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六十年代并在农村长大的人,都会经历生产队这一集体劳动生活。这个时候国家鼓励生育,当然农村里没有什么优惠奖励,最高奖赏便给几个工分,或者多发点布票供点红糖之类的小恩小惠。不过对于物体极其匮乏的年月,其意义已经超过现在企业发的年终奖了。尽管当时工分的分值大多1分工分只值一两毛钱,不过大家手里都缺钞票,几毛钱也已经能办好多事情了,给几个工分生孩子或者多发点布票多供应点红糖,也已经是极高的奖赏了,于是有头脑灵活的人,便把生孩子当成了生财之道,看来想发财致富的心理就是猛割资本主义尾巴年代,还是相具吸引力的。因此,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村里就出现了生孩子多的家庭能吃饱饭,全劳力的家庭相反还饿肚皮的怪现象。
想想看,生了孩子还能得工分,领布票,买红糖,消耗的饭食也少,而且生产队分粮食还按人头分,自然收入也就高了。尽管全劳力挣工分多点,分到的粮食也多点,但消耗的饭食那是生个孩子的好几十倍,可以想见的,那全劳力肯定是要挨饿的,况且那时候油水又少,生产队分到的那点粮食,几下伙就被消耗光了。自然卯足劲生孩子的家庭,就可以免受挨饿之苦了。家家户户只要赶上生孩子这个趟的,就有一大帮子孩子。并且生孩子只要身体健康,也不是什么难的事,这就出现了儿媳跟婆婆比赛生孩子的新鲜怪事。正是这种政策的引导,才使我家也有了六个兄弟姐妹。
我是老大,领弟妹的事就历史性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印象最深的就是中午12时左右,就要到在生产队地里干活的妈妈后面,去给弟弟或者妹妹要奶的事了。那时我正读二年级,也就八岁光景,我第三个小妹刚刚出生,我奶奶也还活着,奶奶经常就在家里做家务,做饭。当然印象中好像是农忙的季节,学校放农忙假,也不用到学校里上学。于是吃过早饭,奶奶就嘱咐我太阳照到屋檐台口子的时候,就要去给三妹妹要奶了。奶奶要干活,我就将小三妹妹背到我背上。背上小三妹妹,我便要么就到田头或者村口捉蚂蚱(蝗虫,我们这里能油炸了吃,怪香。属云南十八怪之一),或者就到沟道旁边捉小鱼小虾泥鳅什么的,因为那时候一方面没有现在这么多污染严重,另一方面吃的东西太贫乏了,将小鱼小虾泥鳅蚂蚱弄回去,好让奶奶一加工就成了上好的零食了。
去捉小鱼小虾泥鳅蚂蚱隔家也不能太远了,这样玩一会儿,背上的小三妹妹哭了,便可以将工具或者战利品拿回家,然后就去地里找妈妈给小三妹妹要奶,当然有时也跑回家看看,看看太阳有没有到屋檐台口了。不过小三妹妹也许已经养成按时吃奶的习惯了,只要她在背上哭个不停,十有八九是时间到了,必须将捉到的蚂蚱或者小鱼小虾小泥鳅之类的东西提回家,便向妈妈所在的生产队田里奔去,这就算完成要奶的重要任务了。
记得那正是满地金黄的秋天,也是收割的季节。生产队就派人将稻田里的水放到沟里,以便收割或者种上小麦或者蚕豆,沟里便成了小鱼小虾泥鳅们嬉戏游乐的场所。这一天,我正在一条比较浅的小沟里背了小三妹妹拿了一个粪箕,低头在与一小群小鱼作生死斗争。小鱼拚命想逃脱我的“围、追、堵、截”,我却聚精会神地在那里布下诸葛亮大师的“八卦阵”,准备将那群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变为我打牙祭的宝物,好一场鱼人大战的场面。我慢慢缩小包围,来个口袋战术,正准备将小鱼都围到我的粪箕里。就在这时,小三妹妹也许是真饿了,也许不忍心见我把那群活蹦乱跳的小鱼围在粪箕中,变为腹中食物。在紧要关头,小三妹妹在我脊背上“哇哇”大哭起来,我右手一松,便给小鱼留出了一个间隙,那群机灵的小鱼,就在我一抖之间,纷纷逃走,我恨恨地隔着背裳,在小三妹妹的屁股上拍了三巴掌。小三妹妹却“嗝嗝嗝”地在我背上欢笑起来,她那里知道我的馋虫快爬到嗓子眼了。
笑了几声,小三妹妹又转笑为哭,这次我知道是要奶的时间到了。提上粪箕赶忙往家走去,看看太阳正好到了屋檐口,这小家伙真是太准时了。
回到家,跟正在忙着做晌午饭的奶奶说:“奶奶,我给小三妹妹要奶了。”便背着哭个不停的小三妹妹向母亲收割种豆的那坝田走去。
母亲正弯着腰和生产队里的一群妇女在种蚕豆(我们这里种蚕豆用一种削出来的种豆桩来种,用豆桩打一小个洞,将蚕豆种丢进去,背上要背一个小背箩放豆种),我就在田埂上喊:“阿妈,小三妹妹肚子饿了。”
小三妹妹就在我脊背上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还发出婴儿才有的兴奋声。
我母亲抬头看见了,喊大家:“休息一会吧,我喂一下奶。”
大家都抬头看看,队长会计都不在旁边,就纷纷到田埂上坐一会儿,我见她们由于长时间弯腰低头,大部分人都眼皮泡肿起来。
我解下脊背上的小三妹妹,也许小三妹妹确实是饿得有些惨了,看看见母亲就去母亲胸口褂子上乱抓,已经饿极了的样子。母亲坐在田埂上就给小三妹妹喂奶,一位和善的叫阿润的大妈,东张西望了一阵,就偷偷招手,让我过去。然后,快速地往我口袋里灌了三把蚕豆,并爱怜地说:“看饿得面黄肌瘦了,肚子饿了,就吃几个豆子。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她又大声地对着我母亲说:“阿淑,你这儿子太能干懂事了。”
小三妹妹在我母亲怀里“咕咚,咕咚……”地喝足了奶,自然非常高兴,她们远远地看见队长过来了,又纷纷跳到田里去种她们的蚕豆去了。我母亲给我背上小三妹妹,我逆着队长来的方向绕道回去。
我捏捏阿润大妈给我灌满蚕豆的口袋,那口袋鼓鼓囊囊的,里面是白白胖胖的蚕豆种,那时心里也隐隐知道,集体的东西是拿不得的,但这饿着的肚子觉悟可没有那么高,况且是一位慈祥的大妈可怜我,好心给我的,怎么能出卖她呢,只觉得这三把蚕豆实在太珍贵了。
我一面走,一面嚼着阿润大妈给的蚕豆,那美好的感觉后来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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