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青
张习林
一
佘祥怎么也想不到,雨说下就下了。午前还青天朗朗的,自己刚眯了一会午觉,这雨咋会就瓢泼了呢。雨是一阵透雨,来得不扭捏,来得很利索。屋檐都挂起珠帘了,漫天水汽,遮蔽了蛇形似的山。路湿漉漉的,有几个人披着油纸在雨中奔跑。水沟里的水哗啦啦淌,裹满泥浆,像炼糖一样,黄。
佘祥站在自己门口,透过屋檐的珠帘,向山坡上望去。人的目光不及灯光,有穿透力。佘青努力睁大眼睛,才勉强看见自家种茶的那片山坡,模模糊糊的,在一阵阵竹竿似的雨网中,若隐若现。佘祥想,这场透雨不会也把他的茶山刮了吧,要是刮了,今年预计三万元的收入,且不打了水漂。要是茶山没有收入,娃儿的书学费,家里的零花钱,还有人亲客往费,怎么找,抠我的肉买还不够呢。这个鬼老天,天干得要命你打瞌睡,等大家把水打出来了,浇了苗,让苗吃够水,你又雷光火闪的,撕开你的肠肚,连苦胆里的那些烂水也倒下来。鬼老天呀鬼老天,你就少倒些吧,留点养命,莫把我的茶山刮光了。
佘祥站在燕窝脚下,双手合十,祈祷。屋后阳沟,响起了锄头和盆的声音。佘祥知道,他的老婆唐果又在忙着排沟水。很多次,雨稍微下大,佘祥家就成水涝,水从晒壁涌进去,淹得他的婆娘叽拉舞怪地叫。每次,都是佘祥在掏个沟,水才淌走。每次,雨一停,水走了,唐果怕起夜时崴了脚,就立即填封沟。这个婆娘呀,就是死脑筋,你用锄头掏个沟,不就水到渠成了么,还那么狠劲地舀,这么大的水,你舀得完么。正当佘祥呆立不动时,屋后传来唐果的喊声:
“佘呆子,你还不来帮忙,阳沟水都淹进屋里头了,你死在哪里了。”
“哎,立马来,你撑着,我立马就来呢。”
“立马,立马,怕你犁牛,快点喽。”
佘祥三步并着两步,提着锄头赶到阳沟,浑水都把阳沟吞了,水就要渗进屋里。他举起锄头,三下五除二掏出一条沟,水就流走了。唐果敞开她老鸭似的嗓子喊:“你掏出来,水走了,我又填?”“你不填,哪个填?”佘祥说。唐果把锄头甩在晒壁,坐在板凳上喘气。佘祥裹了一锅烟,猛咂一口说:“还不开化,雨下一天,你就翘着屁股舀一天,下两天你就舀两天,你舀得完?”唐果不搭理,推门进屋去了。
雨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佘祥挽起裤腿,扛着锄头,踩着湿漉漉的路,去看茶山。虽说开门就能看见茶山,但一路弯弯绕绕,要从他家走到茶山上,少说也有五里路。一溜一滑的,佘祥装了几次旱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茶山。还好,茶地虽然被水拉了十来道小沟,冲走了一些茶苗,但损失不大。佘祥把那些还没冲远的茶苗捡回来,补植在茶垄空处。抻腰休息时,佘祥禁不住看了看茶山,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似的,不放过每一处。嘿嘿,好,茶苗绿汪汪的,长势不错,不出意外的话,还不止三万块收入呢。佘祥自言自语。
“老佘哪,你家的茶长得好呀,回去叫你婆娘多缝个钱包包。”听到声音,佘祥从茶垄中探出头一看,嘿,是村里的牛二伯。此时,牛二伯也扛着锄头往他家茶山赶哩。
“哟,是牛二伯,你家的茶也长得不错呢,回去叫你家那个麻子婆娘,在你的面前多缝两个包包,等装满钱,你的前面两坨,你婆娘的前面也有两坨,好斗架哩。”佘祥打趣地说。
“你就爱贫嘴,我斗不过你佘蛐蛐,拿烟塞住你的嘴,看你讲不讲。来来,装烟,我们俩唠嗑唠嗑。”牛二伯走到佘祥身边,从皮烟盒里掏出一皮叶子烟,递给佘祥后,他也自个掏出一皮,裹在烟锅里,用打火机点燃后,两人就边咂烟边聊起来。
“唠嗑啥呢?”像写文章一样,佘祥开头说。
“唠嗑茶。”牛二伯说。
“茶有啥聊的,就在眼前,该长的长。”
“争取了这么多年,我们村才得到种茶指标,种茶有文章哩。”
两老汉本来很有口才,碰在一起,聊得更是起劲。平时,大家都在土里忙活,谁有闲功夫坐在一块聊天,要聊,只有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大家凑过来帮忙,才有机会聊呢。村里的土地多,每家除了自留地什么的,光是开出来的荒坡地就有十几亩呢。何况,像两家一样接壤的地也不多,即使挨着的,中间也会隔些沟沟坎坎的。你家一坡,我家一垄,聊天需要用喇叭喊呢。今天下雨,两个老汉都惦记着自家的茶山,碰巧在一起,闷在心里的话就像屋檐水一样,从他们一张一合的嘴里,滴滴答答淌下来。
二
雨后天晴了,一条彩虹从搭在佘祥的茶山和牛二伯的茶山之间。彩虹是七彩,还是五彩?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只要彩虹一出,就会有好事儿的。何况,今天这条彩虹是搭在他们两家茶山之间哩。
当然,这几年,村里的好事儿就不少了。比如说,前年吧,村里就打通了乡村公路,那个热闹场面呀,至今想起来还叫人兴奋呢,全村三百多户人出动,干起活来像打仗,整个冬天弄得山里叮当响,人家咋个评价呢?说,你们村就是团结呀,修起路来像愚公,山头都被炸开花呢,一冬三个月,冷是冷了点,但大家能撑,路就弯绕在村路了。比如说,去年吧,村里就牵通自来水,打井,砌水池,掏管沟,埋水管,哪个干起来不卖力?奶奶,爷爷,老婆,孩子,加起来就像队伍,地都碾平了,不到两个月,水就到家了,嘿,你还不说,那地翻出来种庄稼,包谷个个很大呢,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年成好,收成才好。比方今年牵电吧,全村青壮年都出动,“嗨嗬嗨嗬”的,五六百斤重的电杆就一根根码在杆窝里,报告乡政府,他们还不相信呢,派人一看,看的人都长舌头了,说,厉害厉害……
佘祥和牛二伯越聊越兴奋,越聊越不着边际。东扯西拉一首歌,就是歌颂他们村里的事迹。在这茶山上,他们自个吹。谁听呢,除了他们自个听,就是那些鸟雀在听。你还别说,那些鸟雀还听得高兴呢,叽叽喳喳,在他们头顶来回飞动,边听边斗架哩,斗着斗着,斗进夕阳里去了,斗进山林中去来,留下两个老汉在茶山上继续侃壳子。
夕阳西下,山间静谧。佘祥说:“二伯,你晓得不?当年红军打仗打到我们这里来,就把我们解放了,要不,给地主家放那条像二伯你一样壮的牛,我还真吃不消,甭说地主欺人,就是牛也欺人。幸好红军经过这里……”
“我说你佘蛐蛐,就是拿我开涮,说茶,行不?”牛二伯打断佘祥,说:“谈茶怎样管理,怎样出效益,我是门外汉,请教你。”
“好,谈茶,”佘祥狠劲逮了一口烟,把烟烟雾悠悠地吐向空中,说:“当年红军到这里来,那叫红色革命,今天,我们这里种了茶,这叫绿色革命,红军把我们从饥饿中解放出来,种茶呢,能把我们从贫困中解放出来,经过这两个解放,我们村将会迎来很大的发展。”
“嗯,的确是解放了。但是种茶发展,怎样才能种好茶,怎样才能发展起来哩?”牛二伯晓得,佘祥就爱绕山绕水的,也不打岔他,就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引诱他说出种茶的秘诀,要不,佘蛐蛐抽去学习过种茶技术,还难得套出他肚子里的茶经呢。
“老牛你晓得不,我们这里属于乌蒙山腹地哩,当年毛爷爷的红军到这里,他老人家触景生情,写下了‘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诗句,好比说,红军走乌蒙山,就像走泥丸一样,豪迈呐,如果我们这些泥丸似的山头种出好茶来,那我们走在致富路上,不就像走泥丸一样了。”
“嗯,是的,这致富路怎样才能走出来呢,怎样在这泥丸似的山头种出好茶来呢?”
“种茶有绝招,要掌握‘选、插、垄、薅、施、管、剪、采’八字诀。一是选好苗,选苗要选茎秆粗壮的,细弱的苗耗肥料;二是插好苗,插苗时,苗沟要不深不浅,五寸左右就好;三是垄好茶沟,两边掏泥扶住茶;四是薅好茶,就是除掉茶垄里的杂草,不让杂草扯走泥肥;五是施好费,看种茶处的泥色,因地制宜,该施磷肥的施磷肥,该施钾肥的施钾肥,比如我们这种马血泥,主要施钾肥;六是管好茶苗,看到病虫害,就及时打药,当然为了成绿色食品,用物理方法驱逐害虫更好;七是剪好茶,当茶长到一定高度后,比方一米左右,就要掐去茶巅,促使茶发出更多的枝条;八是采好茶叶,采茶分季节,春采,夏采,秋采,把握好季节采,才能采出好茶青,买出好价钱……”
佘祥真的凭着经验,把个种茶过程说出子丑卯酉来。
茶山上,佘祥和牛二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佘祥说,牛二伯听,聊着聊着,天被他们聊黑了。远远望去,乌蒙腹地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像乌龟,像奔马,像铁牛……奇形怪状的,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泥丸;再看看村庄,灯次第亮了,像星星稀稀落落地嵌在天幕。牛二伯把烟斗挂在腰上,从衣服的内口袋掏出手电筒——牛二伯有个习惯,每次出山干活,总要揣着手电筒,以防摸黑回家——推上开关,叫佘祥走在前面,他照他的亮。佘祥起身站起来,也把烟杆挂在腰上,摸摸身边的茶苗,说,茶苗呀茶苗,喝足露水就快长,娃们的学费还指望你呢。
佘祥五十二岁,牛二伯六十岁。在农村,尤其是山里的农村,因为湿气重,上了年岁的人都爱患风湿病。佘祥问:“二伯,不晓得你有风湿病没有,我今年的风湿病爱发呢,拐喽,到你那把年纪,要坐在家吃闲粮喽。”牛二伯说:“有呢,我的也爱发,不过,我挖了些追风伞、耗子头(草乌)、血藤之类的药泡酒搽,发病的次数少了很多。”佘祥说:“二伯,帮我整点行不行,医理方面你教我,种茶方面我指点你。”牛二伯说:“咱俩是啥关系呢,还记得小时候我把你的开裆裤穿破了呢,呵呵,明天到我那里倒些药酒去搽。”
佘祥捡了根木棍递给牛二伯,自己也捡了根握在手里,两人侧着身子,一步一步下山。刚跨过一条沟,走到山嘴,一束光线射着两人的眼睛。
“谁?”佘祥问。“我。”那人说。“你是哪个?”牛二伯说着,用电筒射住那人。“我是唐果。”那人说。佘祥问:“咋来了呢,我们有电筒呢,饭熟了没有,肚皮饿着呢。”唐果说:“天黑了还不回家,我以为你被野猫吃了呢。”牛二伯在前,佘祥居中,唐果殿后,三人都拄着木棍,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回家。
佘祥两口子邀请牛二伯在家吃饭。牛二伯的老婆金花来接他回家。四人边吃饭边唠嗑。几口酒下肚,佘祥说:“二伯,娃儿们的婚事该搁上盘了吧。”
牛二伯说:“是呀,是该搁上盘的时候了,不过,这个青红不接的季节,手头不宽裕,吃欢喜酒要一笔,办喜酒要一笔,几笔凑拢,少说也要一万五,恐怕一万五还不够呢。”
金花抢过话头说:“佘叔,咋办呢,娃们年纪不小了,二十出头了,等着吧,明年就接。”
佘祥呷了一口酒,说:“明年就明年吧,我家小秀在外打工,还得征求她的意见呢。”
牛二伯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看这样吧,明年咱家的茶就可采了,多采点茶青卖,再把家里的牛卖了,礼钱能筹足。”
佘祥说:“行,就这样,反正都是亲家了,多少无所谓,够娃儿们置办家具就行。”
唐果说:“我看,牛就不买了,卖了牛,剩下你这头老牛,板土咋犁呢?”
大家被唐果冷不丁的幽默逗笑了,笑声从窗户飘到外面,在月光里飞旋。
吃晚饭,金花搀扶着牛二伯回家。
佘祥抹抹嘴,凑近唐果的耳朵,轻声说:“这两口子,今晚一定睡不着觉喽。”
三
果然不出佘祥所料,牛二伯到家后便倒头呼呼大睡,金花却倒在床上,没拉熄电灯,翻来覆去想儿子的婚事。微弱的灯光照着她的麻子脸,但看不出任何一颗麻子。
唉——,金花叹了口气,心想,这会牛冉这小兔崽子在干啥呢,婚礼钱凑得多少了?
牛冉是牛二伯和金花的幺儿。打从娘胎里,牛冉没有遗传到母亲的麻子基因,整个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小时候,牛冉和小伙伴们玩耍,几个稍微调皮的小伙伴就爱奚落他,说,咦,牛小二,你咋没你妈的麻子呢。牛冉个头小,打不过人家,气,哭鼻涕。这时,大牛冉一岁的佘秀就不服气,捡着木棍撵着那些小坏蛋打。打跑人后,佘秀又回来哄牛冉,说:“小二,别怕,有姐呢,他们再来,我就打断他们的腿。”牛冉抹掉眼泪,说:“秀姐,我和你玩,不理他们,噢?”佘秀摸着牛冉的小头说:“噢,噢,不理他们,我和你玩!”但是,小孩的气总是很短暂的,过了一会,大家又裹在一起玩乐。第二天,同样的故事依然发生着。
因为佘秀护着牛冉,牛冉对佘秀很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一直伴随着他俩读完小学,又读完初中,到初三那年,这种好感升温,最后升华成为爱情。牛冉和佘秀的初中学校,在离家二十里远的阳山乡。两人谈恋爱,甚至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食禁果,他们的父母一点也不知晓。牛冉和佘秀悄悄谋划:等初三毕业,他俩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大学也想考一个学校呢——然后读完大学,两人就步入婚姻殿堂,白头偕老。但好景不长,两人初中刚毕业,就被父母叫回家了。佘秀的父母说:
“家里地多,忙不过来,你就回来帮忙种地,书有啥读的,你看李三伯家李晨,读完大学,找不了工作,还不是在家种地。一副眼镜框整天架在鼻梁上,薅包谷时看不见,挖断了不少包谷,挨他老爹臭骂了好几顿。”
佘祥口才好,给佘秀讲完“道理”,佘秀体谅父母,不言不语,哭。在这个穷山沟,经济本来就不宽裕,倘若读完高中,恐怕就连房子也卖了,才能读完。佘秀想了,擦干眼泪,自个走到屹立村子左边的牛头坡大山顶,坐在一块干净的草坪里散气。巧得很,佘秀的父母作完她的“工作”后,不到两个小时,一离开外的佘家,牛二伯也给儿子牛冉“上课”。最后,牛二伯还特别强调了一句:你看,我没读过啥书,日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听完父亲的“课”,牛冉没有哭,自个走向牛头坡大山顶散气去了。
仿佛叫合连口似的,佘秀和牛冉在牛头坡相遇了。他们坐在草坪上,双手抱膝,谁也不愿先捅破内心的不快。天空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宛如一块清洗干净的蓝布。山风,绿色的山风吹拂,卷起佘秀乌瀑似的头发,像飘带,像思绪。牛冉打破寂静说:“我被拉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个庄稼汉。”佘秀看看天,看看远方,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被拉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个庄稼婆了。”……
牛头坡,真像一头壮牛,横卧在天地间。牛头坡,真的就是乡村的一个隐喻。注定了的,生长在这里的人们,就要跟在牛的屁股后面,抠土粑。佘秀、牛冉,他们以后就要在牛头坡后的那一片片地里,劳动,衰老,死亡,然后又被子孙葬在牛头坡上,继续看着他们的子孙,劳动,衰老,死亡。
佘秀不甘心,说:“我不想死在这里。”
牛冉问:“秀儿,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佘秀说:“既然得不到书读,又不想在家做活,就去打工。
“到哪去打工?”
“深圳。”
“赶你姐的后去?”
“嗯。”
“……”
天依旧很蓝,牛山很静。在鸟儿的歌唱声中,两人相拥,吻,狠劲地做那档子事。
翌日,佘秀坐上南下列车到深圳去了。牛冉送走佘秀,家也没回,就在阳山乡跟一个四川木匠学木工了。
四
两年前,李晨读完大学,没在外面找工作,就回到牛头坡村。其实,像他这样品学兼优的大学生,还没毕业就被很多企业老板看上,工作并非难找。大学里,李晨读农经系,主攻茶学。这年头,各省、各地区、各县(市)都把“三农”放在首位,如果要找工作,像李晨这样的人,何愁找不到?李晨不找工作,而回到牛头坡村,就是想用所学的知识把牛头坡村搞富裕起来。
阳山乡是个彝族苗族乡,但居住的穿青族也不少。这个处于乌蒙山脉腹地的小乡,为啥叫阳山乡?查新编的《阳山乡志》便知:这里东面开阔,而西面是一层层山,早晨太阳出来后,就直接照着西面的大山,村民叫阳山,因为这个乡位于西面的大山脚下,顾名思义就称之为阳山乡。而管属阳山乡的牛头坡村,就在其西面二十里的大山内,虽然属于三不管的边缘地带,但土地多,雾气重,黄褐色的土地,适宜种茶。
这几年,省、地、县都重视发展茶业,下拨的扶持资金八九千万。阳山乡抢抓机遇,争取了上万亩的茶叶种植项目后,就把这个项目分解到西面的三个村。机遇好,机遇一闪而逝,抓住机遇就是抓住希望,李晨获得消息后,就反复思考,一定要把牛头坡的山头地块变成茶地。
李晨托同学弄来一些药水,找来几棵茶苗,开始实验。他要弄清楚,这里是否能只能种茶,种出的茶能够达到哪种品味。没想到,李晨通过实验发现,这里的土地种出来的茶,属于上等的有机茶,可以和国内著名的茶媲美。
于是,李晨到了乡政府,把自己的试验结果和报告递交给分管农业的副乡长,副乡长一看,李晨这份头头是道的报告令他大吃一惊,连声说:“好,好,要多少指标?”李晨说:“三千亩。”副乡长说:“三千亩少了,给你四千亩,负责当三个村得茶叶种植指导员。”李晨说:“行!”于是,牛头坡村四千亩的茶叶种植指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李晨回来,先给自家安排了二十亩,后又陆续把指标分解到每家每户,五亩、八亩、十亩……二十亩,并把每户种植茶叶的亩数张贴在村委办公室墙壁上,请村委通知群众领茶苗。起初,村民们对这个新鲜事物都不理解,狐疑地问:全部种茶?全部种茶了,不种粮食,吃啥。李晨一户户解释,说动了一些农户,但绝大多数都在持观望态度:我看你们能种出个啥金娃来?
平时,不太重视娃儿读书的佘祥,听到有茶叶指标后,就提着两斤包谷烧酒找到李晨,死活要给他二十亩指标。李晨说:“佘叔呐,你爱讲我是书呆子,爱拿我给佘秀他们作反面教材,这我都知道,但今天这个事你不糊涂,给你三十亩指标,如何?”佘祥没有想到,平时他瞧不起的李晨,心胸竟然如此大度,千谢万谢要把酒留给李晨。李晨说:“我不喝酒,如果你能带动更多的农户种茶,我今天破例和你喝两盅,并答应传授你种茶技术。”佘祥说:“行,一言为定!”于是,两个人边聊边把两斤酒喝了个精光。走出李晨家门,佘祥连家也不回,径直走到牛二伯家,以他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牛二伯种了二十亩茶地。
通过这种方式,牛头坡村第一年种了一千五百亩,第二年势头飙升,四千亩茶叶种植全部种完。
而今,佘祥在李晨的熏陶下,渐渐成了“茶精”。有时,别人要他传授种茶技术,他就以此为由头,混人家酒喝。但对牛二伯,佘祥却无保留地给他传授这种经验。人们抱怨: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你对牛二伯咋就这样好呢?
每次,佘祥都嬉笑着说:“牛二伯是我的亲家,你也是我的亲家?把你家姑娘嫁给我儿子,我就给你讲。”
人们说:“算球,你不讲,我们找李三伯家李晨去。”
于是,李晨讲,人们听。一直讲到茶青满山,听到茶青满山。
五
两年后,李晨向村民传授了打巅的技术后,人们就在茶地忙碌着。
第三年春天,牛头坡村茶山上的茶树长出了嫩枝条,三枝,五枝……一片片新绿挂在枝头,煞是喜人。也就在这个春天,牛头坡村民开始收春茶。男女老幼,或戴上草帽,或披上头巾,背着竹篓,小心地掐着茶枝上嫩幽幽的茶巅。
采茶时节,佘祥和牛二伯又相遇了。看着两坡茶叶都长得很好,两个老头话匣子更多了。
“二伯,你这一竹篓怕有十斤左右吧,好着呢。”佘祥问。
“球,最多七八斤呢。”牛二伯抽出烟杆嘴,说:“你看一斤茶能卖多少钱?”
“生春茶叶,每斤30块,价格好还不止呢。”
“你估计我这一竹篓里的茶能管多少?”
“我估,嗯,在300块左右吧。”
“我才摘了一屯地呢?”
“你估计我这坡茶能摘多少斤?”
“200斤,哦不,200多斤。”
“……”
如此算来,牛二伯的茶山,光春茶就能收入7000多块,再加上夏茶和秋茶,今年就有10000多元收入。牛二伯一边谋算,一边说:“那头牛算保住了。”
“不止保住那头,连你这头老牛也保住了呢。”佘祥乐呵呵打趣。
太阳升高以后,鸟雀躲进树林。热辣辣的阳光,一滴滴蒸发着采茶人的汗水,但他们是高兴的,因为今年的收成不错。
在所有高兴的村民中,牛二伯和佘祥更为高兴,连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很多。茶青的收入抹去了他们的烦恼,哪有不高兴的呢,何况,两家今年还有喜事呢。喜上加喜,精神就爽呀,手脚也利索了呀。
“这坡茶必须种好,管好,采摘好,漏了一点茶巅,就损失几分钱,可惜呢。”牛二伯思忖:“茶叶搞好了,儿子结婚的一万元彩礼算有着落,至于操办酒席的五千多块,打家具的七八千块,一来自己手头有五千左右积蓄,二来牛冉也能整六七千,几头拉扯下来,两万多块钱能凑足。”
令牛二伯烦恼的是,现在居住的房子简陋,灰不溜秋的。人家佘秀到大城市看多市面,回来后怕住不惯他家的房子。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要赶快修一栋房子,哪怕两间也行,不能委屈佘秀这闺女。但钱呢,钱从哪里来。要不,和佘蛐蛐商量,看能不能减点彩礼,少打些家具,挤出写钱砌房子,看行不行?
想到这里,牛二伯侧过头来问:“佘叔,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啥事呢,说吧,都是亲家了,还扭扭捏捏?”
“走你家的彩礼能不能少点?”
“彩礼少点?怕小秀她娘不答应。不过,即使少点,起码也要七八千才行,干啥?”
“我家房子简陋,怕委屈了小秀闺女,我想匀点钱砌房子。”
“砌房子?行,就少点,七千。”听到牛二伯要砌房子给自己的闺女住,佘祥爽快答应。
“家具能不能少做几样?我想从这里挤一点,把房子弄好点。”牛二伯乘胜追击。
“行,就用五千打家具吧。为娃儿们砌房子,我乐意。”佘祥答道。
“回去,你和小秀她娘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我说了算。”
“一定算数?”
“一定!”
佘祥斩钉截铁的答复,又让牛二伯心里的乌云散开了。
牛二伯下定决心,把春天这季茶青卖了,就开始砌房子。用钱拉水泥和砂,砖自己做,借何建超家手摇砖机,三千多块砖,三个月应该打得出来的。
六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美就美在,春暖花开,人神气爽。
牛头坡村本来植被就好,花的种类也多,这方开罢那方开,像一个家族结脉一样。繁花开满山头,蜜蜂嘤嘤嗡嗡,鸟雀跳跃花间,时不时踩落花瓣,纷纷扬扬的。茶青绿,花粉红,把个山头地块点缀得充满生机。
在村口的一块空地上,李晨摆了一杆称,忙着为村民称茶叶。李晨称完一家茶青,就在一本笔记本上记下斤头,几天下来,忙的他筋疲力尽。幸好,每天收来的茶青都被车子运走,交给茶业公司,要不,这里早就堆成小山了。
半个月后,所有春茶全部采完。李晨把每家的茶青斤头累计在一块,计算出总钱,一一付了茶钱。看得出,村民们把钱揣进荷包的那会,脸上的笑容一时半会总消退不尽。钱啊钱,钱能让村民们过上好生活。当然,敢于“吃螃蟹”的第一批人,收入更可观。
牛二伯家摘茶300多斤,收入9000多块,比预期多进账3000余块。他两口子心头的那份高兴劲,早就一览无余了,如果夏茶、秋茶再增收,即使佘蛐蛐不少彩礼钱,也撑得住。牛二伯想,趁雨水足,先拿出9000块买水泥砂石,把砖摇出来,至于彩礼钱,等夏茶采摘后凑数,还来得及。牛二伯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金花,两人一谈就拢一拉就响,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采完春茶,牛二伯家的小院坝就“轰隆隆”地响。每次拉开电闸阀,金花拌水泥砂浆,牛二伯在砖箱里灌满砂浆后,用铁锹使劲按住砖箱,借助砖机上下的抖动,把水泥砂浆吃紧,打一次,三块或四块砖,不到5分钟就成型了。“这砖两个月能打完不?”她问。“能,要赶紧打完,腾出时间采夏茶,不能抛费!”他答。果然,两个月不到,三千五百块水泥砖就码满一块地。当然,近两个月来,牛二伯和金花除了吃饭,中午的时间不放过,晚上也点着100瓦的电灯泡干,累是累了点,起码在夏季茶青长出之前打完砖。
在乡村,光阴走得好似没有声息。夏季来了,感觉还在昨天。但夏季真的到来了,地里长高的庄稼可以作证,茶地又长出来的茶青可以作证。茶树在原来的基础上,又长出很多枝条,枝条越多,采摘的茶青就越多。
采摘夏茶时,牛二伯和金花忙不过来,就叫回在乡里学木匠的牛冉。牛二伯请来砖匠砌房子,牛冉一边当小工一边照管。上午、下午采茶,中午休息时有空挡,牛二伯和金花就帮忙拌灰浆、提砖,一家人分工协作,事情安排得紧凑,但妥当而且有条不紊。村里有个好现象,不管哪家做啥事,大家有空就来帮忙,分文工钱不收。牛二伯家也得到乡亲们帮助,不到一个月房子就砌成了。在泥水工刮瓷粉的时候,牛冉就找来两只木马搭起木工作业台,开始做门窗。刨子在木块“呼哧呼哧”响,光滑的木块就出来了。看着儿子熟练的操作,牛二伯说:“不枉你去学了半年,还真帮家里减轻负担了。”牛冉嘿嘿一笑,但心里的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乡里人家办喜事,一般都会选在秋收后,当然冬季最多。这期间,地头的庄稼收尽,大家基本闲着,办喜事时帮忙的人多。按照这个默定的规矩,牛冉与佘秀的婚期就选在冬天。因为忙了,牛冉很少打电话给远在深圳的佘秀,有时打电话了,他们就天南海北聊。当然,每次打电话都是牛冉打去,很少见佘秀打回来。每次打电话,只要牛冉对佘秀说,我们的婚期已定在冬天,老人们定的,佘秀就会默不着声。牛冉不知道,情况已发生变化,他一厢情愿地相信,佘秀是爱他的。当然,这些变化,牛冉和佘秀的父母一点也不知道。
七
佘秀南下深圳,一晃就是一年多。这一年多,佘秀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无根的云,从牛头坡村升起,飘过阳山乡,越过层峦叠嶂的山脉和一望无际的平原,最后降落在深圳,淹没在钢筋混泥土的“森林”里,蒸发了,心里空空落落的。
这些年,乡村外出打工的人多,家里留下许多“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空巢”老人不但不能在享福之年享到子女们福气,还要捡起子女们分出去的土地种,甚至有的“空巢”老人还要帮子女们带着三四个娃儿。而那些留守儿童,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放纵自己的,不努力读书的,不孝敬老人的,脾气变得怪异的,比比皆是。即使县乡两级安啥科目扶持,也是杯水车薪。因为加重负担,苦了老人们,他们的背脊压得更弯了,头发更花白了,即使只有六十岁,看上去也像耄耋之人。但有啥办法呢,很多乡村穷,吃穿住行,油盐酱醋,总要票子吧。做儿女们的不是不知道抛子弃老的痛苦,每一次外出打工,他们的内心也挣扎过,但生活逼迫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狠下心,他们外出了。
佘祥家有三个儿女,两个女娃一个男娃。大女儿佘春读完小学,家里跟不上后,就外出打工了;打工头一年认识江苏省的一个小伙,结婚后继续在深圳打工。二女儿佘秀聪明伶俐,读书时成绩好,但也因家庭原因辍学了,也跟着到深圳打工了。幺儿佘成在读高三,不到半年就快毕业,这三年,佘成消耗了父母的汗水钱超过三万块,成天上网吧,裹着一些不学无术的人玩,成绩一塌糊涂,基本成了浪子。有时候,佘祥就悄悄感叹:养子不如养女呀,白帮他奔,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要贴进黄瓜二条;女娃就不同,乖巧,听话,要是晓得这样,当初扶佘秀读书,也许还能考上大学呢,哎,世上如果真有悔药卖,我真想买几包吞下,世上么,只有耗子药,没有后悔药了。
就因为佘秀乖巧,听话,没有和父母抗争,只有打工的命。佘秀刚到深圳,起初没进厂,就窝在姐姐租来的房子里耗光阴,一个月过去了,佘秀看到,二十来个平方的房子,姐姐就交了500块房租。春天,刘头坡村凉快得很爽,但深圳却热得要命,宿舍里,两把风扇不停地转,也撵不走热风,即使挂上蚊帐,那些蚊子也会暗度陈仓钻进蚊帐,乱叫乱咬。这可苦了佘秀丫头,被牛头坡村得雾气滋润得白皙的皮肤,不到几天全是红泡泡。佘秀实在住不下,几次想回家,但她是赌气出来的,生怕回去遭人笑话,不得不留下。
正在佘秀烦躁不安时,一天姐姐回来后,乐呵呵对佘秀说:“小秀,我们厂里有一个员工生病回家了,留下一个空位,你去顶了。”无疑,姐姐的消息就像一场及时雨,把佘秀的心浇灌得就像老家山坡上的茶地,青枝绿叶的。佘秀高兴了,一边哼着歌一边冲澡,那夜,她吃了不少饭,觉也睡得很香,她还梦见自己在缝纫机上手脚麻利地干活呢。
第二天清晨,佘秀起床很早,在镜子钱解散两条麻花辫子,扎成马尾型,蹦蹦跳跳地和姐到鞋业公司。佘香向带班的说了,带班的向公司人事经理说了,佘秀正式成了鞋厂里的一名员工。第一天上班,佘秀因为业务不熟,感到有些手脚忙乱,幸好车间里都是佘香的好姐妹,大家轮流教佘秀,一天下来,她基本掌握了生产线的规律。佘秀是个聪明的孩子,干了一个月,基本掌握了生产线的技术和速度。第一月发工资,佘秀领到1800块,留下800块做生活费,佘秀用1000块买了衣服、裤子和鞋子,并到理发店烫了头发。经过一番打扮,原本土里土气的丫头,竟然出落得就像城里人,青春焕发……
佘秀的业务能力越来越熟,一年后,她把持的环节不但没有出错,竟然余下时间。在空闲时间里,佘秀看到旁边的湖南妹子做不完,就帮她忙做,后来,两人的关系很好,出出进进就像亲姊妹一样。五月端午,公司举办联欢会,佘秀和姐姐佘香也去了,吃罢饭,大家唱歌,佘香怂恿佘秀唱一首,起先佘秀很腼腆,死活不去,被姐妹们生拉带扯推上唱歌台,不得已佘秀放开喉咙。本来在学校,佘秀就参加过歌咏比赛,获得了一等奖,这一放不得了,一首歌还没唱到一半,台下姐妹们的掌声就潮水般响起来。在霓虹灯光的晃动中,佘秀楚楚动人。佘秀站在歌台上,青葱的手指轻轻弹着麦克风,明眸善睐,看她,多像故乡的一只百灵鸟呀,清脆婉转的歌声,穿过绵亘的群山,飘荡在空阔邈远的天空……
台下的人痴了,忘了拍掌,就连参加晚会的总经理冯兴也听痴了。联欢晚会结束后,经理找到了车间主管,又通过车间主管找到了佘秀,要了她的电话,说以后要加佘秀的工资。佘香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担心一定会有什么事降临在妹妹佘秀的身上。
八
也许,佘秀的姐姐佘香担心是多余的,半个月过去了,也没看见经理冯兴有什么动静。半月前的每一天,佘香时常提醒妹妹警防经理,但妹妹不听,只要姐姐告诫她,她总是说,姐,你是不是发烧了,老是神经兮兮,不会的,经理咋看上我这样的人呢,边说还用手摸摸姐姐的脑门,看姐是不是真发烧。佘香劝说不动妹妹,就不理佘秀。但佘香经常堤防着,看经理是不是真的对妹妹展开了行动。
佘香想,妹妹太单纯了,刚进入深圳,还不知道深圳是个大杂烩。这里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有些表面对你好,其实心里鬼着。就拿自己来说,刚来的时候,就被部门经理和主管骚扰过,主管骚扰,因为经理及时阻止,他就没得逞,但是,不久后部门经理又来骚扰,自己没法子就逮着个机会给公司总经理诉求,总经理把部门经理喊到他的办公室,凶了部门经理一顿,自己就算解放了。虽说自己不再受到骚扰佘香,但一段时间内,主管和部门经理总是给她 “小脚鞋” 穿,后来佘香又找了个机会,把这事给公司副董事长秦云说了,两人又被叫去,挨了一顿整。秦云告诫他们,公司的主要目的办好企业,赚钱,要想企业得到长足发展,首先必须领导班子团结,时时想到创新,做到与众不同,其次要关心员工,团结员工,把员工当着自己的兄弟姐妹看待,让他们感到车间、寝室甚至食堂就像自己温暖的家,他们才会认真做事,努力干事,公司才能盈利。
副董事长秦云还语重心长地对部门经理和主管说,他们对佘香的关心出格了,关心到角背去了,这事公司不容许的,今后若发生此类事情,当以开除处理。秦云说完,就扣掉两人半月的工资作为惩罚。部门经理和主管还以为,副董事长秦云要么是佘香的亲戚,要么与她有啥关系,后来两人一改常态,不但对佘香很客气,对车间其他姐妹们也很关心。到后来,佘香在公司举行与自己的男友举行婚礼,部门经理和主管还到场祝贺。
当然,副董事长对部门经理和主管讲了些什么,佘香不知道;部门经理和主管心里想些什么,佘香也不知道。在佘香的心里,只要他们不再骚扰她,她就心满意足了,对于一个外出打工的人,尤其像佘香这样从穷山沟里奔出来的女子,能安心做好本职工作,领着自己应得的工资就好,还有啥奢求呢。但是不同的是,现在的冯兴已非彼时的冯兴了,经过公司董事层研究决定,已经由部门总经理提拔为公司副总经理,职位跟副董事长差不多了,他就一改以往常态,开始在公司涉猎女子,甚至不择手段把他相中的女子搞到手,作为二房、三房或者情人,有时副董事长提醒他,他也不太买账,仍然我行我素。
平时,别看冯兴嘻皮笑脸,骨子里却坏水一锅,公司很多女员工就吃过他的不少哑巴亏,被他暗地里定为情人,冷不丁被他叫到办公室,就数落人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批评玩了,还要扣人家工资,但每次到最后,他总来个大转弯,说,不过,事情还不大回事的,只要你那个……,最后,他还对被他喊进办公室的女员工再三强调,我知你知,不能让闲杂人知道。当然,这些女员工有时被他喊到车里,拖到哪里谁也不知道,不过,后来这些女员工们都得到加薪,甚至被提拔成副主管或主管什么的。
佘香是个已婚人,没被他涉猎在名单内,也没当过主管什么的职位,平平淡淡做着员工,心里也很泰然。那天,经理要了妹妹的手机,佘香回顾以往,就担心妹妹已经被他列入了名单,心里老是不踏实。佘香想,事情虽然没发生,但不能掉以轻心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毕竟,妹妹是自己的亲妹妹,受到啥散折,怎么向父母交代。妹妹来深圳的那天,父母打电话过来专门交代过要佘香关照妹妹的事,要是妹妹出了啥事,他们就拆掉她的肋骨。父母的叮嘱太重,佘香不得不预防。
福兮祸之所伏。事情终究发生了,就在牛二伯和金花寄了一包自制的茶青到深圳的那天起,佘秀就开始走向另一条道。该来的终究要来,谁也挡不住,妹妹误入歧途,佘香悔恨不已。
九
在深圳的打工族里,年轻人居多,其中女孩子占有很大比例。原因很简单,一来女孩不愿惹是非,好管理;二来女孩子心灵手巧,做起手工活麻利。深圳的许多公司或厂,都是以手工为主,这样,公司人事经理或人事厂长招收员工时,总要找出许多理由招进女员工。因为被招进公司或厂的女孩子们,多数来自像牛头坡村这样的农村,人较淳朴,心思细腻,很爱恋家,所以多数女孩都有思家之感。想家的时候,她们就会沉默,或者到外面散散心。
佘秀离家多时,想家之情日益浓稠。有时,佘秀对姐姐佘香说,姐,我想回家。佘香问,咋嘞?佘秀就流下泪来,说,我想爸妈。每到此时,佘香总要好好安慰妹妹一番,才让她安定下来,继续打工。不过,尽管妹妹不说,她自个沉默寡言或者外出散步,佘香就清楚妹妹在恋家。
公司联欢会已过去一个月了,妹妹佘秀独自外出散步的频率也高了。每次,妹妹外出后,佘香就悄悄跟着去,没见总经理打扰她过,心里踏实了很多。一天,佘秀又自个外出散步,走出公司大楼,她慢悠悠在员工休闲区踱步,忽然看见宣传栏里写道:佘秀家里寄来邮件一包,请佘秀速到公司接待楼接待处领取。看到家里来了邮寄,佘秀的心多云转晴,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公司接待楼在公司职工宿舍大楼东侧,距离大约1公里,需穿过公司楼群之间的一个小广场;接待处在接待楼的二楼,要爬完20道楼梯才到达。佘秀从员工休闲去开始奔跑,穿过小广场,从接待处取到茶青包裹,然后又折身跑着穿过小广场,奔向自己的宿舍,不幸的是,当佘秀跑到二楼的楼道上时,一脚踏空,摔倒。当时,佘秀感到脚背剧烈疼痛,不一会,脚背肿得就像老家地头种植的红萝卜,整个人动弹不得。姐姐佘香闻讯后,赶紧请了几个姐妹帮忙,把佘秀扶到广场处,四处找车送她到医院治疗。
正当大家忙得焦心时,一辆小轿车停在佘秀身边,总经理冯兴走出车门,大声对佘香说,叫她们不要找车了,我送你妹妹去医院,来来来,大家帮忙把佘秀抬上车,唉,这小女孩看起来很苗条,没想到还有些斤头呢。佘香不情愿,但看妹妹痛得咧嘴咧齿,就急着和大家一起把佘秀抬进车里。轿车一溜烟在高速路上奔驰,左突右拐,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医院。安置好病床后,医生开始为佘秀治疗,冯兴叫医生用最好的药,并向佘香承诺,佘秀的一切医疗费由他想办法报销。冯兴对佘香说,我有事,你留下照顾你妹妹,请假事宜我给你的主管和她的主管说。冯兴侧身走了,刚到门边,又折身回来,摸摸佘秀肿得红彤彤的脚背,说,好好养伤吧,小妹妹,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佘秀住院那段时间,总经理冯兴不时来电话问佘秀的治疗情况。有时,冯兴还抽空到医院看望佘秀,给佘秀送鲜花,提水果。佘秀说,谢谢总经理的关心,等病好了,我一定返回车间,努力干好工作。每次,只要佘秀说完这句话,冯兴的嘴角就会漾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诡异的微笑。冯兴每次来,向佘秀问寒问暖,慢慢地,佘秀感觉冯总经理是个好人,心里感激不尽。
佘秀的脚恢复后,又奔奔跳跳开始上班了。每天,在员工们穿过广场上班时,冯兴总要站在综合大楼的阳台上看一阵,直到员工们涌进车间大楼。以前,冯兴是没心情看这个场景的,现在他看什么呢,无外乎就是看佘秀。在以前对待佘香的教训上,冯兴采取迂回曲折法,渐渐把佘秀列入自己的涉猎目标。佘秀年纪小,浑然不觉;佘香也放下堤防。佘秀一步步进入冯兴精心编排的漩涡。
起初,冯兴遇着佘秀,就点头问好。后来,只要佘秀独自外出散步,就会在员工休闲区内遇到冯兴。每次遇着,冯兴先问佘秀的脚恢复得怎么样,佘秀说早就好了,出院时不是冯总经理开车来接回我的,咋忘了,冯兴会说,哦,你看我咋老这样健忘呢。其实,每一次冯兴都把这句问话作为切入点,以便顺理成章地和佘秀拉开话题。佘秀习惯了,但冯兴总是问而不倦。渐渐地,冯兴开始打佘秀电话。渐渐地,冯兴开始邀请佘秀外出散步。渐渐地,冯兴开车带着佘秀进入酒吧歌厅喝酒唱歌。渐渐地,冯兴隐秘地带着佘秀在酒楼开了房间。
后来,佘秀被主管调到另一个寝室;后来,等佘秀的姐姐佘香知道这件事得时候,已经晚了。佘香劝过佘秀,这样的男人靠不住,尤其是像冯兴这样花心的人,更是靠不住。每次,佘秀总是说,冯兴对她好,还对她承诺过要娶她为妻。每次最后,佘香无奈说,妹妹你醒醒吧,冯兴是有老婆的人,而且不止一个……最后佘秀竟然咆哮,撵姐姐出门。
佘香不敢对父母说,怕父母担心,佘秀就成了冯兴的第三十个情人,最后干脆不上班,在冯兴的海滨别墅里与冯兴山盟海誓。
虽然,每次回到寝室,只要泡上父母从老家寄来的茶青,佘秀会隐约想起牛冉,但一瞬,这种想法就会烟消云散,思维不由自主转移到灯红酒绿里,甚至转移到包房里的云里雾里,对牛冉的电话也漠然置之……
十
环境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佘秀变了,从一个清纯可爱的乡村丫头,变成了粉黛唇红的都市白领。当然,她是个不上班的白领,手头上的钱是冯总经理给她的,她用起来简直像流水,一点也没有在牛头坡村老家用钱的那份心疼感。读书那会,只要父母给的钱,佘秀总是谋划有三,反复考虑钱的用处,直到钱在手心掐满汗渍,才会用出去。现在,佘秀是在大都市,人靠衣装嘛,不用高档的衣服首饰,怎能凸显青春的魅力?
青春可以分为N种——迷茫的,懵懂的,奋发的,奢靡的……,佘秀究竟属于其中哪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从她在不同时候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来看,哪一种都会从她的身上找到影子,姑且称之为混杂青春吧。然而,混杂青春是伤人的,像“林暗草惊风”,不经意射出那一箭,就会“没在石林中”了,要想拔出,只有断箭头,只有心伤得一览无余,只有绝望,到这些时候,一切都像镜中月水中花,什么也不属于自己的了。
然而,在故乡的牛头坡村,牛冉却在愉快和等待中不停地劳作,经过日晒雨淋,他原本白皙的臂膀变成了古铜色。古铜色,让牛冉从一个读书郎蜕变成一个成熟的木匠、泥水工和庄稼汉。牛冉帮助家里砌完房子、采了一些夏茶后,木匠师傅就叫他去帮忙,因为接的活路多,他和师傅加班加点干,一个月后,木工技术又精进许多。牛冉干得更勤,师傅给他工资越多,干满两个月,他从师傅那儿领了4500元工资,再做一批,他又领了1200元工资。结账后,牛冉回家,把5700元工资一分不少交给爸妈。
那一天,牛二伯为牛冉做主,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李成杰老人作媒人,在黄昏来临前走到佘祥家。牛头坡村有规矩,男方这家提亲,须得到女方家去吃,否则,倘若在女方家吃不了几碗饭,喝不了几盅酒,一旦女方家晓得,就遭到埋怨,提亲一事也许会因此告吹。
牛二伯等在佘祥家吃饭、喝酒,之间聊着壳子,正题也跟着来了。李成杰端碗喝了口酒,咂咂嘴,说:
“今天,牛二伯请我来当娃儿们的媒客,你们两家都挨得近,家根家底都清楚,老的老小的小都有意愿,那我就倚老卖老,来撮合这件好事,佘祥和唐果不会撵我走吧?”
“呵呵,李老爷说笑了,平时我们请都请不来呢。”佘祥赶紧说。
“哈哈,那佘祥和唐果有啥想法呢?”李成杰问。
“去年牛二伯和小秀她爸在从茶山回来提到过这件事,我和小秀她爸没啥想法。”唐果接过话头。
“去年我和小秀爸妈说了,定在今年完成这件喜事。”牛二伯说。
“你们都定了?”李成杰问。
“定了!”牛二伯和佘祥异口同声说。
“那我来干啥呢?” 李成杰呵呵一笑。
“请你来,就是给孩子们做个见证。”牛二伯说。
在农村,做媒者有四个任务;一是搭桥——相当于城市里头的婚介;二是吃欢喜酒——相当于婚介所主持双方见面;三是结婚期程——相当于婚介所办晚会之类让大家了解;四是结婚事宜——相当于婚介所帮助办理男女双方喜酒。对于牛二伯家和佘祥家两个孩子的婚事,搭桥这一个程序由牛二伯和佘祥私下定了;吃欢喜酒和结婚期程,两家想简单些,两棒合为一棒由李成杰完成;确定结婚期程,操办喜酒则有两家双方协定或独自办理。很显然,李成杰完成任务后,就没啥事了,只等孩子们结婚那天来喝几杯喜酒。
“彩礼需要多少?”李成杰问。
“一万二,去年说好的。”牛二伯说。
“佘祥,你家有啥要求呢?”李成杰问。
“就这个数吧,”佘祥说,“牛二伯家为孩子们砌房子,操了不少心,说多了他家恼火。”
“就这样定了!”李成杰总结似的说。
“这样定了,”佘祥扭头对唐果说,“小秀她娘,明天打个电话给小秀说,争取她的意见,叫他准备回来完婚,就说婚期我们已经替她做主,定了。”
“哎,明天我就打。”唐果一边给大家添饭,一边答应。
……
这夜晚,牛头坡村的月很明亮,轻纱般罩住牛冉甜蜜的梦。
十一
六点过钟,太阳老早就出来了,依旧照着牛头坡村青翠如滴的大山,在公鸡的n次啼鸣声中慢慢爬升。
山脚下,佘祥家的屋子被太阳照得亮晃晃的。佘祥还在睡觉,呼噜声像打雷,一阵接着一阵。唐果已经起床,捧着包谷撒给鸡吃了后,就摁动放在窗前桌子上的电话键,“嘟嘟”一阵响声后,电话通了,没人接。唐果继续摁,电话机继续“嘟嘟”,继续没人接。再摁,还是“嘟嘟”,还是没人接……摁了十多次,没人接十多次,最后,唐果不耐烦了,举起话筒要放下,突然,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间普通话的声音:“谁,谁呀,谁我电话呀!”
“小秀,我是妈。”唐果把听筒贴紧耳朵,把话筒摆在嘴前,说。
“哦,妈,我是小秀。”听筒里,佘秀改说牛头坡村本地话。
“小秀,你还没起床?影响你睡觉不?今天上不上班?”唐果连珠炮般问。
“没起,没,哦不影响,不上班。”佘秀简短地一一回答。
“那就好,好暂没给你打电话了,妈想你!”唐果说。
“妈,我也好暂没有给你和爸打电话了,女儿不孝,我也很想你们!”佘秀说。
“妈,大老早打电话话给我,有啥事吧?”佘秀接着问。
“妈想……”唐果刚开口,突然,佘秀的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宝贝,俺还要。”“过去,我妈在给我打电话。”佘秀声音。“俺要嘛,早上做爽呢。”男子声音……电话里时而是佘秀的声音,时而是男子声音,组后传来了电话落地的声音,唐果懵了,半天插不上一句话。
唐果没有放下电话。好一阵子,电话里终于传来佘秀时强时弱的声音:“妈,在不?我是小秀,有啥事,你说。”电话里还混扎着一种“嗯,嗯”的声音。
“小秀,妈和你爸已经把你和牛冉的婚期定了,你准备在冬月初九前回来吧。”唐果说。
“定了?我不想结婚!”佘秀的语气提高了。
“你是说,你不回来?”唐果也提高语气问。
“不来。”佘秀说。
“咋呢?”
“我还小,还想多打几年工。”
“不打了,回来结婚吧,女娃家在外久了,不是个事。”
“我不回来,妈,我告诉你,我在深圳已经找了个男朋友了。”
“找了男朋友?哪里的?”
“嗯,找了,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那牛冉呢?”
“不管他,叫他重新找。”
“彩礼都收了,咋办?”
“退了,他家拿来的彩礼,我翻倍退他家。”
“你真不像话,我和你爸咋扯人家回销。”
“不理他家就是。”
“不理?一个村的,开门不见关门见,你叫我和你爸的老脸往哪搁,你这鬼娃。”
“妈,我下个月就和经理结婚了,退他家,钱由我出。”
唐果越听越气,狠劲挂了电话,坐在板凳上直叹气。想了想,唐果拨通了大女儿佘香的电话,佘香一五一十地向她说了妹妹的事,听着听着,唐果直掉泪。
佘祥醒来后,唐果向他说了佘秀在深圳的情况,佘祥气得直砸板凳,说:“这不是我养的娃,不认她!”唐果说:“最要紧的是赶快把这件事给牛二伯和牛冉说了。”佘祥气愤地说:“咋说?说了,你家说我们出尔反尔,昨天刚谈定的事,今天就变卦,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唐果哭着说:“咋办呢,还是去说了吧,等婚期一到,鬼娃不回来,他家来接人,没人接,弄笑话?”……
佘祥一杆接一杆咂着烟,弄得满屋子烟味,整个人猥琐在板凳上,似乎昨晚的觉白睡了,好梦白做了。火上的猪食锅“嘟嘟”冒烟,唐果一边哭一边剁猪草。屋外,圈里的牛饿的“哞哞”叫,猪饿得“嗷嗷”嚎。
咂了五六锅烟后,佘祥起身到了牛二伯家,牛二伯正要上山摘夏茶,看见亲家佘祥来了,就回到屋里,叫金花煮面条给佘祥吃。
“不,不了,我没脸吃你家面条。”佘祥一反常态的话,让牛二伯摸不着头脑。
“亲家,咋的了,我家面条有耗子药?”牛二伯说。
“不,不是,我来,是向你全家道歉,小秀那鬼娃在深圳找了男朋友,不回来了。”
“啥,啥呀,小秀在深圳找了男朋友?不回来了?”
“那这件事情咋办?”
“退你家,翻倍退,哎,我也没办法。”
……
睡在屋里的牛冉听了爹和佘祥的对话,骨碌爬下床,歃着拖鞋跑出来,急切地问:“小秀在深圳找到男朋友了?不回来了?”
“嗯,是的,孩子,我家对不住你!”
“不会吧?是不是你家想反悔,拿我家当猴戏耍。”
“不要这样对老人说话?”牛二伯呵斥牛冉。
“为什么?”牛冉咆哮。
“孩子,是我家对不住你,我向你跪下,求你原谅!”
牛二伯一把拉起佘祥,不让他跪下,说,“都快六十来岁了,向孩子下跪,成何体统?不能跪,好好商量。”
“几时的事?我不相信。”牛冉问。
“今天早上问了佘秀,又问了她姐姐,他们都说已经几个月了。”佘祥说。
“我不信,我问佘秀。”牛冉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佘秀电话,边听边追问,以为佘秀在骗他,他又拨打佘香电话,问明情况后,脸气得忒青。
挂断电话,牛冉拔腿就跑,身后传来爹娘急切的呼喊声。
十二
牛头坡山顶,牛冉站在他和佘秀曾经山盟海誓的地方,呆呆望着远方。
对面山坡上,牛二伯家的茶地和佘祥家的茶地好似连成了一片,郁郁青青。但牛冉知道,两家的茶山之家隔了一条沟。那一条沟呀,就像牛冉和佘秀的爱情一样,成了不能连接的断裂面,永远填补不平了。
幸福来得太快,也去的太快。这种打击,叫牛冉这个未到20岁的小伙子,怎么承受得住呢。生活就是这样,你不得不承受,不得不面对。遇到不顺心的事,即使你想去跳崖,去吊颈,去寻死,但你不得不面对发生了的事实。牛冉的脑子不停地转,尽管他想转出些开心事,但只是一瞬,那些像芽尖样刚冒出的开心事,又被这无情的悲伤事淹没了。
牛冉仰面躺在草坡。像小时候父亲抚摸他,阳光抚摸着他的全身。阳光多么温和呀。但此时,牛冉的内心,时而下着冰雹,时而飘着大雪,心生寒气,蔓延所有血管,驱逐照在身上的阳光,冷,透心凉的冷!
草坡,这方寸之地,曾经留下美好的回忆,当这些似乎都被雨水冲走了,流下山坡,进入山下的喀斯特岩溶溶洞里,永远消失了。记得图拉伯说过:当心灵摒绝肉体而向往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而当灵魂被肉体的罪恶所感染时,人们追求真理的愿望就不会得到满足;当人类没有对肉欲的强烈需求时,心境是平和的,肉欲是人性中兽性的表现,是每个生物体的本性,人之所以是所谓的高等动物,是因为人的本性中,人性强于兽性,精神交流是美好的、是道德的。佘秀究竟在追求哪种哩,肉体的?精神的?唉,不想了,人家自由她的想法,心长在人家体内,脚长子人家身上,谁能左右得了谁的意志……爸妈在找我呢,再不回去,他们认为我要寻短见,别自顾着自己,让老人们操心,唉,回去吧,明天阳光依旧灿烂。快到晌午,牛冉肚子咕咕叫。早上,他没吃饭,这时肚子在闹不快。心不愉快,也不能攀连肠胃,好比自己不愉快,也不能攀连父母一样,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吧,莫把身体弄垮了。牛冉一边想,一边走下牛头上。对面山坡上,郁郁青青的茶青在等着采摘呢。“爸!妈!我回来了!”牛冉刚跨进院坝,就急切地向父母亲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妈担心你呢,”母亲金花说,“我给你和你爸做午饭去。”金花进屋去了,屋里响起锅碗的响声。牛二伯坐在小木凳上,从嘴里抽出烟杆嘴,问:“跑哪去了?”“到茶山上去了。”牛冉说。“还骗我呢,小兔崽子!”牛二伯看着牛冉安然无恙回来,脸色阴转晴。“对这件事,你有啥看法?”牛二伯以商量的口气问。“既然事情都到这步了,退了就算。”牛冉幽怨地说。“心里有没有其它想法?”牛二伯问。“没有,退了重新找。”牛冉说。“重新找,爸给你作住,可以么?”“可以,不过爸,我想过一段时间再找。”“彩礼你想退多少?”“去了多少,就退多少,不能坑佘叔家。”“是啊,这会你佘叔也苦恼着呢。”“爸,你去劝劝他和唐婶,叫他们不要操心了。”“小冉长大了,懂事了,爸高兴,等你妈做熟饭,咱两爷子喝几盅。”“行,把佘叔唐婶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喝!”“对,大家一起喝,小冉他爸,去叫他们吧,饭要熟了。”金花从屋里走出来,说。牛二伯砸着叶子烟走到佘祥家时,佘祥和唐果在唉声叹气自责。牛二伯进屋,佘祥还以为他是来要人的,连声说都怪佘秀那死娃,要是牛冉有啥三长两短,咋办?牛二伯说,佘叔不要自责了,牛冉那小兔崽子回来了。“牛冉回来了?没损伤吧。”唐果问。“没有,好着呢,”牛二伯问,“还没吃中午饭吧?”“没有,在担心牛冉那娃儿呢。”佘祥说。“走,到我家吃午饭去,你金伯娘已经做好了,等着呢。”牛二伯邀请。“不去了,没脸见牛冉那娃呢,就不去了。”唐果说。“这也是牛冉那小兔崽子的意思,他和她妈都叫我来请你们呢。””牛二伯说。看着牛二伯一脸诚恳,佘祥和唐果和牛二伯去了他家。刚跨进屋,腊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炉火上的一锅酸汤沸腾着,锅口横搭一块长砧板,砧板上顿着腊肉、炒洋芋、豆腐丝。大家围着火炉坐下,牛冉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回沙酒,分别给牛二伯、佘祥倒了满碗,又分别为金花、唐果倒了半碗。酒不够,牛冉又从橱柜另外拿出一瓶青酒,给自己斟满一碗。把酒斟好后,牛冉端起酒碗,说,佘叔、唐婶、爸、妈,我们干,大家就开始喝酒。“小冉,这件事都怪我们家,你不记恨佘叔唐婶?”喝第二口酒时,佘祥问牛冉。“我想过了,这事不怪你们,佘叔唐婶,你们就不要操心了,以免弄坏身体!”牛冉说。
“多好的娃呀,佘秀那鬼娃咋就不珍惜呢,”佘祥扭头看着牛二伯说,“以后我们大家帮小冉找一个好媳妇,行不?”牛二伯呷了一口酒,边夹菜给佘祥边说:“行,还要指望你呢,你作媒?”“行,我做媒,包在我身上,”佘祥说,“虽然咱们两家没有打成亲家,但是,我们要团结,今后茶山管理的事也包在我身上。”“佘叔,谢谢你的好意,找媳妇一事,等一段时间再说,”牛冉诚恳地说,“目前要紧的是管理好茶山,我爸和我妈以及我都是门外汉,对茶的管理还要你老帮忙呢。”“行,包在我们身上。”看着牛冉诚恳的样子,佘祥、唐果放开喝酒吃饭。“目前,茶青该采摘了,听说李晨明天开始收茶,明天我们就开始采,先摘你家的,我和你唐婶过来帮忙。”佘祥说。 “先摘你家的吧,我和爸妈过来帮忙。”牛冉说。两家都推来推去。最后牛冉说:“佘叔,不先摘你家的,我就生气了!”“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两家轮流摘,”佘祥说,“明天摘我家的,后天摘你家的,一家一天,行不?”“行。”牛二伯一家爽快答应。
大家似乎都把早上的不愉快丢到后脑勺去了,高高兴兴地吃着饭,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酒。这顿饭吃了三四个小时,牛二伯家橱柜的四瓶就都喝完了,大家的酒意还不够。平时,女人们最怕喝酒,也最恨男人们喝酒,男人们喝醉了,就呼呼大睡,全部活就扔给女人们做,包括家务,外头活路,累死人了,喊?叫?喊谁呢?叫谁呢?醉得像死猪,上山怕滚岩呢。金花,唐果他们也不例外。但今天,她们也放开喝了。女人们天生就有半斤酒量,再加半斤,金花和唐果都没醉呢。高兴呐,高兴小冉这个懂事的孩子没给他们添麻烦,倘若出了麻烦,这一季茶青不就报销了。好了,明天采摘茶青去。牛二伯、牛冉和佘祥他们聊壳子,金花、唐果两人拉家常,谈些妯娌之间的事儿。这个原本阴沉的家里,又充满了笑声。吃晚饭,金花和唐果收拾碗筷。牛二伯他们继续聊侃。“彩礼的问题,我家翻倍退还。”佘祥说。“不用了,佘叔,就把昨天拿到你家的钱退回行了。”牛冉说。“不,翻倍,就算佘叔补偿你吧。何况我家鬼娃答应呢。”佘祥说。“不了,退还那些就行,关于我和佘秀的事,就不提了。”牛冉说。
一天基本耗掉了,剩下的时间里,牛二伯他们继续唠嗑,一直聊到黄昏。唐果忙着喂牛喂猪。金花回去打理家务事,并准备明天的事情。命运,生活,把两家人紧紧扭在一起,没有怨言,没有“硝烟”。就像牛头坡村的四季,开花、结果、收获,一茬茬在光阴里流转。
十三
阳光与往常一样,依然照着牛头坡村的山山峁峁。山上层林尽染,鸟雀们欢快地唱着歌。而镶嵌在山峁的一块块茶地,却青油油的疯长,似乎没有凋零的迹象。牛二伯家和佘祥家,两家人在佘祥的茶山采茶。寨里没有种茶的李大妈家也来帮忙。七八个人在茶地边聊边摘茶。牛二伯、佘冉和李大妈家姑娘小慧负责背茶到村里过称。等牛二伯他们背茶过称去了,剩下的都是同辈人,佘祥不由得唱起山歌——
茶在茶山茶叶青
水在水中绿莹莹
牛马成群房子有
妹要跟哥快来跟
唱完,佘祥说,金花伯娘、李大妈,今天我们对歌,好久没对歌了,心里痒痒的。金花说,对就对呗,谁怕谁,就怕你输了呢。李大妈说,有啥奖惩,输赢总得有奖惩,对着才来劲呢。佘祥说,如果我输了,我从你们胯裆里钻过,如果你们输了,你们帮我家摘茶。金花说,不,李大妈,这样做他占便宜了,不能落他的圈套,哈哈。李大妈说,咋办呢,还真想不出其它别的呢。金花说,你家不是想种茶么?这样吧,他输了,他指导你家种茶,你输了,你帮他家摘三天茶叶,可以不?李大妈说,行行行,就这样,佘祥,你答应不答应?李大妈家前几年因为保守,属于持观望态度的那类,没有种茶。现在看着大家种茶收益好,她家动心了,几次遇着唐果,就爱问茶的收入如何?怎么种?这事唐果跟佘祥提过。其实,今天即使金花不提出来,他也会指点她家种茶的,人嘛,只要肯奔,都会有盼头的,何况李大妈家还是好心人家户呢。“好!就这样定了,”佘祥摇头晃脑地说,“叫李大叔当证人。”李大叔说:“行,我一定秉公执法,绝不偏袒谁个,不过说话要算数,不准耍赖。”“行,就这样定了,”佘祥说,“绝不耍赖,谁个耍赖,谁是癞皮狗。”“好,我喊开始你就开始,”李大叔说,“但不准只唱歌不采茶。”开——始!李大叔发命令一样喊了声,佘祥张开嘴就唱——
茶在茶山茶叶圆
水在水中糖样甜
牛马成群房子有
妹要跟哥快来连
佘祥刚唱落台,李大妈紧跟着唱——
茶在茶山茶叶圆
水在水中糖样甜
哥家有钱妹欢喜
妹想跟哥就来玩好,好!佘祥赞了一句,又接着唱——兹(这)方好土种好茶一年四季长满芽茶芽制成坨坨样妹要吃茶过来拿 经过热身后,李大妈、金花齐声唱道——兹方好土种好茶一年四季长满芽茶芽制成坨坨样哥不愿意妹不拿……佘祥唱道——青山岩脚有金碑金碑谜底难得推妹若把迷识破了接妹享福做一堆金花、李大妈对道——青山岩脚金碑密金碑谜底难推移哥若把迷识破了夫妻生活多甜蜜……佘祥、金花、李大妈三人对山歌,对到最后,竟然是佘祥输了。而在这个过程中,牛二伯他们那一路上,牛冉一路沉默着想心事,恍惚中,有几次几乎摔倒在路上。这一切,小慧全部看在心里。小慧今年十八了,人不但长得苗条俊秀,也很勤快。因为家庭观念,小慧从未上过学。一直以来,小慧就喜欢牛冉,但牛冉和佘秀一直在外读书,两个很好,所以,小慧的喜欢就一直压制在心里。佘秀外出打工后,小慧一直想接触牛冉,不料,牛冉从学校回家不久又到乡里学木工,小慧的那种想法又被埋藏在了心底。今天终于有机会了,终于能和牛冉哥说上话了。看着牛冉沉默的样子,小慧问:“牛冉哥(小时候她就这样叫牛冉的),你今天有心事,想秀姐了吧,嘻嘻!”牛冉看了小秀一眼,仍然不答话,只顾埋着头赶路。小慧不甘心,仍然无话找话,叽里咕噜地对着牛冉讲,好似一个人自言自语。牛冉还是不说话。小慧想,是不是我哪里得罪牛冉哥了。心想,试一试看看。小慧背着茶跑在牛冉的前面,走了几分钟,就假装拌了一块石头,倒在地上——当然,小慧倒下是有准备和方向的,不会受伤——装着撑不起来。牛冉看见,小跑过去提起背篼,伸手把小慧拉起来,说,小心呀,小慧,山路不好走,摔伤了让大家操心。小慧起来,背上背篼,走在牛冉前面,心里窃喜:“牛冉哥说话了,还叫我小慧,说摔伤了让大家操心,大家,也包括他在内呀!”想着想着,她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笑啥呢,小慧,”牛冉说,“好好看着路走,不要再摔倒了。”“嗯,我注意了,牛冉哥!”小慧答道。走了一段路,小慧说,牛冉哥,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不要不说话哟。牛冉问,啥事?小慧说,牛冉哥,你们读书人谈恋爱咋个谈法?这个问题问得叼了,弄得牛冉一时答不上来。小慧等了一阵,不见牛冉又反应,就侧过头对牛冉说:“你不说,你答应过我的,你想反悔。”“我不晓得咋个回法。”牛冉说。“就谈谈你和秀姐的恋爱经历。”小慧说。“我不想答,别提她!”牛冉发怒道。小慧被牛冉一声镇住了,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山路上走着,好似受了委屈似的,禁不住掉下眼泪来。
十三
乡村里,年轻人脚程快,等不住老人,就爱背着东西先走了,到了目的地,要么咂完一颗烟,要么聊了一阵壳子,老人们才来。牛二伯离牛冉和小慧远,拉后大约半里路。上路弯弯绕绕的,一路上,牛二伯在沟里头,小慧和牛冉他已经翻过沟上边了。这样,刚才小慧和牛冉的谈话,牛二伯一丁点也没听见。小慧默默地让牛冉走到前头,自己在路边的坎子上歇气。小慧在等牛二伯跟上来,她想问牛二伯一些事情。约莫十来分钟,牛二伯气喘吁吁跟来了,也在小慧旁边的坎子上顿下背篓,歇气。小慧问:“牛二伯,今天牛冉哥怎么了,总是不爱说话。”牛二伯说:“那小兔崽子今天心情可能不好。”小慧问:“牛冉哥心情咋不好呢,谁惹他了?”牛二伯悠悠叹口气,说:“小秀不要她了。”小慧问:“为啥呢?”牛二伯说:“小秀在深圳攀上了他们公司经理,下月就结婚。”小慧“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牛冉哥整天不说话呢,以前遇着谁总是客客气气的,今天就闷头不说话。原来如此。小秀说:“原来这样,怪不得牛冉哥不说话,我跟他说话,他还吼我呢,原来是心情不好。”牛二伯解释说:“他的心情不好,你就别跟他怨气了,改天我叫他来给你赔罪,哪有乱吼人的道理,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呢。”小慧急忙解释:“不用不用,我理解牛冉哥心情,失恋了,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知道了真相,小慧也就释然了,背起背篓又赶在牛二伯的前面去了。当然,过了十多分钟,她又跟上了牛冉。其实,刚才牛冉吼了小慧,心里就觉得不对。没来由吼人,何况小慧还是女孩子家,这会小慧的心里咋个想呢,她会不会怨我呢。牛冉想着,脚步自然缓慢了些。看着小慧跟上来,牛冉有些不好意思说:“小慧妹妹,刚才我吼你,是我不对,你会怨我么?”小慧说:“牛冉哥,你吼我时,我想哭,后来我真的哭了,不过,刚才我问了牛二伯你的事情。”牛冉问:“你问了我爸啥呢,他说些什么了?“小慧说:“我问你爸,今天你咋不高兴,爸,哦不你爸说,秀姐不要你了,和她们公司的总经理好上了,准备下个月结婚呢。”牛冉说:“他给你说的这么清楚,唉,老人家就是保不住事。”小慧说:“这也没多大关系呀,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牛冉说:“你不说,我还真想杀人呢。”小慧急了,说,牛冉哥,别这样做呀,这样做是犯法的,我晓得秀姐不要你了,你心里难受,千万不能做傻事呀。看着小慧急得要命,急得傻乎乎的样子,牛冉“呵呵”一声笑了,说,你看你,急成啥样了,我咋会敢杀人呢,我连杀鸡都怕。牛冉生怕小慧不相信,补充说,去年过年,我爸不在家,我妈叫我宰鸡,我把刀子架在鸡脖子上,就不敢下手,把鸡放跑了,那只鸡活了一天,第二天才被我爸宰了呢,你猜我妈咋说我?小慧说:“你妈说你胆小呗。”牛冉说:“不是,再猜。”小慧说:“不知道。”牛冉说:“你这小兔崽子,今后不成了你媳妇的扒(软)耳朵,才怪喽。”哈哈,牛冉哥,想不到你还真会逗,看着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小慧说。你才哑巴呢,我刚才不是把你吼哑了,呵呵。牛冉也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距离李晨他们收茶叶的地方只有半里路时,小慧和牛冉把背篼靠在路边的土坎上歇气。这是,牛二伯快赶上来了。小慧望向牛二伯,突然说,牛二伯是个慈祥的老人,要他能当我的爸,那有多好呀。乡村的姑娘大多数说话直坎,尤其是像牛坡村里的姑娘,在没到外地受过熏陶的姑娘,更为直坎,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小慧那话外之音牛冉哪里听不出来?他岔开话题说:“小慧,要把我爹当爹容易,你拜他做干爹不就成了?”“我才不稀罕干爹呢,要喊就喊爹!”小慧红着脸说。小慧的这句话,还真将住了牛冉。幸好,此时,牛二伯赶到了。三人一起走向收茶青的地方,把茶青过了秤,又沿原路返回茶山。
十四
牛二伯他们在背茶过称的路上,就隐约听到有人唱山歌,但不知道谁在唱。现在,这些人的声音他都熟悉,知道是谁在唱。于是对着山坡大声嚷道:“嚼你们牙巴骨,娃儿们都来了,还不停下来?”茶山上,佘祥他们听到了牛二伯的喊声,就停下嗓子。牛二伯三人加入摘茶。唐果下山回家做饭。牛冉和佘叔在一条茶沟里采茶,边摘茶边唠嗑。大家一边摘茶一边说笑。小慧没摘过茶,就过来夹在佘祥和牛冉的中间,请他俩指点。佘祥说牛冉你教教小慧,牛冉说佘叔你指点她行了。小慧看到两人推来推去,心里就上火,说,不教就算,我乱摘。佘祥生怕小慧多摘了些老茶叶巅,影响价格,就指点起小慧来。“我主要教你手工采茶,机械采茶就不详细讲,”佘祥说,“手采有这样几种:一是掐采。又称为折采,凡细嫩的标准采摘包托顶、撩头都应用这一手法;二是提手采。这是适中标准采摘的手法,大部红绿茶区均用这种采法;三是双手采。这是提高采茶工效的先进手采方法,比单手采效力提高50-100%,一般每人每天少的可采20-25kg,多的可达35-40kg,但茶树必须具有理想的树冠,采摘面平整,发芽整齐。”“机械采茶有两种方法:一是割采。 边茶的采收因原料粗大,多用工具进行采割,各地所用工具有月形小铁刮刀、镰刀或采摘铗等,工具要求刀刃锋利,采割要迅速,避免将枝条割裂而影响下轮新梢萌发;二是机采。在机采前数日用手采掉一批达到标准的鲜叶,这样机采鲜叶质量基本可以满足加工中、低级条茶的要求,工效比手工提高10倍以上。茶园连续机采三、四年后,芽叶逐步变小,密度增加,叶片变薄,”佘祥接着说,“机械采茶主要有功效较高,据调查,一把采茶铗在高产茶园一天可采100多公斤鲜叶,在一般茶园一天可采50多公斤鲜叶,比一般手工采摘提高工效1-2倍。”佘祥从茶垄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在采摘的过程中,为防止鲜叶变质,应注意:采摘时要使芽叶完整,在手中不可紧捏,放置茶篮中不可紧压,以免芽叶破碎、叶温增高;采下的鲜叶要放置在阴凉处,并及时收青,运往茶厂每天至少中午、傍晚各收送一次;运青的容器应干净、透气、无异味;运送鲜叶过程中,容堆放时不可重压。”说完,佘祥就教小慧采摘。李大妈等人也凑过来,听了佘祥边讲边教。令牛冉想不到的是,看似一个老头的佘叔,竟然能讲出这么多采茶的理论,就连他也学到很多新的采茶知识,心里暗自佩服。李大妈等人也很佩服,说,难怪佘叔采茶时慢悠悠的,采下的茶也光鲜呢,你是从哪学来的。佘祥得意地告诉大家,他是在培训时学到的,我一字不漏背下来了,家里还有资料呢,改天拿给你们学一学。佘祥教了小慧后,这姑娘一学就会,不到一个小时,采茶的速度也快起来。小慧高兴极了,连忙谢了佘叔后,就掉过头来对牛冉说:“牛冉哥,咱们两个比采茶,敢不敢?”牛冉说:“谁怕谁,比就比。”小慧说:“怕你耍赖,哪个作证?”佘祥说:“你们比,我来作证。”于是,两人就比起来。几个大人一边采茶,一边看着两个娃比摘茶,心里都想,要是能撮合两人成一家,且不很好。小慧本来聪明伶俐,要是得读书,说不准还是个大学生材料。看她,两手左右开弓,起伏的双手像一对连续飞歇的蝴蝶,再看她,脸上挂满微笑,时而踮起脚尖采摘,时而俯身把茶放进篓筐,整个人就像一只蹦跳在茶沟间的百灵鸟。眼看小慧采得比自己多,牛冉急了,说:“小慧,你慢点,别崴了脚呢。”小慧侧过头,说:“你才崴了脚呢,牛冉哥,你坏得很。”牛冉说:“我才没心情坏呢,你看,你的鞋带都散开了。”小慧停滞采摘,弯下腰系鞋带,不料用力过猛,把鞋带扯断了。小慧急了,就顾不得什么,坐在茶沟里把鞋带抽出来,两根接上,又快速穿近鞋子的孔眼,才把鞋子系好。牛冉瞅住这个空当,迅速摘了几把茶放进自己的篓筐,采摘的茶比小慧的多了。小慧气鼓鼓的,使劲跺着脚,因为心里乱了麻,采摘的速度不如前,最终牛冉摘满一筐,小慧的还差一些,气得用双手蒙住脸。
比采结束,佘祥宣布比赛结果:“持平,没输赢。”牛冉不解,问:“佘叔,你耍赖,明明是我的多嘛。”佘祥对着牛冉挤眼,说:“两个一样。”说着,就把小慧篓筐里茶叶抓起向上提了几下,篓筐就满了。大家“哈哈”一笑,小慧也跟着笑了。笑声,惊得茶地旁边树林里的鸟雀叽叽喳喳乱飞。
小慧和牛冉比赛结束,佘祥看了一下表,快到五点半钟,就请大家收茶青回家。大家把各自采摘的茶青收拢装进背篼,一前一后背着背篼走下茶山,快到佘祥家时,又把所有茶青收装在三个背篼里,佘祥、牛冉和李大叔背茶青到李晨家过秤去了,其余的人到佘祥家休息。
十五
佘祥家的院坝周围种满冬青树,无论春夏秋冬,院子绿荫匝地。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山背后,院子里凉风习习,大家就坐在燕窝下聊侃。小慧在屋里帮唐果婶做饭。金花、李大妈回去喂猪喂牛后,又折回来帮忙做饭。
堂屋的一张方桌上摆满汤菜,炒腊肉,炖鸡汤,炒洋芋丝,炒豌豆,炒竹笋丝,炒豆腐丝,烩豆米,炸洋芋片,炸花生米,豆腐连渣汤,凉拌折耳根。汤菜香味飘满堂屋,大家围桌而坐。酒照样有——在农村,无酒似乎不成席——佘祥在大家的碗里斟满酒,也斟满自己的碗,大家就开始喝酒吃饭。牛冉喝了一小碗,佘祥帮他斟酒,他死活都不喝了。看着牛冉要起身舀饭,小慧眼尖,就走过来帮他舀饭,自己也盛了一碗,陪着牛冉吃起来。大家边吃边唠嗑,小慧边吃边悄悄用眼瞅牛冉,几个大人看在眼里,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领神会。
吃饭时,佘祥说,明天采牛二伯家茶,轮到牛二伯家管饭。牛二伯说,那是自然,不但要管饭,还要管酒哩。听到明天采牛二伯家的,李大叔说,我们全家也来帮忙,要不帮了你佘祥家,不帮牛二伯家,牛二伯有想法。牛二伯说,哪里有想法呢,如果你家忙,你家先做事情,以后帮忙也不迟。李大叔说,就这样定了,趁热打铁,明天小慧去赶乡场,我和你妈帮牛二伯家。小慧抬起头说,乡场我不赶了,我也来帮忙,说完,瞅了牛冉一眼。李大叔说,乡场不赶了,掏钱请杨幺婶买盐巴,全部过来帮忙。金花说,太感谢李大叔家了,以后有啥事,你家不要忘了叫我们一声。李大叔说,还能放脱你家,一定请,一定请!
吃完饭,牛冉回去休息,小慧帮唐果收拾碗筷,唐果洗碗,其余的人继续到院子里唠嗑。佘祥说:“李大叔,李大妈,我想撮合你和牛二伯家一件事。”李大妈问:“啥事?”佘祥说:“喜事!”李大叔从嘴里抽出烟杆嘴,问:“啥喜事?”佘祥说:“把小慧介绍给牛冉。”李大妈说:“牛冉不是和你家佘秀么?”佘祥叹息了一声,说:“那鬼娃找上她们厂的总经理,把牛冉甩了,唉,牛冉这娃多好呀,受了我家冤气,但他家一点都不计较。”李大妈说:“那你家不是发财了,听说那些当官的很有钱,总经理更有钱呢,以后借我家一点,搞茶叶。”佘祥说:“谁稀罕他们的臭钱,那鬼娃不想认了。”李大叔说:“自家亲骨肉,不管咋样,都是自己的娃,要认!”佘祥说:“就不扯那些了,免得牛二伯怄气。”牛二伯岔话说:“哪里?即使不成亲家,我们还是寨邻,乡里乡亲的,不都像一家人一样。”佘祥说:“难得牛二伯家大度,我自愧不如。刚才我提的事,你们看如何?”牛二伯说:“要看大叔、大妈意见了,如果成,那是牛冉修来的福气。”李大妈说:“我们没啥意见,要听小慧的想法。”佘祥说:“铁板钉钉,就这样定了,你们分别去做娃们工作。要媒人,我来!”
院坝里,大家谈的是牛冉和小慧的事;屋里头,小慧和唐果也在谈论这件事。唐果一边洗碗一边悄悄说:“小慧,我有件事和你商量哩。”小慧说:“婶,你说,啥事?”唐果把嘴凑到小慧的耳边,问:“你喜不喜欢牛冉?”小慧也小声地说:“牛冉哥?喜欢,就怕人家不喜欢我呢。”唐果说:“如果你喜欢,我就跟牛冉她妈说,或者直接跟牛冉说。”小慧说:“牛冉不是和秀姐好吗?”唐果叹息了一声:“唉,那鬼娃没那份福气。”牛冉和小秀的事情,小慧知道,就不再追问。唐果问:“成不成?小慧!”小慧娇羞地说:“要看我妈我爸的意思。”唐果说:“我明天向他们说,一定能行。”
小慧沉默,自顾洗涮碗筷,唐果“嘻嘻”笑起来。笑毕,唐果陷入沉思,不禁想起佘秀的事儿。作为母亲,唐果不象佘祥一样铁心肠,不理自己的闺女。唐果担心,要是小秀真的落入那个总经理的圈套,以后咋办?
十六
诗云:却道天凉好个秋!牛头坡村这边,凉风习习,但深圳那边,却闷热不减。
佘秀窝在海滨别墅,整天无所事事。她要么看电视,要么上网炒股,偌大的房间里,冯兴好多天没来过了。冯兴说他要出差几个星期,这个莫名两可的说法,佘秀也不知道几个星期具体是多少个星期。到现在冯兴已经去了三个星期了,仍然不见回来。佘秀打了几次电话问他,他要么说在美国,要么说在新加坡,或者说在加拿大。佘秀在电话中说,冯兴,快回来了,夜里海风大,呼呼的,我怕,太寂寞了。冯兴回话说,宝贝,我的乖乖,好好看着家,养精蓄锐,我回来就叫你不寂寞,哈哈。佘秀听着,觉得冯兴的笑声怪怪的,似乎有点陌生。
冯兴到哪里?甭说员工,就连董事长裘大华也不知道。好多天不见总经理冯兴的影子,裘大华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里。冯兴在电话里头对裘大华说,他在新加坡谈生意,因为事急,未来得及跟董事长说明,现在顺便汇报。裘大华说,只要为公司的事情,就不必汇报了,记住,谈完生意赶紧回来,不要滞留,公司本来想开个高层会议,等你回来再说。冯兴说,办完事我就立即回来,绝不拖延。
事实上,此时,冯兴和他的第三十一个情人姜舒在上海红浦江一栋别墅里幽会。姜舒是云南大理的一个农家女子,年初到鞋业公司打工,人长得美,水灵灵的那种。冯兴使用哪种方式把姜舒弄进囊中,谁也不知道。姜舒同一车间的姐妹们只知道,姜舒最后离开车间的那一天,她说过家里母亲生病,要回家看母亲,也许不回来了。为了不让人看到,也不让安置在深圳情人们知道,冯兴就用他惯用的伎俩,把姜舒弄到红浦江,两人在别墅里云里雾里,快四个星期了,还缠缠绵绵。当然,冯兴也向姜舒承诺过,他要娶她为妻,明年就结婚。要不是董事长喊开会,他还要再忽悠姜舒几个星期。回来前一天晚上,冯兴和姜舒缠绵,直到天亮还意味不尽。回来时,冯兴把姜舒安排在别墅里,说他办完事就回来,叫姜舒好好看管好家,就坐上飞机直飞深圳。
回到深圳,一下飞机,冯兴就换掉手机卡,拨通佘秀的电话,说他回来了,到公司处理好事情,就到海湾别墅来。听到冯兴回来,佘秀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找人把整个别墅打扫干净,又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并把浴池里的水换好。佘秀想给冯兴一个惊喜,让他知道他娶了她后,她能够把偌大的一栋别墅管理好,布置得温馨浪漫。这段时间,佘秀炒股小有收获,他不用冯兴给她的钱,而用炒股换来的钱买了好多冯兴爱吃的菜,并买了一本菜谱照着做,经过反复尝试,直到自己感觉满意了,就打电话给冯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冯兴把具体回来的时间向佘秀说明了,佘秀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切好所有的菜,在冯兴到别墅之前一小时内做好菜。
佘秀刚好在餐桌上摆完菜,门锁就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冯兴满面倦容推门进来,佘秀接下他的工作包后,他就到浴池里冲凉。一个小时后,冯兴从浴池里出来,准备到卧室休息,佘秀拽住他说,我炒了你爱吃的菜,先吃饭吧。免不过佘秀的好意,冯兴浅尝则止地在每盘菜里夹了一筷,说:“不错不错,你当我未来的老婆绰绰有余,不像我现在的那个红脸婆,什么也不会做。”说完,不等佘秀吃饭,就把她搂进卧室里……完事后,佘秀靠在冯兴的臂弯里,向他提出结婚的事情。冯兴说,不急,等我把家里的那个离了,就和你结婚。佘秀问要多久,冯兴说不知道,不过婚期要到明年才举行,最近工作很忙。
第二天,佘秀醒来,也不知何时冯兴离开了别墅,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亲爱的秀,董事长打电话叫我赶快回去开会,开完会可能要到瑞典去谈生意,多长时间说不准,你要守好家哟。爱你的兴!字迹龙飞凤舞,歪歪扭扭,佘秀差点把“家”认成“冢”。下午,佘秀打电话给冯兴,他说他正在飞瑞典。而此时,冯兴正在去她二十八个情人的住处。
佘秀又独守空房,在家上网炒股,几天不见冯兴回来,她倍感寂寞,就肚子走到海滨的沙滩,晒阳光,让海风吹动内心的寂寞。回到别墅,佘秀口干舌渴,就取出爸妈从老家寄来的茶青泡茶喝,浅绿的茶青在茶杯里慢慢散开后,整个杯绿了。佘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的味道从她的口中延伸到肠胃,最后变成了浓稠的思念。看着绿莹莹的茶,佘秀想家,不知爸妈在家中过的怎么样。好长时间没有和姐姐佘香联系了,也不知姐姐现在过得如何了。想到这些,佘秀放下茶杯,挎着肩包出门,打车直奔姐姐住处。
在姐姐的寝室,佘秀看到姐姐憔悴了许多,她问姐姐是不是生病了,佘香说没有。那是咋回事呢,看起来你气色不好?佘香说,就是担心你。于是佘香把老家父母的担心和牛冉的一些情况说给佘秀。佘秀说,我虽然对不起牛冉,但我过得很好,我不想回家,一辈子耗在那个地方。佘香好说歹说,劝了佘秀一番。佘秀仍然固执地说,姐,冯兴对我很好,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要是他辜负我,我就把他杀了。佘香无言,佘秀邀她到公司前的一个餐馆里,点了很多菜,她一口也吃不下。
佘秀又回到海滨别墅,继续过她无聊日子。没想到,第二天,一个声称冯兴老婆的女人,带着一帮人闯到别墅里,咂了所有家什,把佘秀撵出别墅。无奈中,佘秀拨冯兴的电话,关机。夜里,胡乱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四顾茫然,举目无亲,佘秀不由得流下眼泪。
十七
倘若要说一说深圳的发展,历史很长,怕要说几天几夜。
考古成就表明,早在67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期,就有土著居民繁衍生息在深圳土地上。深圳的城市史已有1673年。“深圳”地名始见史籍于1410年(明永乐八年),于清朝初年建墟。当地的方言客家话俗称田野间的水沟为“圳”或“涌”。深圳正因其水泽密布,村落边有一条深水沟而得名。深圳又称鹏城。
百越部族(史前——公元前214年),夏、商年代,深圳是百越部族远征海洋的一个驻脚点。居殖在深圳沿海沙丘谷地区域的百姓,是百越部族的分支——“南越部族”。他们以捕鱼、航海维生,甚少农垦。
秦皇设郡(公元前214——公元33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于公元前214年在岭南设置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谪徙50万人开发。时属南海郡的深圳,便融入了中原文化。
东晋建县(公元331——1573年),深圳市最早的前身为宝安县。宝安作为县建制始于公元331年(东晋咸和六年)。朝廷置辖地六县的东官郡,辖地大概为今天的深圳市、东莞市和香港等范围。郡治在宝安县(南头)。
宋朝时期,深圳是南方海路贸易的重要枢纽,盛产食盐、香料。至元朝,又以出产珍珠著名。公元1394年(明洪武二十七年),在今深圳境内设立了东莞守御千户所及大鹏守御千户所。有600多年历史的南头古城,曾是晚清前深港澳地区的政治中心。
新安古城(公元1573——1841年),深圳市的前身又曾名为新安县。公元1573年,中国明朝政府扩建东莞守御千户基地,建立新安县,并建县治于南头,辖地包括今天的深圳市及香港区域。经济以产盐、茶叶、香料和稻米为主。
县境分割(公元1842年——1898年),公元1842年7月至1898年4月期间,中国清政府与英国相继签订《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和《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港岛、九龙和新界割让、租借给英国。至此,原属新安县的3076平方公里土地中,有1055.61平方公里脱离其管辖,深圳与香港从此划境分治。
复名宝安(公元1913年——1979年),公元1913年(民国二年),广东省新安县复称宝安县,现址仍在南头。
县治迁移(公元1938年——1953年),抗日战争时期,南头沦陷,宝安县政府临时迁往东莞县。1953年,因深圳联接广九铁路,人口聚居较多,工商业兴旺,宝安县治东迁至距南头10公里外的深圳墟。
深圳建市(公元1979年),1979年3月,中央和广东省决定把宝安县改为深圳市,受广东省和惠阳地区双重领导;11月,中共广东省委决定将深圳市改为地区一级的省辖市。
1980年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在深圳设置经济特区,现在,该天也被世人亲切的成为“深圳生日”。1981年3月,深圳市升格为副省级市。1988年11月,国务院批准深圳市在国家计划中实行单列,并赋予其相当于省一级的经济管理权限。
1992年2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授予深圳市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委会、市政府制定地方法律和法规的权力。2004年,深圳成为无农村的城市。
……
在这个城市,佘秀感到就像一枚石子,任由这里发展的潮流冲击,没有方向感。于是,佘秀查阅了深圳的发展情况。看到以上这些发展历程,佘秀觉得这个城市发展到今天,实属不易。从深圳的发展史上来看,以前也产过茶。佘秀想,如果能把家乡的茶叶打入深圳这个市场,也许能带动家乡茶叶的发展。整天无所事事,也不是个话,也许,此时冯兴已经想把她甩了,要不昨天那一帮人怎么会闯进那栋别墅。
想到这里,佘秀在灰心落寞中看到一点希望。她回到鞋业公司,把这个想法给姐姐佘香说了,佘香也赞同。佘香说,可是可以,就是没本钱。佘秀说,本钱我来出,和冯兴这段时间,冯兴在我的账上打了30万,加上近期炒股的10万,40万足够起步。如果能说服乡亲们,成立一个茶叶专业合作社,以合作社的形式与我们牵头,形成进货、销售、付款一条龙,这样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费用。
看到妹妹从挣脱冯兴的恶梦,佘香很高兴,说:“本钱由你出,但我们咋样分工呢。”佘秀说:“我在深圳这边负责租门面,装修;你回老家去办理茶叶货源,顺便看望爸妈。”佘香说:“要不,咱们俩一起去。”佘秀叹息着说:“我在爸妈心目中的印象没你的好,加上和牛冉的事情,我就不去了,省得再弄出些怨气来,搞得大家都不好,帮我问候他们就行了。”
一夜间,佘秀变了很多,从奢靡的生活中转回现实中来。无疑,佘秀的这一决定,将尽快让自己从火坑里拔出来。是忧?是喜?只有深圳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知道。
十八
佘香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到老家那个省的省会,又坐了一天班车,到阳山乡已是黄昏。几年没回家,阳山乡变了大模样。刚规划的新街,房屋整齐划一,青瓦,白墙,红柱,翘檐,处处彰显着彝族、苗族等民居特色。路已经扩宽,铺上柏油,亮晃晃的。街上店铺林立,除了本地人做生意外,最近来了不少湖南、四川等地客商。湖南人主要搞百货批发,当然有少数另辟蹊径,做起化妆品生意。四川人则在这里打家具,这些四川木匠头脑灵活,做出的家具样式新款,有的木匠师傅还能根据顾客的要求进行改装,生意做得也不错。
佘香到达阳山乡这天恰好赶乡场。黄昏时分,街上的赶场人散尽,一家家店铺正在打样。即使牛头坡村的村民来赶场,此时已经回到家里了,佘香要及时回家,却找不着伴。前不久和母亲通话,佘香知道牛冉在阳山乡乡场上跟四川木匠师傅学木工,就打电话回娘家要了牛冉的电话号码。拨通牛冉号码,手机里传来牛冉的声音:“喂,请问是谁?”佘香回话说:“小冉,我是佘香姐。”牛冉说:“哦,佘香姐,你好,你在哪里?”佘香说:“我回家来,刚到乡场上,天快黑了,没伴回家,就联系你,现在在‘好再来’百货批发店门口。”牛冉说:“你已经到乡场上了,我立马来接你,就在那等着,不要走动呀。”
佘香就把行李箱放在“好再来”百货批发部门口,又拨通佘秀电话,说她已到阳山乡乡场上,等牛冉来接她,电话那头,佘秀“哦”了一声,说,平安到家就好,并叫佘香别忘了替她问候牛冉一声。佘香说,好的,一定一定!
刚打完电话,一个小伙骑着摩托停在佘香面前,说:“姐,我是牛冉。”佘香“呵呵”一笑说:“哦,小冉,几年不见,长变样了,要不是你走到姐面前,姐还真认不出来了呢。”牛冉说:“你认不出我,但我认出你呢,你和佘秀模样差不多,基本上是个模子倒出来的。”佘香说:“几年不见,学会油嘴滑舌了,姐不跟你贫嘴,请姐吃饭去,肚子饿着呢。”牛冉说:“好的,跟我来。”说着,提起佘香的行李箱,带着她走进街口的“农庄饭店”。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佘香叫服务员拿来菜单,点了炒腊肉、蚂蚁爬树两个菜,就把菜单推到牛冉面前,要他再点一个他最爱吃的菜,牛冉点了一盘油炸花生,并解释说他最爱吃油炸花生,顺便叫服务员加上一钵酸菜汤。店里坐了几桌客人,多数和牛冉熟悉,这些人看到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打趣说,牛冉好福气,找了一个漂亮女朋友?牛冉说:我姐,别瞎说。那些人哟了一声,说,真的?牛冉说,真的。大家不再打趣,各自吃饭去了。牛冉为佘香盛饭,佘香说,我来,好久没给你舀过饭了。牛冉把碗递给佘香,佘香为牛冉舀满饭后,再用饭勺压紧,又在上面盖了些。把碗递回牛冉手中,佘香在自己的碗里添满饭,两人边吃边聊起来。
最近还好吧?佘香盯着牛冉问。很好,学木工虽然辛苦点,却过得很充实。牛冉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得了吧,姐都看见了,你的心里苦着呢。牛冉那一闪即逝的表情瞒不过心思细密的佘香。哪里?就是最近活多,操劳些。牛冉遮掩。得了,别瞒姐了。佘香说。没,怎敢瞒姐呢?牛冉说。佘秀和你好,最近她把你甩了,你心里苦,姐晓得呢,我妈在电话里跟我说,那天你晓得情况后,不但不埋怨他们,第二天还主动帮他们摘茶,你心地善良,姐感谢你。佘香说。我和佘秀成与不成没关系,但我家和你家历来就很好的,不能因为我和佘秀的问题把大家搞僵,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何况你佘叔他们还帮了我家哩。牛冉说。难得呀,佘秀真没福气,要是姐和你一般年纪,一定抓住你不放呢,叫你拽都拽不脱,你跑到天涯,我追到天涯,你飞到海角,我追到海角,呵呵。佘香打趣地说。姐还真逗呢,我从牛头坡村跑到阳山乡,咋不见你追来呢。佘香没想到,牛冉这小子会来这一手,差点回答不了。
顿了顿,佘香试探性地问:小冉,你恨不恨佘秀?牛冉说:不恨,恨她,就等于恨佘叔金婶和你们,不恨你们大家,就等于不恨她。佘香说:真的,她甩了你,你不恨她?牛冉说:我有什么理由恨她呢,姐,你是知道的,现在讲的是婚姻自由,人人都有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佘秀不理我,也许我做得不够,也许她认为我今后不能让她过上她理想的生活,你看我家那条件,怎能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呢,强扭的瓜不甜,她自有她的想法和选择,祝她永远幸福!佘香感叹说:难得你想开,我劝过佘秀,起先她很犟,现在她想开了,争取吧,也许你们还有希望,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她还特意叫我问候你呢,姐代她祝福你。牛人冉说:祝福我啥呢?佘香说:祝你尽快找到一个漂亮的妻子。牛冉说:谢谢姐,尽量了,以后再说吧。
佘香和牛冉说完,饭也吃好,就提着行李走出“农庄饭店”。街灯下的阳山乡,又是一番景致——远远近近的村庄,镶嵌闪闪烁烁的灯光。而那些灯光,正与天上的星星遥相辉映,仿佛有天上人间、人间天上的感觉。
佘香从静谧而安详的美景中收回目光,看着牛冉说:“今晚还干不干木工活?”牛冉说:“没有,中午就做完了,今天定的师傅说后天做,最近我们加班累,他让我们休息一天呢。”佘香说:“那明天可以休息了,能不能送姐回家?”牛冉说:“原本打算明天才回家,既然你要回家,就送你了,不过,你要付油费。”佘香笑着说:“得了,这么个会赚钱的帅小伙,还在乎这点油费。”牛冉说:“逗你的了,即使不是我的姐,我也要送她的,何况你是我姐呢。”佘香说:“就知道你会逗人呢,莫非你买摩托,就为了拉漂亮姑娘的,嘻嘻。”
牛冉把佘香的行李箱捆在摩托车后尾,自己先跨上摩托捏住灵活器,等佘秀跨上摩托车后尾坐垫。牛冉发动摩托车,打开灯,放开灵活器,喊了一声,坐稳了,姐,走嘞,就轰足油门,顶着天上的星星,穿过灯光闪闪的村庄,一溜烟驶向大山深处的牛头坡村……
十九
秋后,牛头坡村,层林尽染,风一吹,树叶簌簌而落,在空中飘飘悠悠,仿佛仙女散花。山坡上,土地旁,马路边,红棘树落尽叶子的枝条上,缀满红彤彤果粒。村民已把低处的包谷等庄稼收回家,在楼上或屋檐下接受炉火或太阳的熏烤。但在但山坡上,一沟沟茶树却好似不知道四季似的,枝条附着嫩绿叶片,或旁逸斜出,或直冲云霄,仍青幽幽狠劲生长。
清晨的太阳很温和,把茶山照得晃亮晃亮。佘祥家和牛二伯家有个口头协议,两家轮换采茶。这天正巧轮到牛二伯家采茶,佘香也和父母亲一道帮牛二伯家。听佘香姐回来,小慧也过来了,当然她也拉着李大叔李大妈过来。因为牛二伯管护得好,即使入秋以后,除了佘祥家茶山外,牛二伯家的茶山里的茶,比村里其他人的茶长得旺,长得好。因为要在深圳开店卖茶,佘香起身回老家的头天,查了有关春茶、夏茶、秋茶的知识。所谓春水秋香,顾名思义,春茶茶汤滋味浓,韵味强,口感佳,回味久;秋茶香气高,韵味长,而秋茶采摘天气最佳,秋高气爽,因此,好茶倍出;夏茶因夏季气温较高,光和作用强,所含多酚类物质增多,因而滋味较春茶苦涩。
看着长势较好的秋茶,佘香边采边想,茶店应该分春茶、夏茶、秋茶三种品种来卖,每个品种的价格也应该有所区别,当然,无论春茶、夏茶、秋茶,每个品种中也要划出等级差别,并明细茶价,以满足不同阶层的人的购买欲。佘香拨通在深圳的佘秀的电话,根据实际情况向她简述了自己的想法,佘秀满嘴赞同,说要尽快弄些来,经过加班加点,茶店门面装修已经接近尾声。
昨晚累,回到家后,佘香和父母聊些家常就睡了,没来得及向父母说这些。今天牛二伯家采茶,来的人多,佘香在茶山把佘秀和她的想法活盘托出,大家帮参考。大家都说想法不错,就是茶叶在阳山乡茶厂制作,要从那里进货,牛头坡村只是负责生产茶叶原材料。佘香趁热打铁地说,这我知道,但我有个想法,村里能不能建立一个茶叶专业合作社,引进机械自己搞加工,走出产、供、销一条龙的路子。佘祥、牛二伯、牛冉都赞同,其他人不晓得啥叫茶叶专业合作社,都默不着声。小慧问:牛冉哥,啥叫茶叶专业合作社?趁着回答小慧的问题,牛冉也向不知晓的人解释茶叶专业合作社的章程、性质和作用。大家听后如梦初醒,“哟”的一声,都说原来是这样,好呀,成立行。
于是,牛二伯家的茶山就像会议室,大家边采茶边讨论着。佘香说,要不把李晨来进来和我爸、牛冉、牛二伯一起先组建起这个专业合作社,我、佘秀和李大叔、我妈、金伯娘、小慧先作为第一期成员,以后根据自愿,逐步吸收社员。佘祥说:就这样定了,李晨早就有这个想法的,时机不成熟耽搁了,晚上请他过来,我们把协议、章程等先拟出草稿,大家再讨论定夺。牛冉说,这事不能搞一时头热,要做就做落实,我看这样,佘叔、我爸、我妈和李大叔、金伯娘负责抓这里的茶叶生产,李晨负责扩大茶叶种植户和收茶青,我负责联系茶叶产品货源,佘香姐、佘秀、小慧负责在深圳销售。小慧一听,急了,要叫她去深圳,他不干。李大叔说,你不是早就要到深圳去么?这次机会来了,有佘香姐带着你我们放心。小慧说,我不想去,我想在这里和你们种茶。李大叔说,又不是叫你去跳火坑,是叫你去历练历练。小慧说,我想在老家历练,不成么?语气有点火药味。佘香说,姐邀请你去,我和你佘秀二姐都很忙,你帮我们管理茶店去。小慧说,行,不过,最多一年我就回来。佘香说,小慧妹妹,我就怕你一去就不想回来呢?小慧斩钉截铁说,就算那里黄金遍地,我也要回来。小慧说着,瞅了牛冉一眼。佘香看出端倪,说,一年就一年,定了?小慧说,死马眼睛,定了。
晚上写了茶叶专业合作社有关事宜的初稿后,趁着大家讨论那会,牛冉悄悄对佘香说:姐,我把小慧推到深圳,我是有目的的,最近她盯我盯得死,天天巴不得我请媒人提亲。佘香打岔说: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呢,八字中犯了桃花煞,就遭人喜欢,姐给你提亲,不要酒。牛冉说: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佘秀一个人,如果她不和你们那经理,只要她愿意,我一辈子等着她,至于小秀,她到了那边,你要好好看管她,不要让学坏了。佘香感叹说:唉,就怕她那样了,你嫌弃她呢,你要是不嫌弃她,我给她说……这时,小慧扭过头,看见佘香和牛冉叽里咕噜,就走过来,问:姐,牛冉哥,你们在说什么?佘香脑筋急转弯似的说:哦,我和你牛冉哥在谈茶叶专业合作社的组建和深圳那个茶店的事情,你有事,小慧妹妹?小慧说:没,没事,看着你俩唧唧啾啾在谈,就过来听听。说着,小慧就红着脸坐在佘香旁边。牛冉说:姐,就我们说的那样定了。佘秀说:中,定了,货源你负责,手机保持随时畅通。说完,两人转过话题聊侃其它的事,小慧不时插些话。
二十
佘香在牛冉的带领下,到阳山乡茶厂里进了三万元的茶叶,打成三大包,带着小慧坐上直达深圳的班车。临走时,牛冉送她们,到深圳的车还未走,牛冉就到车上和她们唠嗑。小慧坐在车座上,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车子启动,牛冉下车,佘秀和小慧直奔深圳。
两天后,佘香小慧到了深圳,小慧很少坐车,一下车就昏乎乎的,找不着北,佘香紧紧拉着她的手,并叫佘秀立即来接她们。半小时后,佘秀到,看着姐把小慧带来,高兴地拥抱小慧,小慧本能地一侧,佘秀差点抱住路边的一棵行道树。佘香说,小秀呀,小慧刚来,你就用深圳那种热辣辣的招式对她,她不侧身才怪呢。佘秀说:呵呵,真的,我太高兴了,忘了。三人说着,打一辆的士,直奔茶店。
茶店的名称很雅致,叫“阳山雾润香茶专卖店”,牌子名称虽然长了点,不过加上“雾润”和“香”,明显有凸出地方特色的本意。“阳山雾润香茶”本来在外已打出名气,佘香她们厂里有人也喝这中茶。牌子上的背景是一片大山里的茶地,中间几个圆圈里,躺着几包包装好的阳山茶叶;茶叶专卖店已经装修好,绿色的顶板吊着些绿色塑料茶叶,四壁贴上阳山茶叶的历史、性质、品味等,有一幅标语上还写着:“要想精神爽,请喝阳山茶!”
佘香看着这个雅致的装修,十分喜欢。佘香问:茶店装修好,营业执照办理了没?佘秀嘻嘻地说:我办事,姐放心,不但办理了营业执照,我还拟出了茶店的服务理念和管理办法。佘香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选个吉利日子就开张,走,肠胃在喊呢,吃饭去。佘秀、佘香拉下卷帘门,锁好后,拉着小慧走进了茶店旁边的“老乡餐馆”。
夜里,把小慧安顿了,佘香拉着佘秀在大街上的人行道上散步。街道上,各类车辆来回穿梭,琉璃灯光照着街面,深圳像一个没有瞌睡的人,时刻盯住这里的发展。佘香把在家乡的所见所闻讲了后,佘秀感叹,想不到还不到两年,家乡的变化如此大呀。佘香说,不仅如此,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转变呢,说着就把老家组建茶叶专业合作社的事情向佘秀陈述一通。佘秀沉思似的说,这样好,产、供、销一条龙,以免货源短缺。当佘香提到牛冉,特别强调他是茶叶专业合作社的头头之一,并负责提供货源。佘秀打了个激灵,说,他不是在怨我么,让他提供货源怕不妥。佘香笑呵呵说:你对不起人家,还猜忌人家,那小子才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呢,姐和她长谈过,他说如果你愿意,他一辈子等着你哩。听完佘香的话,佘秀的脑里浮现出她和牛冉的点点滴滴,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睫毛上。
经年的快乐与痛苦,此时已成一波微澜。舍与得,究竟该舍哪方?争取得到哪方?佘秀的心里有些茫然。佘秀问:姐,我究竟要舍了哪一方?佘香说,姐劝你离开总经理,毕竟那是一个谜窟,什么时候把你吞了也有可能。佘秀说,但我无脸面再见牛冉呀,你看我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嫌弃的。佘香说:从他和我的谈话中,我看的出他依然爱着你,这次他把小慧安顿过来,就是要摆脱小慧,这小妮子盯他盯得死呢,你要是不抓紧,一年后她转回老家,那时你就没戏了。佘秀说:这样太伤小慧了,不妥吧。佘香说:牛冉也没向她承诺过什么,也没请媒人谈过,以后给她重新找个不就得了。佘秀说:我试试,看牛冉那小子是不是还接受我。
二十一
发广告,择良日,摆鲜花,放鞭炮,“阳山雾润香茶专卖店”开张了。开张那天,天气晴朗,佘秀、佘香的好友们都来捧场,茶店铺热闹非凡。当然,其他不相识的顾客也不少,凡是进店的,因为之前没买过这种茶,都或多或少买了些回去试试。
开张的第一天很顺利,晚上盘点下来,毛收入近5000元。接下来的一个月,店里每天毛收入也在四千左右,除掉房租、本钱等,每天纯利润在1500元左右。生意上来了,老顾客回头率也多起来。当然,这些老顾客也为“阳山雾润香茶专卖店”拉来了不少新顾客。只要是老顾客介绍了新顾客,佘秀他们都给老顾客给予一定的回馈,促进他们帮助宣传。
随着生意的发展,阳山茶叶公司就把佘香她们的“阳山雾润香茶专卖店”列为专门销售点,及时供货。牛冉因为销售成绩突出,被阳山茶叶公司破格提为深圳等沿海一带的营销员,负责提供货源。佘秀、佘香、小慧就分别在深圳、福州、上海开了三个分店。佘香负责深圳总店的销售管理。小慧历练出来了,负责上海的销售管理。佘秀想离开深圳,就选择了福建,负责福州分店的销售管理。
佘秀换了电话号码,把号码告诉佘香、小慧后,就直奔福州。去福州之时,佘秀也给牛冉打了个电话,说这是她的新号码,老号码已近作废。也许冯兴又有新的涉猎,这一年中也没找过佘秀。佘秀觉得,自己已经从这个被污染的“染缸”里挣脱出来,她把冯兴给她的三十万打还给他,一刀两断。
随着业务上的往来,佘秀和牛冉的话也越来越多,从生意聊到现状,从心理聊入感受,从现在聊回从前,语言温温软软,仿佛一个热气慢慢腾升在心里,不经意间就融化了彼此心底的冰棱。
时令已到翌年夏天,佘秀福州的茶叶分店货物短缺,她就打电话给牛冉,要他亲自给她送货去。接到佘秀的电话,牛冉义不容辞地打好包裹,坐上阳山直达福州的班车。到达福州车站,佘秀来接牛冉,看着佘秀清秀的脸,依然一如当年青春美丽,牛冉醉了。那一晚,茶点打烊后,他们就在属于两人的空间,尽情地宣泄这几年的思念与不快,又回到阳光灿烂的心情。
秋天,花开过了,该收获了,佘秀回到老家与牛冉成亲。结婚那天,阳光特别温暖,乌蒙山上的茶青郁郁葱葱。红红的“囍”字,照着佘秀幸福而又红彤彤的脸。牛冉揭开新娘的盖头,捧住佘秀的脸,俯下身去……
窗外,蟋蟀开着演唱会。夜晚,上海的小慧打来电话,祝他们永远幸福,白头偕老。小慧的声音里,充满伤感和哀怨……
婚后,佘秀和牛冉再次爬到牛头坡上头,在晚风中找回他们甜蜜的回忆。回到福州后,佘秀制定了一系列销售计划,比方适时开展一些活动,为经常购买的老顾客送礼品,当然这些礼品就是茶。按着计划,佘秀的生意越做也火爆,最后连牛冉也去帮忙了。
腊月,小慧回到阳山乡牛头坡村过春节,身后跟着一位帅小伙。小伙清清爽爽,有礼有节,李大叔李大妈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满意,整天笑呵呵的,煮了不少腊肉招待他,喝了牛头坡村的不少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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