爸爸离开了我，我也离开的那个教我识字写字的校园，母亲带着我来到这里。那个叔叔不喜欢我，因为我不会说话，还因为我是女孩。她每天总叫母亲争点气给她生个大胖儿子。来这边引水也是他的主意，母亲没有任何办法的。饮不到水我又改饿肚子了，还会被他毒打。哥哥，请帮帮我吧，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是我上学时用的书，我这辈子是无法再踏入哑校去学习了，这是我每天来引水都偷偷看的书，如果你能帮我，我就把他送给你，或许你们能够用得着。

不知何时，我竟然留下了泪。哥哥眼神中充满了忧伤，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那天的冲撞女孩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轻轻的说了声对不住，那声带的振动或许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哥哥说，小弟啊！我们回家吧，以后也不要再捕杀红蜻蜓了，上天既然赋予了它翅膀，就让它飞翔去吧！那样至少它不会有任何遗憾。比起那些自身缺陷的人，它们幸福得多。

哥哥抱着那本破旧不堪的书，右手拉着我的小手一步步往家奔去，连呼吸都很急促。他并没有在意，我们放开了红蜻蜓，或许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引水，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面临的也将是饥寒交迫。可是，现实终究是容不得我们考虑太多了，就像天空中翱翔的红蜻蜓，时刻准备着被终结性命的可能。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