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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 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翠薇    阅读次数:7095    发布时间:2014-06-17

(一)


这床大红的锦被柔软、舒适,有柔滑的手感,明亮的色泽,如波浪般起伏的缎面上飘浮着若隐若现的光影。被面的一端用金丝线绣着一条腾空飞舞的祥龙,昂首戏珠;另一端绣着一只金黄完美的凤凰,口衔祥云。这两只传说中的图腾,神态自若,气质高贵,令被面看起来华丽而富有质感。象征吉祥、富贵的锦被图案,让我无数个夜晚心里升腾起温暖和满足,升腾遐想与惬意。

这是结婚时母亲为我做的锦缎被子,缎面上的红光映亮了我们的面颊,映亮了房间的四壁,还映着我们今后的日子,最终还会映亮我们一生的脚印和步伐。锦被上的绣线,会串起我们的足迹和一生的故事,以及我们行走在日子里的真实的酸甜苦辣。

结婚时母亲按当地的风俗给我准备了六铺六盖。做被子那天,从老家请了一群婶子和嫂子。请来的这些人都是有讲究的:一要是“好人”,二要是“全人”。所谓“好人”就是孝敬公婆,邻里和睦,个人修养好;“全人”就是儿女双全,人丁兴旺,以暗示和祝福将来嫁出去的姑娘会生活得更加和美富足。我在厨房为她们准备丰盛的午餐,我听到那一帮女人嘻嘻哈哈的说笑以及说给母亲祝福的话语。

母亲为我选的被面大都是一些鸳鸯戏水、龙凤呈祥、花开富贵之类的,大团的花朵或祥云在锦缎的被面上,簇拥着、闪烁着一种耀眼的大红或者金黄。那一大朵牡丹,每一个花瓣和花蕊都清晰可见,似在风中摇曳、浮动,我好像闻到了牡丹花华丽的香气。不光是我的母亲,我们这里几乎所有的母亲在自己的女儿出嫁时,都会选这一类的被面,都为自己的孩子送上最真切的祝愿。她们一定希望孩子都能携手和睦,一生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我们的母亲,她们自己用着的也许只是一床粗布的、纯棉的被子,但是在自己的女儿出嫁之时,她们都愿意付出多于纯棉布料几倍的价钱,来购买上好的锦缎被面,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前程似锦。

奶奶也曾送我一床蚕丝被面,粉红色的。奶奶说,这是十年前,我父亲去杭州时给她带来的,她一直不舍得用。她说老家里那烟熏火燎的老屋不配这样鲜艳的丝绸,还是送给我更合适,比压箱子底好多了。奶奶把被面给了我,像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很放松很满足的样子。

人生的路难免曲曲折折,一个人难免有不快、不如意、不顺心之事。但是在入夜时分,能拥着一床华丽,柔软的锦被,就如同拥着一个明丽、彩色的梦境。盖着这样的被子入眠,我想我的梦也是轻盈的、飘逸的、柔软和妩媚的。不是吗?一翻身,那水波般的锦被就掩住了我。一伸手,我搅动的,就是大海里的波涛。我把手指贴着被面,触摸它立体的花朵,感受它水样的温润。


(二)


小时候家里养过蚕,摆在铁架子上的圆簸箕里。蚕种一开始是一粒粒的小黑点,像一粒粒的文字,在簸箕里爬动,书写文章。渐渐,它们长大,长成蚕的模样。吃桑叶时,一开始声音很小,只是轻微的,等身体长大了,它们的饭量也大了,吃桑叶的动静就像下雨,老远就听到“沙沙”的声音。一只蚕的一生能吐出几千米的蚕丝,像写了一个洋洋洒洒的长篇。但最终变成了柔软、光亮、华丽的丝绸和锦缎。

曾经去过一趟江南。那小街上,一家挨一家的店铺里,摆满了各种颜色和图案的丝绸被面,雍容华贵的,安静大方的,素雅柔和的,那些颜色早已超过了七彩,仅红与紫之间就有好几种,稍浓一点,稍深一点,稍暗一点,稍淡一点。每一款都是色彩鲜艳华丽,花形生动活泼,图案精巧细致,等着给人惊喜,等着投缘的人来牵手。柜台上铺开的那些锦缎,似乎它们一端朝着我,另一端就连着天上的云朵或者浩瀚的大海。人世间所以能生产出如此端庄,柔美,精致的布料来,大概就是想让人们在繁复的日常里多一些明亮,多一些心情的舒缓吧。

这间悬挂着琳琅满目丝绸被面的店铺里,就像一个梦的工作室。做梦的人,是柜台后边站着的那位轻扫娥眉的淑女老板,也是进进出出店铺,买被面的各地游人。

我看花了眼,久久不能断定哪个是我的最爱。但最终,我选了一幅明黄颜色,有喜鹊登枝图的,花枝立体着,突兀着,怒放着。我想送给母亲,我想让母亲的晚年时光里,再多一些明快和热闹。

江南好水。出得门来,脚下、檐下、亭下、桥下,到处都是婷婷袅袅,蜿蜒曲折的流水。连城外的稻田里也是。稻田似乎永远也没有干过,永远有水映着明晃晃的日头,映着碧绿的秧苗,映着空灵的鸟鸣。我忽然想,江南盛产丝绸,那图案、那质地,灵感大概也得益于着柔软、窈窕的水流吧,你看它们的身体何等相似,就连眉眼和骨头也是妖娆的、妩媚的,就算硬心肠的人看一眼,心也都软了。

草本的桑叶加上蚕的咀嚼、加工,混合着时光的流逝,日月的轮回,变魔术般成了华丽的丝绸。这“锦”字,应该是木质的棉,换成了金字的偏旁,就让这种草木生香的布料悄无声息的升华到环佩叮当,闪耀金属的色泽和明媚了!


(三)


记得上小学时,一次早晨放学,碰到本村的一个姑娘出嫁。我看见了来接新娘的汽车上,挂一朵大红花。我们五六个还拖着鼻涕的孩童(那是冬天,天一冷,就容易流鼻涕)跟着汽车,去了新娘的家里。那个年代的新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穿着婚纱,走来走去的。新娘穿着红棉袄,红棉裤,依着墙端坐在大炕上,她的身前是一床大红锦缎的被子,被面的中间绣着一对龙凤,边角上是几枝盛开的梅花,有两只喜鹊正在“喜上眉梢”。被子的下头,放着一堆糖块,桂圆和炒熟的花生。

新娘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眉目间满是羞涩。我们几个小孩子竟然赖着不走,一直在那里看。看那些前来帮忙的人,前来道喜的人,看那羞涩的新娘。我们嘻嘻哈哈地一次次讨要糖果和新娘子衣柜里的火烧。冷了,我们就抄着手,跺着脚,相互挤挤挨挨的。其实当时也忘了冷,光顾着看小村里不常见的热闹景象了。直到各家的母亲或者奶奶前来寻找,牵着各自孩子的手回家去吃饭。临走,我们还恋恋不舍,扭着头看那贴了红窗花,铺了红被子,放了新家具的新房,有一种眉眼里的欢喜和震颤。我的一个同学在回去的路上给我说:我好想摸一摸新娘子的锦被,但我没敢。她的新被子真好看啊!

忙完一天的俗务、日常,吃过晚饭,散步回来,拧亮床边台灯,倚着床头,坐拥一床锦被,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这会儿的心情是放松的、优雅的。或者什么都不读,只是发呆,望着一个地方,淡紫色的窗帘上若隐若现的花朵,身边锦被上起起伏伏的光影。或者只坐在床前,忆起一件事里的点点滴滴,一段往日时光就在面前铺展开来,漫延开来。这一刻的时光是用来怀旧的、思念的、向往的、憧憬的、缱绻的,眼看着光阴从指尖上,从眼神里一点点溜走,也是陶醉于眼前的这种奢侈。

这一床锦被,让我想起了安妮宝贝的《素时锦年》,想起了书里那些懒洋洋的文字。素时•锦年,就单单这一个题目,就令我沉醉了半天。对“锦”,“衾”这两个字我甚至有了偏爱,总觉得在入梦时分能拥着一床锦被入眠是一种享受。锦被的手感和质地让每个做梦的人,梦境更加绵长、喜悦。柔软、柔滑的锦被,让日子和生活平添了更多梦的色彩和形状。被面轻飘飘的,似已经把日子里的沉重带走,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闲适与随意。


翠薇,原名崔会军,女,山东聊城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林》,《诗潮》,《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青海湖》,《文学港》,《西北军事文学》,《当代小说》,《东方女性》,《北京文学》,《草原》,《星星·散文诗》等。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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