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阿姐是我上小学时的学姐,她只高我一届,但年龄却比我长了好多岁,她是我心中最美丽也最难忘的人。
当我还是个懵懂不知事的娃娃时,我的这位邻家阿姐已出落成一位高挑秀气的大姑娘了。她有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有点黑,眼睛却分外地清澈明亮,嘴唇薄而红润,刷子辫梳得一丝不乱,平日里爱穿一件白底方格桃子领的衬衣。当她如一只快活的白鸽在阳光下的校园和院子中的石板路上走过,是我儿时眼中一道最美的风景。
阿姐是我们生产队队长的女儿,她的家距我家也就三百米左右,在家里她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因此,她家所有的家务活儿都落在了她的肩上,除了上学,阿姐要做饭、砍柴、洗衣、喂猪......一年四季,没有停歇的时候。
那时,我们院子还没有接上自来水,全村人的饮用水都需去村东头的水渠边挑,每天早晚都能看到阿姐挑水走过村中的石板路身影,那一摇一摆的姿态配合得相当谐调,好像不是在挑水,而是在舞蹈呢。
阿姐的奶奶脾气有点古怪,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儿这位老奶奶都懂,都曾经历过。村里无论大事小事,她都喜欢到场滔滔不绝、指手划脚地评点纠正一番,搞得村里很多人一见她来,立马退避三舍,人送外号“多口子奶奶”。也有不服气的毛头后生,据理与老奶奶力争,但往往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落荒而逃。对于阿姐的学习和家务活,做祖母的“多口子奶奶”更是当仁不让了,往往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什么砍柴没两头齐哪、煮饭未扣好水呀、洗衣服没有一抖清呀、剁猪草毛手毛脚哟、写字像鸡抓烂的呀......将阿姐说得一无是处,几乎没有一件事做得令她满意,苛刻得叫人难以忍受。
对于奶奶的指教,阿姐都能微笑着照办,这次做不到的,也承诺下次一定做好。好多次,我还发现,阿姐放下手头的活计,给奶奶洗头、梳头,服侍得奶奶眉开眼笑的。“多口子奶奶”见人就夸“我家孙女真是好,你们这伙人如能都能象我孙女这样,那院子里就清寂了,我这老太婆也省心了哟。”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母亲因成天家里家外的操持,劳累过度,生了一场重病,一个多月起不来床。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生活一下子全乱了套。阿姐听说这事后,放学后连书包来不及放回去,天天伴着我一起回家,帮我家缝补浆洗,喂猪喂鸡;还在烟熏火燎的灶台上给我们全家煮饭、炒菜,又亲自煎好中药送到我母亲的床前。熊熊的灶火将阿姐那张挂满汗珠的脸映照得红扑扑的,如画片中的人儿一般。等忙完一切后,她才悄然离去,茶水都不肯喝上一口。阿姐的到来,使我在母亲重病的情况下,天天都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周末,阿姐还常常给我家送来一捆捆的柴禾,一篓篓的猪草。看到阿姐默默地为我家忙进忙出的样子,恍惚间,我觉得她就是传说中那位乐于助人的美丽仙姑“田螺姑娘”。
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跟着阿姐去砍柴了。我们农村的孩子在家里总是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事,哪怕是节假日也难得休息一回。家长给我们的任务中重要的一项就是要让家里的柴禾堆积得如同小山。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们只有利用周末、假日不停地跟阿姐进山砍柴。阿姐是伐薪的理手,上山之后三下两下就能砍好一挑柴禾,并且还剩下不少。而我舞弄了老半天才砍得稀稀拉拉数十根,在阿姐的面前明显示地显得笨手笨脚的,这时候,阿姐会将她剩余的那些柴禾一根根砍短了匀给我,帮着我捆好、用柴扦担扦好,依放在我容易挑的地方。
当做好这一切之后,我们就席地而坐,稍事休息,看看蓝天白云,听听鸟语泉歌。高兴时,阿姐就顺手摘两片碧绿的木叶,吹秦出婉转动听的曲子,引得风儿驻足,鸟儿和鸣;阿姐还会讲很多故事,不过我发现她讲的故事中很少有安徒生童话的身影,故事的范围只在故乡,内容也和故乡的山川田野、小溪森林、风土人情息息相关。每次讲完故事后,阿姐总不忘捎带上这样的话语:“你可要在学习上用点力呀,今后好有个出息,要不就只能像我这样天天上山砍柴了。我也想出去,可是年纪大了哟,太大了!”阿姐的话中流露出多少希望和无奈呀。若是在秋季,阿姐还能采来许多野果,什么尖栗、板栗、叶木子、野柿子、雷公子、乌泡......享受着大山的赐予,我对阿姐充满了感激。
回家途中,阿姐往往会挑柴先行,走一段,又返回来接我一段,她就这样在崎岖的山道上一趟又一趟地辛苦接力,将我和她自己的柴禾递送回家。
夏夜的晚上,皓月当空,月华将我们的村庄描绘得宛如梦境,阿姐就领我和小伙伴到村前的晒谷坪上做游戏。记得我们玩得最多的游戏是“老鹰抓小鸡”了,阿姐当“鸡妈妈”,我们则扮“小鸡”。一列长长的纵队,在阿姐的呵护引领下左闪右避,搞得那位做“老鹰”的大哥哥累得气喘如牛,也始终抓不到一只“小鸡”。
我小学时的课余活动十分单调,学校唯一的一只篮球被高年级的同学独占着,没我们的份,我们只好去打乒乓球了。学校没有球拍,大家都是自己用木板做了一副放在课桌里,下课后好排队抽上几拍,在运动中寻找点儿乐趣。一次,我的球拍被一位大号叫“猛子”的同学强行“借”走了,问他去讨非但不给,还吃了他几拳头,头都打肿了。阿姐发现后,很严厉地批评了“猛子”,还拉着他去见了校长,校长要“猛子”在全班做了检讨,并给我赔礼道谦,从那以后,“猛子”再也不敢欺负我。
我上初中时,阿姐就辍学了。我初中还没毕业,她妈就通过媒婆给她找了一户据说还可以的人家,不一年就嫁了。从此,我生活中就失去了一位帮着我护着我的好姐姐。
邻家阿姐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不知什么原因,她很少回乡,几十年来,我再没有见过她,不知道阿姐过得还好吗?屈指算算呢,她现在也是做奶奶和外婆的年龄了,该享享清福了吧。
阿姐呀,你知道吗?几十个春秋的寒来暑往,从来未曾冲淡我对你的深深思念,我也常常在心里无数次呼唤你的名字——杨爱英!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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