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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之农具(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若山    阅读次数:9643    发布时间:2014-04-15

睁开眼时,阳光早就铺展在村庄、田野、山川、房屋上了。一闪一闪的,好似天空的一只眼睛,温暖的,明亮的,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包括早早出山劳着的人们。

父亲还没有真正出山,割完草回来后,便蹲在燕窝下吃母亲给他煮的面条。父亲吃面条的方式很特别,一只手端着大碗,另一只手捏着筷子在碗里胡乱搅动后,便把嘴伸到碗口,“呼哧呼哧”几下,面条便蛇一样,迅速蜿蜒近他近乎容纳一切的口中了。父亲吃面条的时候,眼不看碗,而是抬着头看挂在燕窝头上的农具。那些七歪八扭的农具,仿佛也在用眼睛看着他。似乎,父亲、农具在默默交流。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说他地道,因为他几乎不识字——即便识了几个字,也只是他的名字,因为看得多了,他就认得了他的名字——就像山里的树木一样,只认识天空、大地、泥土以及风云雷电。地道的父亲能做出地道的农具,并非因为他是木匠,而是他有一颗喜欢农具的心。比方说,从集市上买回镰刀后,他就走进山里,为这把新买的镰刀寻找一棵合适的镰把,这种寻找,或一天,或半月,说不准,好比找对象一样,直到找到合适的那棵,他才给镰刀配上镰把。当然,他不是胡乱的配,而是用刨子把木棍磨光亮了,再瞅着角度把光亮的木棍,旋着装进镰刀的圆筒。父亲在寻找犁头时更是细心,所找的犁枷不能刮破牛的肩膀,犁杖要生的四方四齐、中规中矩,弯度美感,做出来的犁头,才能让牛拉着省力,让人扶着舒心。其它的农具,比如耙子、镐头等,他都一律做的很仔细,一、二次不合心,就三、四次,直到他满意为止,他才坐在农具旁边,一边看着新农具,一边从兜里摸出皮烟,裹在烟斗里,汩汩地吸。

小时,我看过父亲做农具。他在燕窝里头支起两个木马——我们方言中的木马,就是人们常说的木架子,分别在两棵木头中间锉出两槽,然后分别在槽中央洞穿两孔,交叉叠合,在用一根木根穿进洞孔,打开成三角架,放在地上,就成叉口在上的木马——在木马上放上一块木板,把所做的农具固定在木板上,侧身、弯腰忙活起来。倘若用线木马的脚连接,就成了课本里的三角形。三角形具有稳固性,父亲不知道,我也是在课本里才知道的。但是潜移默化中,父亲已经像父亲一样的地道农村人,已经掌握了这种稳固性。宛如他们的人生,稳稳地钉在故乡的土地上,周而复始,日出劳着,日落而归。小时,只要父亲准备做农具,我和兄弟们就高兴。那时,我们总爱蹲在离木马不远的可视范围内,一字儿排开,双手支着下巴,眼睛斜睨着刨子在木板上方来回搓动,那样子,像极了二伯拉二胡的手法。

有时候,我们也央求父亲为我们做农具,不过他给我们做出来的农具是玩具,样子与真实的农具一模一样。有了玩具,我们学着父亲们的样子,在煤灰地“干活”,玩腻了,又偷偷拿出母亲绾头的胶圈系上,当弹弓打仗,直到那些农具一样的玩具香消玉损。

但是长大一些,我就恨那些农具,它不光能把牛的肩膀磨破,还把我们一双双半大手弄出一串串血泡,撕开血泡,浓黑的淌下来,生痛。不过,磨着磨着我们就长大了。而那些被农具磨掉年龄的牛们,就更可怜了,它们不能耕地,乡亲们就会把它们卖给牛贩子,牛贩子再把它们送进屠宰场,然后它们就过早地结束了生命。

在老家,父亲,包括乡亲们,爱惜农具就像爱惜他们自己,总是在干完活的时候,剔除依附在农具上的泥巴、碎草等,或者用纱布擦掉农具上的锈迹,最后在农具身上涂上一层防锈的油,再把农具挂在燕窝的上头。就这样,即便在没使用农具的日子里,每次出门或归家,总要抬头看看燕窝上的农具,心里就踏实了很多暖和了很多,也就容易进入梦乡。

最近读到作家迟子建写的《农具的眼睛》,里面的一个句子很感动人:看一个农人的活计做得是否地道,打量他家的家具就知晓了。这是一句实在话,也是一句很贴近农村的话。正如迟子建所说,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节一个个圆圆的,有黑色的,也有褐色的,好像农具长了眼睛似的。我想,农具的确是有眼睛的,它能看着季节的变化而灵动,在农人的手中耕种出养活他们的口粮。因为有农具——尽管今天有些地方的农具被机械所替代——人类才能一代一代延续下来。

今天,父亲以及和父亲一样乡亲,有的已经老了,有的已经入土了。曾经在他们握着农具,也像他们一样在岁月的打磨中腐烂了,化为尘埃。我们,也因为走出农村,再也没有握过农具了。但记忆中那些关于农具的往事,时不时还浮现在我们的脑际,像一缕缕温暖的青烟,忽远忽近地,缠绕着我们梦中的点点滴滴的幸福。

 

乡村记忆之菜园

 

前不久带着孩子去了一趟老家。翌日的一大清早,孩子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大声嚷嚷要吃奶奶种的白菜。母亲已早起,听到孩子的话,便拿着镰刀背着竹篓到菜地掏菜去了。我闲着没事,带着孩子跟着母亲走进了她的菜园。

菜园在屋背后的小山脚下,几分钟就到。这里没有城里的喧闹。风自山而下吹拂,凉凉的,夹杂着些许鸟鸣。小山披满的绿是碧绿,菜园里的绿是浅绿,朝晖铺展其间,粉红的,像苗家人织布机上的蜡染线条,照射在两种绿意之间。

母亲轻轻拉开菜园的栅栏门。站在一旁等我和孩子走进菜地后,然后又轻轻地关上栅栏门。细看,菜园的栅栏,包括栅栏门,都是山里的牛筋木、榛子树等木条编制而成,密密匝匝的,围着菜园,仿佛冬天人们系在颈子上的围巾。

母亲说,给园子编制园埂(栅栏),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和人家喂养的游散的鸡狗,鸡狗的破坏力还不强呢,要是牛马猪羊这些牲口进入菜园,这块菜地就算完了,填饱了牛马猪羊的肚子,人就没才吃了,所以编制了园埂,虽然手起了很多泡泡,也值得。我晓得,母亲说的是真话。

曾记得八年前,隔壁三叔家的牛羊涌进了这块菜园,风卷残云般,不消一会,整块菜就没了,留下一些菜桩,长不起来。母亲很气,三叔家来赔礼,母亲不怪人家,反而怪自己没有打理好菜园。那一年,我们家就遍寨子要菜吃了。后来母亲为菜园做了栅栏,每年修补,这块菜园终年绿意盎然。

在我们乡下,菜园的选地很讲究,一般都要选择肥沃地块,更多的是选择自留地。所谓自留地,就是分土地时在各家各户的房前房后留下的菜园子,按人头分配,估计一年到头种菜够吃。而我家的菜园子就在屋后的小山脚下,四人的份额大约八分地。自从分了自留地,母亲每年把这块地视为宝贝,年年种上菜,一直从未间断。

今年的菜长得很好,绿油油的,青麻叶、山东大白菜等头挨着头,沐浴着山里的晨露朝阳、清风晚霞,聆听着天空的鸟鸣,仰视着低飞的蜂蝶……

母亲弓着腰,在菜地里掏着菜。她一只手扶着菜身,一只手劈着菜叶,菜叶断裂的咔嚓声,一波波传来,宛如一曲轻音乐的前奏。孩子看着母亲掏菜,也跟着掏菜。他拱着小屁股,凹着小腰杆,整个人就像一把镰刀,眼睛斜睨着母亲,双手拢着菜,左右摇摆。我看着这棵菜要遭殃,便走过去拿开他的手,他居然发怒了,狠劲地撕扯着菜,扯不起来,就用脚跺,一棵菜瞬间就瘫在地里了,没了往日的风采。母亲拿镰刀把这颗菜齐根割断,放进了竹篓。孩子更生气了,嚷着又要去撕扯另一棵菜。我赶紧抱起孩子,走出栅栏,逃离了母亲的菜园……

回到城里,孩子还恋恋不忘要掏菜。我对孩子说,我们没有菜园呀。孩子说,找一块不就得了。我无言以对,在这些钢筋水泥构筑起来的城市丛林里,哪有我们的菜园呢。莫说真实的菜园少之又少,就算虚拟一块心灵中的菜园,也被世俗的尘埃污秽殆尽,很难找到了。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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