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吹尽黄沙始见金》挂网后,有诗友说:“认真拜阅此文,深为感动。为您,也为傅天虹先生,都是赤诚之人。诗歌的孩子。敬礼。”“为文为人,真诚乃第一要务。有感于我作文学少年那会,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啊。九十年代初期,编辑部的老师都那么真诚,鼓励,为作者着想。现在想来,感动万分。”说这话的人,叫鲁橹,一个诗写得不错的湖南女子,现居北京。因一部诗集征稿,她选编了我的诗,认识,走近。与她谈起相遇过的老师,忍不住冒出一句:我在一家报社做编辑十七年,为人做嫁衣的这些年中,真有一些点滴如佛家人手中的珠子,可以当着外人数道。
昨天,我路过延安中路三十八号,又在报社原址停留一个多小时,我不知几时习惯了在一些旧地方寻找支撑记忆的情感。挂过《家庭指南报》社牌子的古楼几年前被拆除了,我考进报社工作的那时,它还是整条街上的一道景观,楼前挂有贵州省文化厅、团省委、省妇联、《少年时代报》社、《青年时代》杂志社等二十多块牌匾牌子。按规划,在旧址上,新建一座近三十层群团大厦,这是几年后才能看到的结果。
在旧址上停下脚步念旧的人不单只我一人。来者说:以为报社还在老地方,以为我还在那楼里。来者是一个地区的宣传部副部长,他说:这是影响他人生转折点的旧址。他想起第一来这楼里给我们报社送稿时,他才是区办事处的一个临聘人员,是我在接过他的稿子后,微笑着递给他的那杯茶,才有他后来的一次次地来。我记起来了,他来我们编辑部交稿件,几天一次,有新闻内容,就是文字基础不行,我就是被他那种执着所感动,于是,一字一句地教他写导语,教会他新闻稿的七种导语的写着方法,并告诉他,只要掌握了这七种写作方法,就能做出新闻的“满汉全席”,他也真给我们报社长脸,从一个办事处的临聘人员,写成了区宣传部副部长。另一个与他一样从普通人写成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作者,在面对一些主流媒体寻根时,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家庭指南报》培养出来的,举着酒杯说:我是他的老师。
记得某地举办首届茶叶艺术节,因接待能力有限,县城大小旅店全包了,还是住不下手拿请柬的客人;出现有新闻单位记者两人睡一床的情况,让人吃惊的事发生了,在当地接待人员安排了《贵州日报》记者、贵州电视台记者后,安排的第三家住标间的单位竟然是我们《家庭指南报》的记者。就有一大报的记者向接待人员提出,《家庭指南报》只是一家内刊,怎么可以排在我们之前安排?接待人员回话:《家庭指南报》的老师是我们领导专车接来的,在我们这里很认这家报纸。
是的,我们创造了贵州报业内部报刊的奇迹,是省委宣传部举办重大活动唯一通知参加的没有公开刊号的报纸;是省委组织部评定高级政工干部认可论文刊发的唯一内部报刊。十几年中,有许多省内外知名作家因其副刊影响力,将自己的作品放在这张小报上。省内的有作家王蔚桦、罗大胜、罗吉万、韦兴儒、徐成淼、西篱、现任作协主席欧阳黔森等作家诗人;省外有辽宁省作家协会主席阿红先生,《中国建材报》文艺部主任、一级作家张庆和,天津《今晚报》副刊部主任,四川、山东、香港等地著名作家也给我们赐稿。老报人罗大胜(《贵阳日报》副总编)说:《家庭指南报》是在最差的环境中,办出了质量不错的报纸。
于是,就有人问: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得到这样多的作者与读者?问我话的同行,知道我们报社刚创刊时,整个编辑部没有一篇稿件。为解决报社稿源问题,总编给我任务:用两年时间培养出我们自己的通讯员队伍。
那是一个还不知网络是何物的年月,电话不能移动,要找一个人常遇周遭。我与八十多个县的通讯员联系,全靠书信,以一个通讯员一年最少五封信计算,一年下来,要书写四百多封信;以每封五百字计算,仅通联回信一年里就要写出四万多字。
每年用这样多的字为别人,有朋友为我叹息。说:你要是用这些精力创作小说,不说百万字小说早写成了,至少三五十万的一个长篇是拿了出来的。眼下,成了铅字不过几个短篇与一个中篇。我理解朋友的好意,但朋友不理解我一条道走到至今不悔的缘由。人生百事,而身上只有两手,放下一些东西,才能提起一些东西。人的一生,不就是在选择中过来的吗?
我选择做好编辑工作。做好编辑工作是我吃饭的第一保证。怎样做好这份工作呢?感谢那些年月让我遇见了一些好老师,是这些人教会了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编辑。
一九八五年,辽宁省作协《当代诗歌》月刊创刊,我不知编辑部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的信息,与我约稿,这之前,我曾向辽宁省作协的另一家杂志寄过小说、散文稿,想起来了,小说里有诗歌段落。接到约稿信后第三天,我就寄了一首诗去试试。一月不到,接到《当代诗歌》编辑对我稿子的处理意见。信有两页纸,对我的习作给予了肯定,让我想不明的是,就差“点”与“染”搭配不当,要我改。当年,年轻气盛的我,读不出那两页上的文字是我的运气,又将退稿寄向《广西文学》,二十多天过去,南北编辑老师的处理意见相似,这才让我浮躁的心静下来,修改习作。这首根据老师指点修改后的习作,见一九八五年《当代诗歌》九月号。事后才知,习作最初的处理信是阿红老师写的,他那么忙,那样大名的诗人,是《当代诗歌》月刊的副主编,为一个无名小卒能放在《当代诗歌》的棋盘上,亲自与无名小卒互动,互动中,不端架子,不吓着给自己刊物写稿的新手。《当代诗歌》是纯诗月刊,你的稿子是什么原因发不出来,编辑会明说一二的,不让你在云里雾里的猜测。难怪这家诗刊出刊不到三年,就团结了全国半数以上的诗人,用阿红老师的话说:写诗重要,做人更加重要。
《南国诗报》比《当代诗歌》创刊晚几年。但《南国诗报》总编与《当代诗歌》的总编一样,懂得平易近人是真正的诗者人心。一家报刊,真正强势的不是你的广告收入,而是你能团结多少作者为你的读者服务。用他们的办刊理念:得作者心者得读者。《南国诗报》总编柯炽先生也是诗人,他是把自己放在诗友的位置上,与投稿者交流对作品的看法的。许多走进《南国诗报》的诗人,在仰望诗歌的同时,得到的是他平和温暖的回敬目光。他亲自为我编发过几次诗歌,最让我感动的是他第一次处理我稿件时的回信。他为我的习作做了段落上的调整,细说了调整的理由,将调整后的稿子抄正与原稿寄回给我,问我是否同意他对我稿子的处理。我拿着来信给《花溪》月刊的一个诗歌编辑看,他也很激动,他说:这是一个懂得尊重作者的编辑,他在处理你稿子时,教会你的不仅仅是创作经验,而是尊重作者的道理。
一九九三年五月,离北京首届诗歌节只有五天的时间了,我思来想去,终还是走进《山花》编辑部,在诗歌编辑罗绍书先生引荐下,请时任《山花》总编文志强先生帮忙给单位请假。罗绍书介绍:这是蒋德明,他最近收到北京两家刊物的联合邀请函,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九三北京诗歌节,你看看怎样帮帮他?” 文志强主编微笑着从我手中接过由冰心老人题写“九三北京诗歌节”的请柬 ,认真看后递给我说:“小蒋,你们单位的厂长,获得五一奖章,在表彰会后的联谊活动中,我与他有一面之交,我可以帮你请创作假,不过,你们厂长能不能准假,我心里没底。这样吧,我写一幅字,由绍书的儿子去装裱,明天你拿来,你带着我写的这幅字去找你们厂长,话要好说些。”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到主编办公室,罗绍书先生展开裱好的文老师的书法作品给我看,他说:“文主编的字,不是官家书法,卖名气,是经得起行家品评的。” 过去,我只知道文志强老师是位大编辑,经罗绍先生介绍,这才知道文老师还是省内颇有名气的书法家。文老师递给我书法作品时说:“我午间想了想,还是附封信为好。你见到你们厂长时,先递上我的字,等他看过字后,再递我的信给他,其间,你就等待,什么话也不要说。” 我按文老师的指点行事。我们厂长读完他的信后,背朝着我面对玻璃窗沉思了许久,几乎忘了我的存在,最终还是回过头来对我说:“十天时间,算上班,报销车宿费,不给出差补助。”与文老师的第二次相见,时间隔了三年,他已从《山花》主编的位置退下即被《贵州文史天地》聘为执行主编。时间是一九九六年国庆休假上班的第一天。这天上午我刚编完副刊上的稿件,便接到一个找我的电话。对方说:“你是蒋德明吗?——我是文志强。你的发在《贵州日报》 、《贵阳晚报》上的《在艾青做客》的散文,我读了,我已经将晚报上你的《在艾青家做客》剪下来,准备下期用,你有意见吗?” 文志强老师的电话让我很感动。从上次为上北京参加诗歌节的事麻烦他以后,真不好意思打扰他。不想他还记得我,留意我的小文章。——这以后,我与文志强先生的往来才正式开始。我请他为我编的副刊赐稿,他说:“真的没有时间,但可以帮你约些稿子。” 其后,在他的推荐稿里,我发现有一篇是他编过的,我打电话问他,他说:“这是一个在县城搞文联工作的作者写的散文,我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地方要动一动,才能拿得出去。你再编一编,千万不要受我的影响。” 文老师为我约稿,每篇都经他认真过目,从他对别人稿子的一些改动,我学到了一些专业知识。
二○○九年四月,在故乡的百里杜鹃风景区见着韩作荣、叶延滨、李小雨、曾凡华、王明韵等诗人。 有人笑谈韩作荣老师的弟子商震,说这小子虎得狠,老师的诗歌也敢删几行。我接话道:商震删老师大作,想必有该删的道理。就有人要我说说其中的道理。我没敢说,我怕接话下去,有一种侃天自夸。但事后,还是在一篇发在故乡的《毕节日报》的散文中说了这事。大意是:不写诗十七年间,诗坛已不是我曾经熟悉的诗坛了,一九九三年在北京中国新诗研究所《中外诗星》做责任编辑的商震先生,巳是皇家大刊《人民文学》的副主编了,当年,我呈给他《水——(组诗)》时,望能得到他的指教。那天,他是双手接过诗稿去看的,看完过后,他说:“你的诗,是朋友们给我说的那样,与众不同,我编发下期”。没想到商震先生当年手下宽容,标点也没动一个,整稿用了出来。编在是年《中外诗星》“泊在诗人湾”栏目里。他这样的宽容,纵容了我的自信。给我在诗路上自信心的,还有《花溪》文学月刊的西篱君,她坐在《花溪》编辑部的位置上,几乎是原稿签发我作品,我多次请她改动,她总用微笑代表她的语言。如果在一个作者的稿子上不动用编辑符号也是一种编辑,那么,我真正地体会到了,在一定条件下,培养一个作者的自信,比指点他如何写作重要。当一个作者有了自信,就能写出真实的内心感受,犹如陶行知先生说的: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会做人。于是,我对拿出稿子给我看的作者,先是品这人的真实有多少在文字里。我告诉作者:我编发的文字,管不了肥瘦的温饱,也不能让一个人珠光宝气地引人注目,
只能是黑夜中的月芽,不耀眼,但能让你迷茫中找到心的去向。
与来者握别的时候,我看着他留在旧楼拆除的泥土上留下的脚印,对自己说:任何重逢,都是为别离而留下韵味。只有远离,才有陌生的新,只有陌生的新,才有新的认识、新的认知、新的精彩。写作与做人一样,书写的一言一行,应是自己的魂魄。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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