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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 远去的腊月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梅仕丹    阅读次数:9602    发布时间:2014-07-17

       哭嫁的腊月

  腊月,农家闲于农事,却忙于家事和年事。

  大多人家般新居、打家具、婚配都在冬腊月里进行。这样办事的主人家才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办得圆满,前来帮忙、贺喜的亲戚朋友才有时间尽心尽力做事,尽情享受喜庆热闹。

  那年的腊月十几,冰柱儿缀上了小村的房檐,受低温的怂恿,一排排的冰柱儿显得那么顽固那么执拗,一付坚守阵地寸步不移的样子。老人们说的“桐油凌”将前几天还是沥泥滑滥的山路牢牢地凝固着,硬邦邦滑溜溜的,除了村外的那口井还冒着热气外,大小水塘溪流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山谷的天空摆出一副冷凛生硬的面孔,而我的小村却由着自己的性子闹腾起来。荷英嬢就在这几天出嫁。

荷英嬢二十六岁,是小村出嫁得最晚的“老姑娘”.那些比她年纪小的姑娘们都当上了娘。她却一直待字闺中。原因不是她长得不好看,不是没人看得上她。相反,她有着“村花”的美称,人长得漂亮不说,梅仕丹,1971年生,汉族,贵州平坝人,自幼喜爱文学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报刊杂志。现任平坝珍珠泉文艺社社长。勤快、能干是村里村外出了名的,而且人缘又好。原因是她爹死得早,只有母亲拖着她和哥哥艰难度日。由于家穷,哥哥到婚配年龄却无人愿意入嫁他们家,只好倒插门,到了别村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荷英嬢心疼母亲孤身一人,早几年就有媒人不停上门“咬她耳朵”(说亲),她都婉拒,不愿早嫁。后来是母亲与死相逼,她才选了一户离小村不是很远的人家,答应了亲事。那家人日子过得还比较富裕,也懂规矩,知礼仪。三媒六证,三回九转样样程序都给荷英嬢做足了,荷英嬢见拖不过去, 这才应了结婚的期辰。办酒的那天,上邻下寨的乡亲都向小村赶来。帮忙的、送礼恭贺的、凑热闹的。尽管天寒地冻,荷英孃家院子里从头晚就聚满了客人。大家都从自己家抱了柴禾来,自由组合在院里架起几堆熊熊燃烧的柴火,团团打拢板凳围坐。

   荷英孃正式出嫁的那晚,小村的夜空明亮通红,热气腾腾,人声不绝。柴禾在熊熊的火苗中噼里啪啦的炸向,孩子们打闹,厨子们的锅瓢碗盞声,谁趁老辈不在场时讲了个黄段子引起的哄笑声……。干柴在烈火中爆闪着星星点点的火花,腊月的小村被哄抬得手舞足蹈。厨子们趁着文火煨肉的机会,也加入人群中围到火边逗起乐来。

  冰钩子们依然稳稳地吊在房檐上,固守小村的寒气却没了踪影。 我们几个小孩趁着机会溜进做厨的矮棚子,每个人都承担着快速的心跳,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勇敢地抓一把菜油炸脆了的黄豆揣进兜里就往外跑,心厚的桃妹抓了一把还想抓第二把,被荷英嬢的堂叔看见了,黑着脸低吼“馋痨子!”,听到吼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平时大胆的桃妹,眼神变得极为胆怯和害羞。 那把炸得黄而酥脆的黄豆真香!那香味一直蔓延了几十年,现在似乎还在嘴里。

  夜十二点,荷英嬢开始哭嫁。哭嫁是我们那里最传统最古老的一种风俗,姑娘出嫁的时候,头天晚上就得躲在蚊帐中数数落落地哭,那哭腔如在唱一系列哀婉的歌,哭词都是些伤感、难舍亲情的字眼。有更讲面子的人家,在头三天晚上就开始哭了。哭爹娘,哭兄嫂,哭姊妹、哭亲朋好友,那是在表述内心的离别之情。还有哭着骂媒人骂押礼先生骂迎亲队伍的,那意思是本来不愿意嫁人,只愿和亲人们在一起,愿长期在家孝敬父母,但硬被这些人拆散,就得骂。越哭得伤心哭的时间越长,越骂得挖苦越骂得深刻,越表示这姑娘有自尊,重孝道,重情感。不会哭嫁的姑娘是要遭人戳后背的,说她骚,说她扯精,巴不得嫁出去,想男人不想娘家。所以姑娘们在选定出嫁日子之后,就要跟着村里哭得好的婶娘们学哭,学腔调学哭词,学得极为认真。那怕是因娘老子死得早,得不到后爹后娘、哥嫂待见的,也得把那些留恋外家的唱词牢牢记住了,出嫁那晚熟套熟路地哭唱出来。当然她们嘴里是在哭着家人是如何如何的对自己好,自己如何如何的舍不得离开他们,但心里却想的是自己的心酸往事,那眼泪、那哭声悲切得叫人不忍听,外人是听出深意来的,家人呢,有的觉得很有面子,有的内心渐渐感到内疚起来。也有“白胆”的姑娘,哭是哭不好的,但之前就被母亲千叮铃万嘱咐过,强迫记下一些简单的哭词,到了出嫁的夜晚学猫哼也得哼几句。实在哭不出眼泪的,就偷偷躲一块湿手帕在枕下,到时候悄悄摸出来当道具,在哭唱间拉的人劝的人手触着湿帕子,别提跟着有多伤感起来。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固然出嫁是好事了。在那时的农村,这确又是一件伤心的事。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自由随意,男女之间可以单独出入,甚至早在婚前就做了婚后才能做的那种事。来往密切了互相间就知人知性,对方好与坏都掌握在心里,今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心里早就有了数。那时农村的姑娘们处未婚,双方难得见上一面,就是相互走动,女方也得有老娘或者妹子兄弟陪着,男方休想越得雷池半步。这样的相处方式双方是难得互相了解的。姑娘们到了出嫁的时候,难免就会想到从此自己就是别家的人了,舍下辛苦养育自己的父母,舍下同锅同碗的兄弟姐妹,舍下和睦相处的叔伯堂亲和四邻乡亲,自己一人踏上一条陌生的路,今后人生,是沟是砍是阴是晴都得自己面对,男方是善是恶也是自己单独承受,婆家人的性子是寒是暖也是未知,今后的日子是好是坏也得自己一人走着担着。还有的姑娘因为有了心上人却被父母逼着或者其他原因嫁往别家,这样的心情那有不伤感的?所以哭嫁不光是一个增面子的仪式,那往往是姑娘们在脱胎换骨前的一次发自内心的呐喊。

  荷英嬢是在选定人家的那天晚上就偷偷躲在自己的蚊帐里哭了半夜的,她是实在不忍心离开她那苦难一生的母亲。出嫁的头一天晚上,在小村闹哄哄的夜空,传来了荷英嬢哭着骂人的声音:

媒人是个蚂蝗精,两头嘴分两边勤。

  这边来哄花鞋垫,那边去哄花衣裙。

  押礼先生来得早,来到后院吃猪草。

  逗得母猪围起转,惹得公猪不依饶。

  ……

  哭嫁之人哭骂是不留情面的,也是特许的,骂得越重越热闹,既解气又起笑台,当然是不能用粗俗语言骂的,只能作些比喻。被骂之人也从不生气,只是跟着讪讪发笑。

  哭到娘亲,荷英嬢的哭嫁让所有的人感到心酸,包括那些平时里看起来硬心冷肠的人。

  十冬腊月下大雪,人家花轿要来接。

     娘啊!——

     雪花落来巴地下,冤家生来外边客。

     腊月里来腊月天,家家忙着团圆年。

     婆家媒人黑心子,拆散我家不团圆 。

     天上有月就有星,我和我娘不能分 。

     提起心子连起拔,扯痛肉身连起筋。

     我的娘啊——

     三更打来五更催,为儿不愿来起身。

     跨出门槛如泼水,想要回头万不能。

     娘啊娘!你是忍心不忍心?

     我爹为了图清闲,早早抽身坐云莲。

     留下苦瓜两个崽,苦了我娘吞黄连 。

     如今苦瓜要离藤,扯断儿肠扯娘心。

     娘的恩情不得报,儿要去做别家人 。

     人家夫婿儿女身边转, 我娘孤苦是独藤 。

     今天离开娘身去,叫儿想到哪一更?

     呜呜……妈啊娘!……

  荷英嬢老实憨厚的哥哥站在她房门前沉默地看着她,她更伤心起来:

   我的哥啊——

   妹是浮柴无主心,哥是大树长着根。

  哥是儿身娘边崽,妹是女子如外人。

   如今哥是外边人,妹妹也要离娘身。

  千般苦来万般难,丢下我娘一个人。

  (呜呜……)。

   腊月冬寒我起身,万箭无情穿我心。

   儿女都是不孝子,未报娘恩就出门 。

   寒风四面冷沉沉,女儿就要出家门 。

   燕子都知窝边转,叫我怎么来忍心 。

   妈呀我的娘(呜呜……)。

   寒冬腊月叫人愁 ,我娘要舍心头肉 。

   栽下黄秧出白米,养个姑娘没靠头。

         子时半夜冷风凉,红笼帐中梳头忙。

   珠唇口红来涂上,婆家摧儿心肝肠。

     抬脚要把牙床下,双手抱住我的娘。

   我的妈呀娘——

   留下你一人冷冷清清叫儿怎么不心伤?

  我的妈呀娘啊!

   你是藤子儿是叶,婆家刮风硬要拆。

     明晚儿端洗脚水,不见我娘在眼前。

  ……

  荷英嬢的哭声让小村喧闹的夜晚渐渐静了下来,就连厨子那咚咚垛垛的切菜声也放慢了节奏。直哭得她娘她哥从流泪到“呜呜”有声,直哭得村里的妇女姑娘们抽泣不断。就连我们这帮还在唱着童谣做游戏的小娃也安静了下来,我们也听出了名堂,仿佛在听人讲述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陪哭的还有荷英嬢的两个最要好的姐妹。想起要和她们分离,她伤心地哭起来:

  前世修得今世缘,姊姊妹妹来团圆。

  媒人好比天河水,分我姊妹各一边。

  我的姊妹们啊!

  不是为姐来狠心,是那媒婆嘴如针。

  挑得骨肉来分散,挑得姊妹来分离。

  三更了,荷英嬢的哭腔还歇不下来,那些数也数不尽的苦难,唱也唱不尽的离情真叫摧心肝呢。“死妹儿,你还要哭到啥时候?你看把你娘惹得那样伤心,生来人世间哪个人不苦啊?哪个女子不离开亲娘啊?好了好了不哭了,别再惹你妈你哥伤心了!村里的胡奶奶擦着泪劝哭来了,大家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起来,哪知她们越劝荷英嬢哭得越伤心?我的奶啊,你别劝我啊,让我哭我苦命的娘哭个够嘛奶啊——

    一对喜蜡点堂中,三亲六戚闹哄哄。

     人人前来劝解我,谁知我心赛苦竹。

     一对喜蜡燃汪汪,三亲六戚来帮忙。

     个个都来劝解我,哪个知我多心伤 。

     一对喜蜡亮堂堂,怨声妈来怨声娘 。

     把儿当水泼出去,我娘独自泪汪汪。

     我的妈呀娘啊(呜呜)……

     四邻乡亲们啊——

     明天是阴或是晴,小女也要出家门。

     丢下我娘抹泪眼,还望大家来关心。

  荷英嬢的哭诉和眼泪将所有人的心淋得湿漉漉的,众女人也不劝了,都跟着稀里哗啦吸起鼻涕来。最后荷英嬢也不哭什么唱词了,呜呜放声大哭。她娘坐在床边一个矮凳上,头靠墙壁,压抑着呜咽声,抽泣不断,后几乎晕倒在地。胡四奶见此情景,硬着心肠凑上去,一只手把荷英嬢的头一下子揽到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撸起自己的围腰布,边捂着荷英嬢的嘴,边说大声吼道:“短命儿嘞,黑心肝嘞,叫你不要哭喽,你看娘嘛,都快伤心死喽——,乖儿叻,不要哭喽。”这才让荷英嬢那伤心的哭腔渐歇渐断下来。

小村又慢慢恢复了欢乐的气氛。

五更,第一声公鸡打鸣刚落音,荷英嬢的哭腔又起:

  我的娘啊!

  公鸡开叫是五更,你儿收拾要起身。

  抻脚踏出门槛去,从此回身是客人。

  婆家喇叭吹得凶,两家心情大不同。

  那边添人开颜笑,这边我娘守空屋。

  收拾打扮要启程,对门花轿来抬人。

  热热闹闹夫家去,丢下我娘冷清清。

   娘啊!

     你别哭坏身子伤坏体,儿三天不满就回门

     娘啊——

     月亮爬山是五更,花轿一来儿起身。

     儿在堂前三拜谢,拜谢我娘养育恩。

     一拜娘亲不生病,二拜娘亲洪福齐。

     三拜娘亲开颜笑,再拜娘亲寿天齐。

  娘啊——

     花轿抬儿出门庭,手扒房门泪盈盈。

     花轿抬儿到院墙,手扒大门喊声娘。

     花轿抬儿院坝头,我娘只哭不来留。

     花轿抬儿到柳塘,曾在柳塘洗衣裳。

     衣裳凉在柳树上,天黑望娘自收藏。

  荷英嬢的上轿哭唱,让稍息的小村又进入喧闹。天微微亮,荷英嬢身着大红新衣,头蒙一块鲜艳的红绸缎子,在一番细碎仪式之后,被她哥哥背上一匹披着红布的高头大马,在众迎亲与送亲的队伍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小村,至今还记得荷英嬢的娘扒着门方对越走越远的荷英嬢喊:“荷英越走越亮!越走越亮!荷英你要记住妈的话,路上不要回头啊!千万不要回头啊!!”。老人们说过,在出嫁的路上,新娘回了头就不吉利,意味着婚姻不到头。冰钩子们依然稳稳吊在屋檐上。哭嫁的腊月,小村的温度在骨肉亲情浓浓地包围下冉冉上升。

打阳尘

  “你家打阳尘没有?”……

   小时候,每年一进腊尾那几天,我的小村里到处会听见这样的问话。问得比“吃饭没?”还平凡。可见腊月“打阳尘”必是我们那里雷打不动的大事了。

  “阳尘”是一年内积攒着缀在楼枕、房檐等上的那一串串长短不一的吊吊,尤其炕顶特别多。样子如毛毛虫似的脏串子,黑熏熏油唧唧的,遇上阴雨天,那些吊吊一回潮,还时不时的掉下来一串,掉在面粉里啦饭碗里啦衣服上啦,脏兮兮的,真是恶心人得很。还有那些附在炕顶、竹笆、楼板、柱子、床底及旮旯角角的厚厚的尘埃。讲卫生的人家平时也会清扫的,但也只能打扫局部的、平时手脚眼能接触的地方。腊尾清扫这些污物不叫“扫”而叫“打”,那可是比“扫”的动作要大得多的工程。这项工程不光复杂,而且是通天的重大。完成这项工程的主角往往是一家人中的女流之辈,也有男性参与的,但那也只能当个打“帮帮腔”的副工杂役。

  打阳尘是要预定日子的,也是要经过一番前奏程序才正式进行的。 小时候,每年腊月二十三日晚上,母亲打理完家务,就开始进行打阳尘工程的“启动仪式”。从仪式一开始起,母亲每完成一个细节都会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解释其中的意义和阐明它的必要性,因为这些老辈人传下来的重要规矩,在我们家是我们每个女孩子都必须接受培训的内容,更是母亲在家教教材中为我们开设的重要课程。所以每年的这种时候我们女孩子都得在场,用一句流行话:必须的!

第一个程序,母亲要请灶神菩萨上天。看吧,已经涉及到天庭呀菩萨的,说不是通天大事都不行。往往这个时候,母亲是要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但如果那天母亲没有到地里做过农活,看一身衣服还过得去,就用一块干净的毛巾在自己的身上拍拍打打好半天,确定身上没了灰尘,便打一盆清水将自己的脸、手、脚洗净,舀碗清水漱了口,再换上一块干净的围腰布。此时,我们几姊妹早就将香烛纸塘果盘等敬神的东西拿在手里,排排地站在灶前等待母亲。记得那几天的灶上,除了香盒和一对插香烛用的萝卜轮子或新的黄泥巴磴子外,别无它物。平时坐着烤火的木凳,喂猫的碗及酸菜坛子什么的,被收拾得没了踪影,而且灶上清扫得比任何时候都干净。

  这晚的煤火,必是燃得亮堂堂的,谁家都不再心疼那点煤。母亲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对灶神菩萨的尊敬,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它才会记着这家人的好,算是贿赂也算是临时抱佛脚吧,凡人嘛,哪会没个小心眼和侥幸心的?就算如此,母亲却是做得那么诚心那么认真。

点烛点香必是母亲自操作,她说除非她老了动不了或不在世了才能换人。母亲不放心别人做是怕别人心不够诚或做得不周到,得罪了菩萨。是母亲对神灵的虔诚和她长期有意无意间对我们言传身教,让年幼的我不得不深信:天地间是存在诸神的。母亲说,凡世间的每一个家人,都驻扎着一个灶神,灶神是玉皇大帝派来人间管理、监督这家人善恶正邪等大大小小家务事的。因灶神不识字,所以就将发生在这家人中的那些作恶不善、忤逆不孝、欺兄霸弟、姊妹妯娌相残等庄庄龌龊之事,一一记在阳尘上,一颗阳尘上记有一件事。每年在腊尾,灶神都要上到天庭禀告玉皇大帝,三十夜才回到到凡间自己的岗位上。凡人在灶神上天的那天晚上要举行欢送仪式,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举行欢迎仪式。送的时候凡间人家的确是很“欢”的,巴不得他早走呢。接的时候,说是“欢迎”,那就不全然了,谁家愿意随时被个菩萨盯着?所以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呢。听了灶神的报告,玉皇大帝便派五瘟神圣下凡核查那些“记事本”阳尘,如所述为实,就降灾作恶之人。凡间人家每年腊尾“打阳尘”的目的,就是趁灶神上天的那几日,将它所记下的事全部清扫出门,让玉帝派来侦查的神员查不到蛛丝马迹,拿现在一句话来说,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记得每一进入腊月,村里的人家都不再在灶上砍鸡剁肉,不在坐上灶去烤火,不在灶上乱放东西,在灶前言行也比平时检点得多,说是因为灶神不几日就要上天了,近期的事情它不会再往阳尘上记,而是记在心里并留下证据,摆在玉帝面前便一目了然,查都不需查就马上降罪于人。

  母亲上完香后,两脚并拢规规矩矩地站在灶前,十指合并,双目微闭,一脸殷切,口中叨叨地重复着每年都在祷念的那些话语:“灶神菩萨,你也看到的,我们一家都是行善人,对外人不欺瞒哄骗,老爱小小敬老。上天后请您告诉玉皇大帝,请他保佑我们一家人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如果平时大人小孩不注意,有什么做错的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请你不要记在心上,以后我们一定改正。请菩萨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的,别说坏的,等你下凡后我拿刀头(肉凳子)敬您,……。”祷念完毕,鞠躬作揖——鞠躬作揖——再鞠躬作揖。然后母亲坐在我们早已安放在灶前的桌凳上,打开红布包着的那本每年都要颂读的残缺了的手抄经书,撬起木鱼念起“灶王真经”来。一字不识的母亲,却非得要翻开书来才念经,我想她并不是在读字,而是在读那些经文的位置。

     只因世人心改变,玉帝差我下凡尘。

     亲身下界查善恶,看民真心不真心。

     ……

     有等不良男妇女,全不把吾放在心。


  【编辑:吴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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