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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四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健唔    阅读次数:6794    发布时间:2014-07-08

谁家妹子提蓝过


我蹒跚到小明家,站在门口向里探望,只见余婆婆在忙,怯怯的叫到:余婆婆,小明在吗?婆婆抬头看见我,脸上笑的都是菊花,忙说:再呢,再呢,你进来啊。不进了,余婆婆,我找他玩,好好,等着,我叫他。要走时总不忘叫我等等,于是我又吃上了近远有名的余婆婆的泡菜。

七、八岁的小丫头,心里只有小小的心思,有了两分钱,首先要去买泡菜,一张两寸不到的牛皮纸包着不到十根的泡菜,有萝卜,萝卜樱樱,豇豆。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先把不漂亮的吃了,留下漂亮的看着不知道吃那一根,都是一种舍不得,那种酸酸脆脆的味道怎么叫人忘记。再有两分钱,必定买葵花籽吃,好想有一毛钱,就能买一般喝水的玻璃杯这样满满一杯葵花籽了,可惜我一般就是两分,买的是最少的一种,满足的爬到高高的毛主席雕像下,任风吹乱我又黑又密的长发,不及看远远近近的风景,就只一心一意的磕我的美味的葵花籽,不时摸摸口袋,觉得越来越少了,心里好惆怅。偶尔有了多一点的钱,最喜欢那种叫“羊咪咪”的青枣,那样的甜脆,总也吃不够。一直到现在见着这几样东西就涌上一种别样的思绪。我的清贫而又幸福的少年哟!我这好吃的小吃货哟!

上学了,那学校在高高的山顶上,有三·四百的台阶,天好时不走这里,走小路,高高低低,坡坡坎坎,跨过沟渠,经过麦田,吃过刚成熟的麦子,真的好香甜,坎上坎下的野花拂身而过,各种俊逸的蕨类植物叫我喜爱至今。

班主任叫李玉,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圆圆脸,大眼睛,一边一个酒窝,雪白的牙齿还有一颗俏皮的虎牙,那样慈祥,那样亲和,尤其是她那样喜欢我,是我学习好吗?也许是吧,特别是语文,我几乎没有什么生字,于是没有教过的课文她有时也叫我带着同学读,读我的范文是我从上学就享受的待遇,几次叫我当班长,我觉得我身体不好拒绝了,就一直是学习委员吧。跟我同座的是一个小男孩,其实他很帅,就是很老实,从来不多言多语,二十年后遇见我一个当时的同学,现在已经是贵阳市一个区的文化部长,她告诉我说:你天天欺负他,你知道吗?我欺负他吗?我不觉得啊?你叫人家坐里面人家就坐里面,你叫人家坐外面人家就坐外面,可听你的了,我笑的花枝乱颤,真的不相信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那时候读什么书呢?上午上课,下午就种地,积肥,捡废品。我干不了重活就给他们记账。冬天好冷的时候,同学们用一个铁桶做成炉子,放上钢炭,长长的用绳子拴好,轮成180度,好精彩,一会儿火就燃烧起来了。等着冰天雪地的时候也就放假了,兄弟们自己用竹子做冰鞋,做冰车,成天就在冰面上玩,我就野叉叉的抱着家里的搓衣板也去滑冰,不管滑到什么地方,摔到也不怕。屋檐的冰柱一米多长,就是我们的矿泉水,玻璃上的窗花在那里都再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

夏天,傍晚,这么多孩子玩游戏,妈妈她们一帮自己嘻嘻哈哈,不准我靠近,小时候为什么这样喜欢依偎在妈妈身边听她们说话呢?想不明白。有姐姐就带着我们一帮小姑娘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讲鬼的故事,妈妈自己玩,哥哥弟弟自己玩,爸爸还在上班,自己不敢回家,坐着门口等着家人回来,觉得四处都是鬼。

房子是竹篱笆的,门拴是铁丝弯的,清贫的时代却没有小人,都是君子,墙缝宽的可以对话传纸条,隔壁邻家哥哥这样玉树临风,心里喜欢,常常爱慕的看着,听他朗诵“风烟滚滚唱英雄”,于是喜欢这首歌好多好多年······

她们跳房,跳皮筋我不能参加,就殷勤的帮着数数,谁要是有事叫我给撑一下皮筋,高兴的我不行,好在我可以玩丢手绢。

这里叫万山,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多,这里的气候这样恶劣,这里的山路这样崎岖,这时的时局这样动荡,这时的生活这样拮据,却在这里这时给了我这样多的养成,一生都在它的影响之中。几年后来到贵阳,没有几天就告诉父亲: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不好,我喜欢万山。

有人就一处玩着,无人时自己就在花草间踟蹰,间或看看天空,有鹞子在盘旋,几百米外有万丈悬崖,有无数山洞,田坎边有一个一个小小的泉水,弯成一处处精美的景致,无事时看小鱼闲游,看野花肆意,听崖下松涛阵阵·····

写到这里不由的轻声吟哦道:谁家妹子提篮过,一朵野花鬓边插。不想写了,下回细聊,嘻嘻!


一朵野花鬓边插


邻家玉树临风的哥哥有一个老外婆,我家搬来跟他家做邻居时,她快老糊涂了,见天拿一把笤帚扫来扫去,嘴里念念有词,听大人说老人一糊涂就快不行了,她的女儿就经常在给她做衣服之类,一天无事我又去了他家,跟他妈妈我们叫王老师的说说话,也看看他。王老师在做鞋,一双红色缎面的绣花鞋,真正的三寸金莲。我看过王老师给王婆婆洗脚,好长好长的裹脚布,王老师一层一层的给褪下来,一双变了型的小脚露了出来,我感觉害怕而且恶心,王婆婆洗脚是不准男人看的,我是女孩,她不说什么,洗完了又原样一层一层的裹好。好神秘还好害羞的模样。王婆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王老师才能读书当老师,王婆婆年轻时长相姣好,王老师也漂亮,才出息的他这样的翩翩少年郎。一天我无意从他家门前过,看见一双脚露在一扇门板上,脚上就穿着几天前看见的那双绣花鞋,心中一凛,知道是王婆婆去了,心里害怕不敢进去看,又怕回家,他家跟我家就一墙之隔啊,我就忐忑着去了井边,默默坐在我经常坐的石头上,发呆,平复自己乱糟糟的心,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

我们这里泉水众多,都是喝泉水,我家不远处的这眼泉水,人们把它挖成一个水池又给它盖了一个房子,留有两个门,一个门是人们把桶放进去打水回去饮用,一个门下面挖了一条水沟,泉水淙淙流出,人们在这里洗菜,沟里的水流进下面一个水池,人们就用这里的水洗衣服,洗衣服最有意思,都是用一个叫棒槌的东西洗,又干净又省力气又不费肥皂。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一天到晚打水的,洗菜的,洗衣服的络绎不绝,没有事我就坐在高处看。遇着大旱的年头,泉水也会干涸,记着有一年好久不下雨,泉水干涸了,人们要下梯子下到底下去舀水,依稀记着还把我家掉在井底的一个不锈钢勺子找回来了,泉水干涸就要去很远的山洞去取水,妈妈就带着哥哥们去了,我也可想去,可是太远了。

离我们家几百米就是悬崖,名字叫:马脑壳,离悬崖十几米就是一个废弃的矿洞,像个巴掌,及踝的水清清凉凉,洞顶的滴水叮叮咚咚的更显幽静,我们只在巴掌上玩,不敢走进手指头里去。洞外悬崖边上有一块十米见方的大石头,三分之一在悬崖里,三分之二在悬崖外面,我们就敢爬在上面玩,不知道什么是怕,万丈深渊下松涛阵阵,一条白练委婉穿过,是路?是河?不知道,也许有水是河,没有水就是路吧。两边山峰料峭,巨石嶙峋,山鹰,鹞子上下盘旋,真的怕它们会俯冲下来啄我们的眼睛。累了它们会在突兀的石头山歇脚,站成一座雕像,预示着永恒。

秋冬时节,可以亲眼看见山雾从悬崖下汩汩涌出,与对面的山雾汇合,不消一会,浓雾遮天蔽日,对面都看不清人了,生活了几处地方没有看见气候在人们的生活中这样影响巨大,虽然让人不能忍受,回头想想,这也就是它让人不能忘怀的原因。

而春夏时节,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却如火如荼,我们叫映山红,什么颜色都有,真的是五彩斑斓,我知道叶子是酸的,可以吃。

爱美的小姑娘尽管头发又黑又密,那个年代却没有什么装饰,不过就是一些红红绿绿的毛线和尼龙绳,无事时採一朵映山红插在鬓边,美了小脸,美了心思,觉得了做一个女儿的好。


流萤渐迷离人眼


经常跟儿子说,你们的童年富足而平泛,我们的童年清贫而丰绕。男孩子就不要去管他们了,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男孩女孩就像两个星球的生物,那里像成年以后那样关注,那样纠结,那样困惑,那样迷惘。我们就只管同伴们昏天黑地的玩,一般的玩法就不说了,那个姐姐就带着我们精致的淘气,别样的古怪。万山这个地方崇山峻岭,除了大路,小路都是自己踩出来的,坡坡坎坎的都是一个个微缩版的高山深壑。姐姐就心生一计,叫我们回家偷锅偷碗,偷米偷菜,自己做饭吃,好容易把火烧着了,米饭也发出了香味,就被一个家长闻着味过来了,一脚踢翻了锅,骂骂咧咧拉着他的孩子走了,我们面面相觑,灰溜溜也只好回家。当时的文艺作品很少,除了《白毛女》就是《红灯记》,姐姐忽然想给我们排练《白毛女》,可是白毛女没有白头发啊,于是她就叫我们去偷还没有成熟的玉米须捋巴捋巴就编辫子,想要黑的就回家拿墨水染,不知怎的又被家长发现,一顿打骂又不了了之了。还是做女孩的勾当吧,从家里找来各种毛线织围巾,袜子。就这样花样翻新的一天一天折腾着,一天一天长大着。

这里有电,却经常停电,一盏煤油灯就是我们晚上的娱乐,兄妹在灯下学习,一会儿鼻孔就被熏的黢黑,不出去玩的时候,我们也玩一些有意义的游戏,拿一本地图册相互找地名,我们兄妹地理知识不错得益于这个游戏。

冬天寒冷,没有下雪的时就在家里的火箱里呆着,火箱像一只打开的箱子,里面放上火盆,用木栅栏隔着,坐在边上,盖上小毯子,打牌,聊天,不时烤点东西吃,吃的最多的是烤白果,就是银杏果,“砰”的一声,一缕小小的烟雾,香糯绵软的白果熟了,不能多吃,吃多了头闷。外面下雪了,美丽的窗花越冷越漂亮,心里默念明天是大雪吧。而且又快过年了,家里穷,兄妹多,一年只在过年时才能穿上新衣服,妈妈做的布底小花鞋,漂亮的舍不得穿,穿上就多了一份心事,就怕穿烂了,它却就这样容易的穿烂了,好沮丧,恨这里到处都是石头,鞋帮子还好好的,鞋底却通了。

弟弟是淘气的,经常惹祸,一天一个阿姨牵着一个口水滴答的孩子找妈妈告状了,说我弟弟把她孩子的口水包捏破了,我听着好笑:会这样吗?妈妈没有办法打一顿骂一顿完事。这个孩子是他的小姨带着的,我跟她玩的好,我喜欢跟比我大的姐姐玩,一天我又去找她玩,家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姐姐,说着说着话,他们忽然把门窗关上,把窗帘也关上了,没有让我出去,我就静悄悄的看他们干吗,那个大的姐姐拿了一根棉线在这个姐姐脸上滚动,我说你们干吗?开脸,什么是开脸?就是把脸上的汗毛绞去,为什么开脸?开了脸就可以嫁人了。为什么关门啊,不能叫男人看见。看着开了脸的姐姐是比往日明媚,我们的小脸还满是青涩的绒毛呢?将来谁给我开脸呢?。

时局越来越动荡,文革的影响已经深入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不做别的游戏了,去游行,背语录,缝红书包,跳忠字舞,父亲也受到冲击,时不时会去被批斗一番,父亲有严重的胃溃疡,那里受的了,还被贬去推矿车,妈妈成天忧心忡忡,担心父亲不堪折磨丢下我们一堆没有成年的孩子,母亲就在那时开始吸烟。派系斗争终于演变成武斗,在我家后山架起了山炮,要跟对面山上开战。这里不能呆了,听见大人们窃窃私语准备去逃难,我们那时也惶惶不可终日,出奇的听话,在隆隆的炮声中,一个夏日闷热的晚上,爸爸妈妈把我们一个一个的叫醒,准备逃难,清贫的年代也很好,家里除了几件衣服被子是自己的,床,桌子,凳子都是公家了,可是我家当时有点特殊情况,妈妈孵了一群小鸡,有头十个,出生没有几天,不可能带着,妈妈想了个办法,给大鸡放一盆玉米粒,给小鸡放一盆玉米碴,再放一盆水,关在厨房里,门一锁全家一起跟着大家逃难了,逃难的地方也不远就是邻县,奇怪的事,我们这里剑拔弩张,人家这里风平浪静,不是一个国家吗?

住在放了假的教室里,一个教室八家人,吃人家不吃的粗粮,我们没有觉得什么,父母觉得不能这样了,于是决定母亲带着我哥哥弟弟和我回山东老家,父亲有工作不能走,留下二哥做伴,上车的时候二哥哭着跟着车跑了好远。后来父亲做手术都是我这个不到十二岁的哥哥伺候真不容易。

我们来到一条江边,要渡船过去,第一次坐船,清凌凌的江水波涛滚滚,像极了我不能平复的心绪,穿过一丛竹林上了船,看着绿的发蓝的江水,手静静的侵润在凉凉的水里,好想这一刻就是永恒。过了江又上车,我知道我们这是去长沙坐火车,那时没有公交车,有的只是解放牌大卡车,是有敞篷的那种,上车后就是晚上了,夜晚的湖南,铺天盖地的都是萤火虫,到处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像童话世界一般,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小瓶子,逆着风真的就飞进来几只流萤,微弱的光亮一明一灭,我忽然就觉得了我好惆怅:我的未来就这样扑朔迷离吗?这是我现在说的,在当是我只是觉得一缕忧伤弥漫开来,充盈了这个夜晚:我感知了我的命运多舛吗?以至于参观主席故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动。


田园可许我栖心


妈妈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抱着我这个包袱,在长沙坐上了北行的列车,大小站都停,硬的长条椅,逛荡了三天三夜才到山东地面。

一坐上车我立即安静,两眼贪婪的看着窗外,远处的高山流云,近处的河流田陌,眼前的野花昆虫,不想放过任何一样,从来不明白一坐车就睡觉的主,出门是干嘛的啊?出了湖南进入湖北,听说要过武汉长江大桥,这是当时绝对的地标性建筑,可惜经过时是晚上,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感觉到它的长,好像好久才出来。过了长江就是北方了,天亮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真的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一股浊气荡然无存,心胸天地般的开阔,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有这般感慨,不得而知。到了郑州要倒车,走出车站看见这么多的要饭的,妈妈抱着我和包袱,匆忙的过天桥,哥哥弟弟在前面跑着,倒车时间有限,不能耽搁,眼看过了天桥再走一百多米就上车了,这时妈妈的包袱散开了,衣服物品掉了一地,妈妈忙把我放下,一边回头捡东西,一边对哥哥叫道:快上车去站好位子,我站在那里这边看妈妈捡东西,那边看哥哥弟弟快速的奔跑,我却没有一点用,心里的懊恼犹然而生,我的长大我的忧伤我觉得就是从回老家这件事开始的,让我感到了许许多多的不堪。妈妈胡乱把衣服塞进包里,抱起我就跑,在列车启动的同时上了车,这时汽笛长鸣,把我的心震到了九霄云外。这以后的事情我好模糊,不知道怎么到的终点站,怎么到的县城,等我明白过来,我坐在北方特有的独轮车上,行走在北方一望无际的阳光明媚的大马路上。

真正典型的北方,正是盛夏,麦子即将成熟,一遍金黄,风一吹,麦浪滚滚,在麦浪的包围中一片高大的杨树笼罩下就是一个小村庄。这是我的故乡吗?从来没有一个归属感,跟着父亲搬到哪里都觉得自己是天涯孤旅,怎么一回到这块土地,就好像回到家,心里的一种亲切和依恋叫我一路薄凉的心暖和过来了,犹然就产生一种归去来兮的感觉,想着去年儿子跟他爸爸第一次回他内蒙古老家,一去就跟他爸爸说:我们不回去了吧,就在这里。故乡,血缘这是一种什么样看不见的心脉,我读不懂它的密码,只被它深深迷惑。

独轮车唱着咿咿呀呀欢快的曲子,经过我家门前的大沙河,来到我母亲的家门口,姥姥,姨和姨的一对小儿女把我们迎进家门,利利索索的姥姥一生有9个儿女,最后就剩下我妈妈和我姨,我妈妈成家后,供我姨上了师范学校,出来当了老师,妈妈不在家里,姨不能远嫁,就几乎是招了个上门女婿,我姨夫出生在浙江诸暨的一个大地主家庭里,文革期间受到冲击,不能回老家,大学毕业就留在我姨的家乡一个银行里工作,姨后来嫌弃老师又累工资又少。没有远见的辞退了工作回家务农。

平原地带就是农村也规划的这样井井有条,你家的后墙也就是我就的院墙,一家一家整齐排列,自然就形成了十字或者是井字。我姥姥家在十字路口中间,四通八达,典型的农家小院都是这样的:一个门楼,一个院子(北方叫天井),北屋和西屋,北屋和厨房在一排,北屋一堂两厢,堂屋是客厅,两边厢房住人,西屋是放杂物的,靠着西南方向是一个厕所,屋角有鸡窝,然后就是几大颗杨树和槐树,小菜地没有种菜,种着棉花和蓖麻,蓖麻在结籽,棉花在开花,棉花花很美,颜色有好几种,上厕所没有纸,就随便拿起什么都可以,石头,木片,叶子都行,我要採一片精致的蓖麻叶子,不老不嫩,干干净净的,不觉得是简陋,有几分新奇和别致,至今记着表妹上完厕所,撅着屁股慢声长气的用家乡话唱道:姥娘唉,给俺擦腚!于是姥姥嘴里嘟啷着,两眼四下留意,随手捡起一个东西就去给她擦,完事不忘拍一下。 小表弟当时看不出什么,十几年后来我家,竟然出落的那样亭亭玉立,真的可以跟任何一个韩国男星媲美。

出门就是磨房,全村都在这里磨面,一头小毛驴眼睛被蒙上,就这样欢快的不知疲倦 的绕着磨盘转,看着真的让人哭笑不得,觉得人是太聪明了。

农家的饭食好简单,由于没有烧的,一次就做好多干粮,他们叫面子,是用玉米,高粱,黄豆可能还有白面掺在一起做成,吃不了就挂在堂屋的房梁上,不会生霉,也不怕老鼠。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做一个鸡蛋西红柿粉皮汤,捞一根家家都有的用盐碱地里的盐腌制的萝卜,洗一洗切细细的丝,拌上点香油,吃吧,我就觉得是人间美味。或者熬一锅稠稠的小米粥,哦,不能说了,口水要流出来了。

家家都有有线广播,一到下午,生产队就开始广播,叫社员去队部领蔬菜,按人头计算,一人一个,我家姨是四口人,于是就领四个茄子,四个西红柿,四个辣椒,他们的茄子是圆的可以生吃,辣椒他们不会吃,我妈妈用鸡蛋给我们炒来吃,姨的两个孩子吃的好香。北方日照充足,植物长得茂盛而又充分,植物本身的特性能发挥到极致,所以真的是饭有饭香,菜有菜香,不需要多少油和肉。特别是西瓜,香瓜之类真的是太好吃了。还有他们造孽的鸡,我不得不提,四个鸡,骨瘦如柴,从来不会给它们喂食,他们却只在盛大免费的阳光哺育下自己找点虫虫叶叶的,一天一个蛋的奉献着,明知道不会有犒劳,仍然在下蛋后,斜睨着主人,似乎是在说:没有吃的,表扬一下总可以吧。我看着实在不忍,一天抓了一把小米喂它们,妈妈看见过来对我又打又骂,说人都没有吃的,你给鸡吃这么好的东西,我好委屈不停的哭,姥姥姨过来安慰我好久。这里人也一样,高高大大,魁魁武武,女孩叫你看见什么是人面桃花。

夏天,晚上不能在屋里,就在外面一家铺一张席子,手里一把蒲扇,听着有限广播的地方戏,聊着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那里有什么武斗,那里有什么批判会,我感觉就是世外桃源。心里喜欢就跟妈妈说:咱们不回去了,我在这里读书,以后就在这里的小学里教书。妈妈不置可否,只是悠悠的跟我说:咱们过一段时间安顿下来,妈妈带你去天津治腿去。巨大的幸福就这样不期而遇,我几乎要晕过去了,于是心里小小的忧郁一扫而空,心里就默默而又焦灼的等待着·······

总是在姨的嘴里听见“重庆”这两个字,是个人名,我不知道具体说谁,一天我慢慢踱到他家,他家有影壁,上面好像是一个“福”字,绕过影壁是一颗矮矮的结着很多果实的花红树,树下是一个大鱼缸,里面养着好多金鱼,一个阿姨带我看了一圈,说带我去看她织布,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织布机,其实很复杂的,姥姥家有个纺车,纺棉花的,我学了好几次也纺不好,看了一会织布,心里想着那颗果树,又悄悄出来,说是去看金鱼,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摘了一个果子装在口袋里,心里慌的像有好几只小兔子在跳,跑到我姥姥家的门楼坐定,掏出那么漂亮的果子一边吃着一边悻悻然的想:也不说给我摘一个吃。这是我第一次偷人家的东西,真的是个小吃货。

一天,大伯牵着一挂马车来接我们去他家,一路走村串寨,到了我父亲的故乡,感觉没有姥姥家温馨,大伯家养着牛和羊,弟弟是淘气的,一到家,就去看他没有见过的牛羊,给牛扇扇子,跟羊抵头,这都是我们去了以后的笑谈,吃完饭一屋子人聊天,我不知道都是谁,我就坐在妈妈腿上听着,眼睛四处打量,土墙上的缝隙里插着毛主席的肖像牌,看着听着忽然看见主席像摇晃起来,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有人叫道:地震了,快跑啊。妈妈夹起我就跑,跑到门外,大地仍然在摇晃,一望无际的平原,看得见地平线,那种摇晃更加明显更加直观,一会儿,大地就裂开了一个手指头这么大的缝隙,房屋也是这样,后来才知道这是邢台大地震的余震。

午后,村庄地老天荒般的宁静着,远远的拨浪鼓的响声悠悠的传来,我们都会去看,针头线脑,红红绿绿,应有尽有,觉得生活就应该这样吧,能这样安详还要什么呢?

没有等到去天津,一封电报把我的希望打到九霄云外,父亲的电报,说胃溃疡穿孔开刀了,犹如晴天霹雳,妈妈一边哭着一边收拾东西,连夜往回赶,一路上只记得妈妈哭哭啼啼求爷爷告奶奶叫人照顾一下让我们尽快买到票,回到家看见的是孱弱的父亲和充满埋怨的二哥。我们回老家不久,父亲就带着二哥回家了,没有多久就胃穿孔,我们那里的医院停工,父亲只好在路边等车,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截了一辆车去了我们逃难的县做了手术,就是我二哥伺候,二哥能做什么,身边又什么都没有,父亲叫他去买鸡蛋,他不认识就把鸭蛋买了回来,不会做就这样整个的煮,不知道刚刚手术完了的父亲怎么能吃这样难消化的东西呢?好歹回家了,这里我不得不又说说那无私奉献的鸡们,快两个月的时间,那一窝小鸡在我父亲回家以后已经长的快有一斤了,我父亲隔一天杀一个,有营养正好补身体。

从此我爱幻想的童年 过去了,进入一个没有思想只为了生存而斗争的时代,妈妈有严重的风湿病,一到冬天根本下不了冷水,衣服就是我洗了,哥哥弟弟们的衣服裤子破了我的帮着母亲缝缝补补,毛衣毛裤我得织,家里的卫生基本是我的。这以后我真的就没有为自己活过几天,去年我儿子工作了跟我说:妈妈你一辈子没有为自己活过,你现在就为自己活吧。听着这话好欣慰啊。但是这句为自己活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以后我又要为别人去活了,尽管是那么的不幸,细想想我这样一个人总是在别人的需求中,总是能帮助别人,我的人生不是完全无用的,就应该欣慰了,何况我的丝丝愁绪还能用笔写出来,感慨着,念叨着,抒发着,缠绵着,徘徊着,体会着,于是就悠然着,安然着,等着生命的悄然离去。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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