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万里无云的中午,原平平川被太阳烤的如蒸笼一般。割罢小麦回到自家小屋的男人,看到土炕小桌上摆放着的瓤红子黑的一瓣瓣西瓜,抢在手里,连吸带吃,瓤籽一并下肚,痛快淋漓——真正的消暑解渴、过瘾。
故乡阳武村是阳武河流域十八村水地第一村,我家就住在全村最红火的石牌楼前、俗称“戏台底”。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卖瓜子的、卖针头线脑的、磨刀修鞋的各类小商小贩,你来我走,煞是热闹。
在这炎热的夏天,我们小孩子最盼望的当然是卖西瓜的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瓜一斤几分钱,最贱每斤1分钱,有时一颗西瓜用不了一角钱。父亲一买好几颗,够我们4个子女饱餐一顿。最使我兴奋的是“打瓜”——即赌瓜,故乡的父老乡亲俗称赌瓜为打瓜。
打瓜双方在瓜摊上各自挑一个西瓜,然后用刀割开、老家俗称“杀瓜”,看谁的瓜红谁就赢。赢者白吃,输者掏钱。至于两个瓜怎么吃,在于打瓜前双方的约定:一种是各吃各的瓜,一种是赢者全吃。实际上大部分情况是在场的人都有份吃。赢瓜者洋洋得意把两个西瓜割成几十瓣,豪爽地递给众人:“吃瓜、吃瓜……今天我请客!”当然了,输者是不会罢休的,继续满车找好瓜,这个摸摸、那个敲敲,边挑边叫阵:“再来、再来,刚才那个瓜是你瞎狗碰上死耗子了……”,旁观者也在边啃瓜边起哄:“对、对、对,再来一个……”。再加上爱凑热闹、新加进来的一两对打瓜者,你挑一个,我杀一个,吵吵嚷嚷,红红火火,满满一平车西瓜很快就这样“打”完了。
我的父亲就是一个爱好打瓜的人,每到夏天,西瓜上市,父亲总要打几次瓜,当然是输赢互现。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吃午饭,听见戏台底小贩声音清脆地喊着:“卖西瓜来……”,父亲端上饭碗就出去了,我也急忙跟了去,母亲在后面提醒道:“昨天买的两颗西瓜还没吃,不要买瓜了……”。父亲的结拜兄弟万里叔也端着饭碗从东走来,眨眼功夫,瓜车周围已围满了人。人人端着饭碗,却不见有人买。卖瓜的西元伯见没人买瓜,便撺掇父亲打瓜。父亲耐不住诱惑,再加上万里叔应战,扣人心弦的打瓜开始了。
父亲是个急性子,转眼之间就挑好了瓜。万里叔在众人的督促下,也挑好了一个十几斤的大瓜并率先杀开了——又红又沙的好瓜。轮父亲杀瓜了,我当然是希望父亲的瓜比万里叔的更红更沙啊。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的手——瓜杀开了,是粉红色的,也不怎么沙,父亲输了。万里叔问父亲还打不打?父亲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我、大家便迫不及待地抢答说:“打!”这下父亲比较认真了,左挑右选,旁观者也不断地给父亲递他们帮挑选的瓜。最后父亲挑好了一个不怎么大的小瓜。万里叔让父亲先杀,父亲瞅准瓜的阳面,一刀下去——“哇、好瓜!”大家齐声喝彩,这个瓜虽然小却是个又红又沙的好瓜。我屏住了呼吸看万里叔杀瓜——出乎我的预料,也是一个又红又沙的好瓜。究竟谁是赢家?大家把两个瓜放在一起,评判起来。在我的眼里,无论从血红的颜色、成熟度——在瓜的中间有糖的颗粒状结晶(即父老乡亲的行话:瓜沙不沙),两个瓜确实难分伯仲。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最后,众人让卖瓜的西元伯表态,他不慌不忙地说:“叫我说,小瓜赢,因为大瓜有两颗白瓜子,而小瓜却是一色饱满的黑色瓜子,说明小瓜比大瓜更熟。”他的话一锤定音,但是一比一平,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啊。大家纷纷要求继续打下去,父亲与万里叔也兴致勃勃、继续挑起瓜来。我两只眼睛随着他们挑瓜的手转个不停,终于他们的瓜挑好了:是两个又大又亮的瓜。这次大家一致推举西元伯杀瓜。他先杀开万里叔的瓜,这个瓜比前边的更好。轮到杀我父亲的瓜了,我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只见西元伯一刀下去,放刀,双手竖里用劲上下一拍,“哇……黄瓜!”大家异口同声惊叹道。我想:坏了,父亲输定了!我的目光投向了西元伯,他目光淡定,向大家宣布道我父亲赢了。我急忙问父亲,为什么我们赢了?原来,在故乡,打瓜人约定俗成:红黄相遇,黄瓜为上。我高兴极了,跑回去告诉母亲和姐姐妹妹。妹妹与我马上又跑回戏台底,妹妹问父亲要回了那个黄西瓜,我们急急忙忙回家赶紧尝一尝这个让父亲赢了的稀罕黄瓜。我们吃了一口,互相看看,这个黄西瓜并不好吃,母亲看了看:“它不怎么熟,怎么能好吃呢。”
四五十年过去了,我也没有吃过几次黄西瓜,而且都不怎么好吃。但是,打瓜带给我的欢愉、回忆,却是每个夏天令我久久难忘的美妙情景,尤其是在九州大地遍布城乡的西瓜摊更是让我清甜爽口、通体舒畅。
在滹沱河两岸,来到田野,细心地瞅,田埂上便会发现像头发丝的根根小蒜苗,心急的小孩抢着拿手拽,又细又嫩的小蒜苗随手折断了,当然也就拽不出埋在土里的小蒜了,这时大人们便会耐心地教孩子们:要拿起小铲子或小镢头顺着小蒜苗往下挖,连土挖出后再慢慢地抖,一颗颗珍珠般的小蒜就呈现在面前了。
小蒜跟大蒜虽然名称相似,但又有区别:一是大蒜有蒜瓣,小蒜却没有,它类似洋葱,剥去层层皮,最终没有蒜瓣——只有掰过的层层果肉;二是香味不同,两种蒜没有共同的香味,小蒜的香味长久、鲜、灵,如果有一家吃小蒜,邻居们可以闻到那空气中四处弥漫、独一无二的异香;三是小蒜与大蒜相比个头太小,尽管极个别的也有大蒜那么大;四是大蒜的蒜薹味没有大蒜重,而小蒜的茎却比根茎味鲜美、异香浓郁。
小蒜和尖草是我们这一带在春天最早萌发的植物,刚破土的尖草和小蒜是很难区分的,都是细细的、尖尖的,但对有经验的老农来说易如反掌:尖草是深绿色、硬刷刷往上长,小蒜却是嫰绿色、柔软的,随风晃悠;尖草是均匀分布在田埂、路边的,到处可见,而小蒜大多是一撮一撮挤在一处的,此处要么没有、要么不少。
在我的家乡,历来有“二月半、挑小蒜”的说法。小蒜从春到秋都在成长,应该随时能吃,为什么单单在初春吃呢?我曾经在秋天吃过,味远没有春天的香、灵。我想主要原因是不外有二:一是经过一冬天的养精蓄锐,小蒜的营养在春天一起萌发;二是春天里其它大田蔬菜还没有上市,农民们被最早萌发的小蒜一枝独秀吸引去了。
父老乡亲钟情于小蒜,经过无数代人的实践,在故乡小蒜有种种吃法。首先是用它来做馅,包子、饺子、尤其是粗粮做的蒸饺、囤囤;其次类似葱、姜、蒜作为调味品烹饪用;三是单独为酱、实为极品:小蒜洗净、切碎,(千万不敢丢了那柔软、嫰香的茎)在锅里倒上晋北特有的胡麻油,加上盐、少许黑酱,炒熟为酱。它无论是就馒头,还是喝面,那个味、那个香——简直香死了。俗话说“三月小蒜,香死老汉”,我想指的就是这种吃法了。
当然了,小蒜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先不说挑小蒜的辛苦了,光是回家后的挑拣、淘洗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耐心的人是做不好这件事的。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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