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星期六了,下午学校上完两节课就放学了。妈妈说,把胶鞋换上,我要去作家访。
我说的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的周末,在一所山村小学任教的母亲几乎每周的这天她都要去作家访。我那时还不到十岁,母亲不放心将我一个人留在学校里,总是牵着我的手一路翻山越岭到学生家中去家访。我已经习惯了,麻利地换上胶鞋后,又从门后找出那根荆竹做的打狗棍子递到母亲手中。别小看了这根棍子,一可以拨打山路旁边草叶上的露水,二是可以上坡下坎的时候杵着省力和防滑,三是可以打狗,以防狗咬。可是这年头的山里人家早已没狗了,人都无粮可吃,哪还有狗吃的,狗都被人吃光了。
我们今天要去的学生家姓鲜。
鲜读二年级,和我同班,可已经十三岁了,人长得又矮又黑又廋,还有点癞痢头,在班上老受同学的欺侮,母亲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为此没少批评那些同学。为了不让同学们嫌弃鲜同学的癞痢头,母亲竟把我的帽子送给鲜同学戴,为这我还和母亲怄了气。鲜同学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上课了,问鲜同学家附近的同学,都说不知道他的情况,母亲很着急,也顾不得天色不好,硬要去家访。
我们沿着河边的山路溯流而上,走了一个钟头的样子便开始翻山走上一条羊肠小道。说是小道,路全被两边山茅草覆盖,路面上全是湿滑的腐叶,一不小心就摔你个大跟斗。母亲一手牵着我,一手习惯地用那根棍子拨打草叶上的水珠,一边鼓励我说,快到了快到了。真正到了的时候,我已经摔了几跤,浑身早就没一点力气了。
几根杉木杆子撑着两间摇摇欲坠的草房,孤零零的立在半山腰,悄无声息,母连喊几声都无应答,推门进去,昏暗的屋子里一时竟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墙边的床上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哪个?当他听说是老师来作家访时,忙从床上坐起来喊道:鲜儿,老师来看你来了。嗯。鲜的声音从灶脚下传来是那么的弱小。他卷曲在灶脚下的一堆柴草中,一个树疙瘩有气无力地在灶脚下的火塘中燃着,还有那么点热气。母亲用棍子拨了拨火,点点火星映照着鲜同学黑黑的脸,耷搭着脑袋,见了老师只嗯了一声,头都没抬一下。头上还戴着那顶帽子,已经破烂了。
鲜大爷向母亲讲了他家的情况。
鲜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了,家中就父子俩,鲜大爷除了种地,平时还上山挖点山药,换点油盐钱,日子还勉强过得去。这段时间鲜大爷生病了,没钱请医生,俩爷子缺吃少穿,饿了就煮两个山药,鲜同学是饿坏了,才没到学校上学。母亲望望这四面漏风的破草房,又揭开锅盖看看空空如一的铁锅,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情,泪水充盈着眼眶。她从怀中摸出两元钱递给鲜大爷说:鲜大爷,到乡上去看看病吧。又摸出两斤粮票说,去给孩子买点米,吃了让他来学校上学。鲜大爷千恩万谢,连连说好,手忙脚乱的好象要送点什么给老师,却又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只好扎了一个大大的木皮火把递给母亲说:天不早了,路上用得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是要下雨了。离开鲜同学的家,回头望着那间孤零零的草房,心中凄凄然不知所措。
走了不久,天上开始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不得已,我们只好到路边一个守玉米地的草棚子中躲雨。妈妈,我饿。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有点冷得发抖。母亲紧紧的抱住我,一言不发。一会儿,感觉到有一滴热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我把母亲抱得更紧了。
雨稍小些,我们又继续往回赶路。天黑下来了,鲜大爷送的木皮火把真的派上了大用场,不仅给我们照路,还给我们壮胆,火把一甩,红光闪闪,火星飞舞,好漂亮啊。
妈妈一手牵着我,一手打着火把,我杵着那根荆竹棍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学校。回到学校,妈妈一边弄晚饭一边说,这下好了,你的同学又可到学校来上课了。
可过了两天,鲜同学还是没到学校来上课,一打听,鲜同学死了,就死在他家灶脚的火塘边。母亲找出鲜同学的作业本,点燃烧了。望着那飘飘飞飞的纸屑,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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