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忆父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石亮智    阅读次数：9890    发布时间：2014-04-05

父亲去世已整整三十个年头了，而父亲生前的音容肖貌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勤劳善良且严厉的人。因为家庭人口多，生活困难，父亲为了养活我们，起早贪黑超负荷地劳动，终于积劳成疾，才五十三岁便离开了人世。

父亲小时候进过私塾，后就读于永从学堂，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青年时代考入黎平府学堂，后因战乱频繁，只读一年便辍学回家务农了。这是父亲人生旅途的一大憾事。另外一次是师范招考，父亲和同乡的几位学友都去报了名，可是考试的那几天，正值春耕大忙季节，而那头维系家庭命运的耕牛却突然病死。没牛犁田，父亲只好和祖父每天拉木牛，脱不开身，考试的事自然给耽误了。父亲当时也是不已而为之的，他深知失去这个机会将给他的前途意味着什么，但他为了整个家庭，只好默默地沉受着一切。父亲体验一个又一个挫折之后，对文化教育尤为重视，尽管生活很困难，但我们兄妹七人除了姐姐一人未能迈进校门之外，多数都读至高中以上。

一九六0年，我国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非常紧张，吃不饱饭，村子里许多人都挺不过这次“粮食关”而撒手人寰。我的祖父就是在这时饿死的。过了两年，为了填饱肚子，减轻灾害，时任大队会计的父亲偷偷地把一些偏僻的干田分给社员耕种。那年风调雨顺得了丰收，群众不再担心饿肚子了，可是偏偏有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跑到大队部告发，致使父亲在大会小会挨批评，认为父亲是煽动单干风的典型，硬是要父亲尝尝“单干”的滋味。第二年，我家便被列为“单干”户。这种“单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单干，而是将肥力最差、最缺水的坡塝田分配给父亲耕种，产量却按旱涝保收田的面积上交集体。因为完不成任务，生产队停发了我家的口粮，致使我家又经历了一次“粮食关”。那一年，父亲经受了他人生中最为严峻的考验，差点没垮下来。很难想象，父亲当时是怎样携一家老小挺过来的。父亲说：“只要人勤快，山上有的是能填饱肚子的野菜和芒草根。”

我五岁的时候，害了一场大病，面黄肌瘦，差点儿丢命。有一次下着大雨，我坐在盖着茅草的屋檐下，雨漏下来，直滴在我的头上。而此刻的我，全身无力，不想动弹，任凭雨点滴在头上，木呆似的没有感觉。冥冥之中我似乎看见死神向我走来……家人在本地到处寻医问药都没有治好我的病，眼看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早晨，父亲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将我背到潘老，去找一位懂得中草药的医生。临走时母亲特意找来一把红纸伞，说是可以辟邪。当时我感觉母亲掉了眼泪，看来我是很难回来了。父亲咬紧牙关，背着我一口气走到潘老，没想到我只吃了医生给我开的一副药，病情便奇迹般渐渐地有了好转。那时候街上很少有肉卖，逢年过节也只有到食品站按定量购买。父亲为了给我补身子，经常到山上打猎、装套，打到很多山雀和鹑子，母亲便用它们炖丝瓜给我吃，每餐一只。有了丰富的营养，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两个月，我便康复了。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交不起学费，迟迟没有报名。眼看就要上课了，看见伙伴们都背着书包去上学，我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看他能想出什么办法。父亲也不言语，显然，他在思索着如何解决我们的学费。只见他从箩筐上解下一根绳索，唤着那条看家的黄狗走了出去。不久，父亲回来了，说已经为我们交了学费报了名，叫我们安心地去读书。在他的身后，却没有了那条时常摇着尾巴的狗。原来父亲把狗卖给了附近的道班，得了钱之后，为我们交了学费。我能够继续背着书包去上学，心里着实高兴了好一阵。我庆幸自己有一个好父亲。

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苗乡侗寨，不久，土地又承包到了户。父亲喜出望外，他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抑郁多年的脸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从那时起，父亲和那把锄头便不再闲着，开荒种地、低产田改造、撮塌方、垒田埂、积肥……他干劲十足。无论什么工序，他都要亲自去做， 从不放心我们去插手。

后来，家庭状况逐渐有了好转，而父亲的头发却渐渐地白了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不停地劳作，直到最后一刻。

我永远怀念着我的父亲。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